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排遣这种难言的尴尬,陆夏翻出一个文件袋扔到后座去。
“那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小警|察手底下还是很有本事的,他把这四个死者所有的网络账号和网络痕迹全部给翻出来了。”
桑雯雯翻看着文件,头也不抬地说:“嚯,翻的真干净。现在年轻人不得了啊,才十七八岁的人,网龄都超过十年了。跟这群小崽子一比,感觉我们就像个出土文物似的。”
说完,赶忙对陆夏表忠心:“那啥,不包括你啊陆科。我们陆科那可是永远走在时代前沿的弄潮儿,跟我们这群土鳖在一块儿,可真是受大委屈了。”
陆夏很是受用,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后视镜,说:“之前背后说我那事儿,了了。”
“哎,谢谢您嘞。”
长孙榕跟着搭茬,说:“我之前过年回家,一个族妹,今年才六岁,就知道拿着手机给人玩什么美妆直播了,满嘴的老铁双击666。我说她玩这个有什么意思啊,还耽误修炼。结果人顶着闪闪发光的眼皮子,冲我翻了老大一白眼,嫌我跟不上时代,太老土。”
长孙榕笑着摇了摇头。
陆夏:“行了,你们都是土鳖,就没必要比到底谁更土了。资料接着往后翻,前面那些鸡零狗碎的,跟案情没什么关系。”
听陆夏很正常地开始讲案情,竹久荫知道自己刚刚做的坏事没有被他发现,就放松了许多。至于后排的两个人有没有看见,看见了会是什么想法,那不在他的思考范围。
还是那副小学生坐姿,也不插话,就那么笑意绵绵安安静静地看着陆夏。
好像只要看着这个人,他就无欲无求,万事满足了似的。
陆夏又不是死人,自然能感觉到右侧那股并不扰人,甚至可以说很温柔清淡的注视。
他好几次想转过头去,跟对方说,哥们儿,咱们这婚事儿就是一个误会,你温情错付了啊,别再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了,成吗?
每次话到嘴边,一看竹久荫那眼神,他就又咽回去了。
只好目不斜视地一边开车,一边继续讲案情。
也不知道老陈从哪儿捞来这么一个宝贝,手上的功夫是真不错。
之前警方考虑到受害人的年龄,那也是花了功夫在四人网络交集上查的。不知道是查的人手艺太潮,还是那几个受害人藏匿功夫够好,折腾了好几天,居然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结果这位名叫严超的大宝贝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把四人从第一次接触网络开始的种种痕迹翻了个底儿掉不说,还特别有条有理地按照年月日,把这些痕迹全部归纳整理好,送过来了。
“现在的小孩了不得啊!十二三岁就知道上暗网了?”
桑雯雯看完资料以后,简直叹为观止。
是的,四个死者不但小小年纪就知道往暗网里钻,在里面交流用语都跟暗号似的。如果不是严超特别贴心地给他们做了翻译,在桑雯雯看来那简直就是一堆乱码。
从资料上可以得知,这几个熊孩子四年前的时候,参加了一个据说奖池有100万美币的什么挑战大赛。他们挑战的项目是如何在不以死亡为威胁目标的前提下,驯养一个人类。
看到这里,桑雯雯只觉得有股子黏腻冰冷的气息顺着她的脚底板一直攀到了天灵盖。
驯养人类?
一群人类的孩子,想要去驯养一个人类?
