此人有病,且病得不轻。

    阿枫一道连连后退一道想,她说什么过分的话了吗?没有吧?她就说句“不知道”而已,他怎么上来就要打人啊?

    金属砸在地上的巨响震得人鼓膜生疼。一击落空,又是一棍,阿枫侧身闪躲,风声擦着面颊险险袭过。

    “你住手,我又不是开久的人!”

    “那种事谁在乎?”有些发闷的男声带着癫狂,“反正我只要获胜就够了!”

    戴头盔用球棍,看来是袭击理子的那名新生了。他竟然转到开久来了?天呐,这人到底是挨打挨不够,还是有收集校服的爱好?

    他出手毫无章法,只是蛮力。耳畔风声呼啸,阿枫一一顺势躲避,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猛然抽杖还击,“你讲不讲理?”

    三招正中面门、胸口与腕心。头盔男大声痛叫,抬头见她要走,便更为狂暴地接连袭来。阿枫一惊之下偏头避开,墨镜“啪”地被打飞出去好远。

    “你这女人身手不错嘛。击败你的话,我也算作强者了啊!”

    忘了他的球棍绑在手上,还以为只要击落器械就算取胜呢。阿枫暗叹自己不清醒,匆忙持杖在前反手一抵,合金的棍棒相互碰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盲杖上当即凹陷弯曲了一片。阿枫向后踉跄两步,被碎石绊住而跌倒在地。

    然而那要命的一击却没有落下来。

    那人霍地横飞出去好远,沉重闷响并着一片土沙飞扬。阿枫下意识地眯了眼睛,有人蹲身在她面前。

    相良一条腿跪在地上,动作小心地抚顺了她鬓边乱发。被打掉的镜框剐蹭过脸颊,留下的红痕在白嫩皮肤上尤为明显。目光触到这里时,他的心倏然下沉到底。

    “受伤没有?还能站起来吗?”

    阿枫摇头又点头,跟着他的力道起身,任由他拍了拍自己沾灰的裙摆,从她的手腕上取下了盲杖的绳圈,然后转身走开。

    他的手指有一点勉力克制的颤抖,阿枫感觉到了。

    “相良君。”她预感不好。

    但相良已经一脚踢翻试图爬起来的头盔男,踏住他绑着球棍的手腕,握紧有些弯曲的盲杖一把抡了下去。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吊打,和从前袭击伊藤今井他们又都不一样,既不要这人认罪也不要他磕头。相良好像没心思发布任何胜利的宣言,只是用尽全力,一下重逾一下,专挑腰腹容易受伤又格外吃痛的地方,直到惨叫声渐渐发不出也不肯停。

    浩荡赶来的开久学生亦不敢插手,骄矜野猫重新变成不要命的狂犬,平日里将打斗当做取乐的少年抿紧嘴唇,不发一语,清俊的面目因暴怒狞成恶鬼——

    “相良君!”

    沉重的打击钝响被叫停,相良顿了片刻。空心的盲杖早已经从曲弯处折开,他持着较长的那一截,末端参差不齐的断口危险至极,再打下去必定是利刃过处般鲜血涌流。

    继续吗?

    他心里有个声音说,当然。

    “不要。”

    他手臂滞在空中未落,小弟们也怕闹出人命,不约而同地发出意味阻拦的短促音节。在一片吵嚷中,她的语调有些软绵绵的,却穿过吵嚷直达耳畔。

    “好痛。”阿枫忽然皱了眉头,抱着一边手臂稍微驼下背来,“不要管他了……我,我好像有点不好……”

    半截铁棍当啷落地,相良脸上恐怖的表情凝住,又忽然间变得慌张。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冲向女孩,那条恶犬的灵魂抽身而去。

    阿枫却在他手臂伸来时抓住,露出一个讪笑,“对不起,其实没事。”

    相良:“……”

    阿枫:“实在抱歉,我只是怕相良君失了分寸,请你原……!”

    话没来得及说完,相良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而后一语不发,也没再分出眼光来给旁人,转瞬就把这个半案发现场抛诸脑后。

    小弟们如痴如醉地目送着相良哥的背影,像每个电影里抱得美人归的英雄,从不回头看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真不愧是开久唯一有对象的男人啊,男友力max——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大家面面相觑了半晌,命中注定要跑腿的石田提一口气,转而再次奔进校园:“智司哥!有人来踢馆啦!”

    今天,也是开久同学元气满满的一天呢。

    .

    阿枫窝在相良的怀里,安静老实地贴着他的胸口,被大金链子硌了一脸也不动。耳边的心跳又重又快,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紧张。

    她眨巴眨巴眼,“我们去哪?”

    相良硬邦邦地抛出两个字:“医院。”

    阿枫后背一僵,立刻反抗,“不去,不去医院,我什么事也没有!”

    说真的,她就是脸上被刮了一下、右手臂震得有点麻,这两样加起来还没有她自己摔的那个腚墩儿疼呢。

    看阿枫这个激烈挣扎的样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显得他有点像个人贩子。相良双臂一拢,抱她的手紧了紧,“行行行不去了,好好待着。”

    他一松口阿枫立刻就乖了,继续安分守己地缩在他怀里,好像刚才那个扭糖儿一样耍赖撒娇的人不是她一样。

    他觉得阿枫明显就是膨胀了。她已经完全发现自己在相良猛面前可以为所欲为!

    最可气的是她还努力睁着那双没有神采的大眼睛,十足可怜兮兮地说:“那相良君不要生我的气呀。”

    相良大人嗓眼一甜,积了满肚子的火气并着一口凌霄血,不上不下地卡在当间。他心酸而坚强地叹了口气,“不生气,不生气。”

    不仅不能气,还要保持围笑:)

    回到家以后还是大概检查了一番的。阿枫小臂上有浅浅的淤青,看着不大碍事,被划到的眼角倒是因为皮肤太嫩,虽然没流血,也肿起很厉害的一道。相良用生理盐水给她清洗这处油皮都没蹭破的伤,刚才的话随风而散,越发觉得自己要被气死过去了。

    “说给我送书包,书包呢?”

    呃,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啦。阿枫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大概是在你们校门口?”会被其他同学捡起来收好的吧。

    “你打开过没有?里面的东西还在吗?”

    阿枫一惊,“里面……是空的啊?”

    她惴惴地以为自己搞丢了什么,谁料这句话正戳中相良大人的怒点。他扔掉棉球,一巴掌怼向她的脑门,“你还知道是空的!空的!你还给我送个屁!见崎枫你是不是彪?”

    阿枫:“……”

    这怎么还学会给她挖坑了呢?

    她捂着额头,“不是说好不生气了嘛?”然后还不等他再训,连忙抓住面前的手,“而且送过去的时候已经不是空的了,我有放东西在里面哦。”

    相良瞪了她半天,没忍住问:“……是什么?”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完蛋,又被她带跑偏了。

    “不说。”她笑出隐藏幽深的一颗小尖牙,“相良君自己去看呀。”

    嘿哟,这可真是个小祖宗。

    相良没好气道:“你还有心管这个。墨镜和盲杖都坏掉了,你怎么办?”

    “没关系,再买新的就好了。”

    相良大仇得报地冷笑一声,“老子就不给你买,看你怎么出去瞎逛。给我老实呆几天。”

    阿枫:“……”

    她家小野猫要挠人了诶。

    当事人差点被打了一顿,到一点也不见惊慌,反而开久恶犬此时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对于刚才的场面仍在后怕。阿枫捏捏他的尚且僵硬的手指,得到手背上凶巴巴的一拍。

    她知道相良为什么生气,也知道该怎么哄,仍然不依不饶地去牵他,纤细的指头探进手心,一点点去描掌根的硬茧。

    阿枫小声道:“可是我知道相良君会保护我的呀。”

    是啊,这是相良猛亲口承诺的。但就算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办法每时每刻都能守在她身边。

    更何况他一点儿也不神通广大,他只是个嚣张跋扈、打人特别狠的少年而已。

    相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而恶向胆边生,带了她的手向上牵。阿枫张大眼睛,感觉自己的双手最终落在了他弧度紧绷的下颌。

    头顶落下有些生硬的问:“我说什么你也信?”

    阿枫仰起脸蛋,“信呀。”

    “好啊。”仿佛执意要叫她长长记性,相良低头看她,再躬些腰就可以捕获一个吻,“那先把保护费交一下。”

    阿枫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还有保护费这回事?”,但旋即就知会到相良的意思。她不是会在这种时候大煞风景的笨蛋,她只是……忽然产生了一种“他竟然要反攻”的错乱感。

    大家都知道相良猛是只长心眼没长心的混蛋。

    都是恶校开久的头目,智司却不同,他的威慑力和义气仿佛与生俱来。如果说相良心眼儿多得能让人犯密集恐惧症,片桐智司则是全凭实力坐稳了老大的位置。明明是不良少年却如此磊落,那样的一个人,不光开久的学生,就连敌对的三桥伊藤今井都更愿意直呼其名。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层次分明,在名字上也能排出亲疏高低。相良猛正是被所有人自觉排外的那个。他对此习以为常,并不屑一顾。

    但唯独见崎枫这么古怪,又让他无法不在意。她信他什么呢?她知道他是最会背信弃义的一个人吗?

    相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却被她一双手揪住了衣领。

    那双手跟她看似柔弱的脸不一样,修长、有力,轻而易举地就带着他靠近。阿枫谨慎地垂下眼,或许本意是想吻他下颌,却找不准位置,最后温柔又濡热地碰在他嘴角。

    轻得不能再轻,一触即分,却有着星火燎原的热量。

    阿枫撤离时微微偏过头,睫毛就在他鼻梁上扫过,然后放开手中抓皱的衣领,一下下抚平。

    “够吗?”她问。笑容掺着隐晦的狡黠,好像一等他说“不够”,就能立刻以身饲虎地奉上更多。

    相良却说:“多了。”

    “……??”

    这还多?阿枫简直要怀疑相良到底对她有没有意思了。而这时,眼角边忽地一痒,一个同样轻巧的亲吻落在她闪动的睫毛上。

    相良看着她,就只是看着她,试图去想一些别的事:关于理智,关于未来的一切的不确定性——然而繁复思绪在脑子里飞快地打了个转,瞬间炸成烟花,未能烧尽的火点零散落下来,灼得他恍惚不已。

    此刻他除了见崎枫以外,再也想不了其他。

    “嗯,太多了。”

    一瞬间好像连心跳都停止。相良盯紧那一抹如丹枫般的红意,以近乎气声的喑哑嗓音道:“我找零给你。”

    然后以从未有过的虔诚和柔软,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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