咋一听,是一件非常荒唐的事情。可是,手上的资料却告诉桑雯雯,这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荒唐而又残忍的现实。
看着资料里几个人热火朝天地讨论驯养人类的方法,那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快乐和满足感,让桑雯雯觉得头皮发麻,甚至有点想吐。
从这翻译出来的聊天记录上可以看出来,两个女孩负责寻找目标,智商高的杜晨昊则负责制定计划,富有人格魅力情商高的苗贺杨则是计划执行人。
刚开始一切都还很顺利,他们挑选好的目标也一直顺着他们的安排在走。结果,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目标夭折了,挑战失败后,这几人的联络也愈发稀少渐渐彻底断绝。
“目标夭折?”长孙榕给一旁皱着眉头,脸色发青的桑雯雯拍了拍背,“这聊天记录也有点太少了。这几个小崽子在线下基本上没有交往的记录,按理说,他们应该在网上会有很多的聊天记录才对。可是,这些记录断断续续,根本找不到更多的有用信息啊。”
“那是因为有人帮这几个臭小子扫过尾巴。”
“……还有人也参与了这件事?”桑雯雯缓过气来,皱着眉头道:“可是,我查了之前三四年的记录,没有相同死状的死者了。难不成,是咱们猜错了点,找错了路子?”
按理说,如果与蛊雕合作的人,是真的为了□□,那他为什么没有把同样参与进来的这个人也杀掉?
“因为,这个人参与的很少很少,甚至可以说唯一做的事儿,就是帮助这四个人扫了扫尾。”
“我们今天要去见的人就是帮他们扫尾的人。那人叫冯又辉,曾经是燕华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后来,不小心走上了歪路,在网上很是干了不少来钱快的行当,被逮进去蹲了三年,去年才刚刚放出来。严超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这个冯又辉,发现他就是那四个熊孩子当初进入暗网的领路人。”
说着,陆夏清了清嗓子。
这两天被迫住酒店,也不知道那酒店的空调系统是出了什么毛病,硬生生给他吹的上火了。本来嗓子就发干刺痒,说了这么一阵子,就更难受了。
他伸手想要拿水,结果手刚伸出去,一直全神关注他的竹久荫已经捞起身侧的保温杯递过去了。
“……谢谢。”杯盖已经打开了,盛满热腾腾的枸杞水的杯子就搭在他的嘴边,陆夏甚至有种自己已经高位截瘫的错觉。
竹久荫笑眯了眼睛,摇了摇头,把杯子拧好放回去,又去继续他自以为很隐晦毫不失礼的盯人大业了。
“之前严超跟我说,他把燕华市那段时间意外死亡的人初次筛查了一遍,刨掉年龄差距太大的,被谋杀以后已经确定凶手的,还有两万多人。”
“啧,人口大国。”
“所以,如果你不想每天加班对这两万多人进行挨个排查,就最好祈祷冯又辉的记忆力好一点,把他当初扫掉的那些东西,都给回忆起来。”
说话间,目的地就到了。
这是一处非常老的小区,门口一辆接一辆的改装小吃车散发着各式各样的香味。
春寒料峭,小吃车跟攀比似的,喷薄着白|花|花的热雾。
学生们穿着麻袋一样的校服,缩着脖子像冻鹌鹑似的挤挤挨挨,围着小吃车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麻雀。老人们提着刚买回来的菜,叨叨着小区哪哪儿又开了一家老人活动中心,早点过去登记还给送鸡蛋。
这是一种充满烟熏火燎的,人世间特有的世俗气息。
因为老小区没有专门的停车场,陆夏好不容易找到个犄角旮旯,花了十八般武艺才把车塞进去。
“老大老大,我想吃臭豆腐!我吃的很快的,吃完咱们再去见那个冯又辉,行不?”桑雯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哈喇子飞流直下三千尺。
“你每天早起化形的时候,敢不用美颜术就出门吗?别人看不见,难道我们也看不见你的双下巴小肚子游泳吗?呵呵。”
最后两个字音调起伏转折,像极了带血槽的□□。
“……”妈|的!
长孙榕心知陆夏是怕桑雯雯吃多了这些人间烟火会影响修为,毕竟帝女桑不同于别的精怪。而且她是承帝流浆幸运化形的,本来根基就不稳当,再要是沉迷这些外物,以后怕是抗不过第二次天劫。
但桑雯雯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嘛,肯定都受不了他这样的‘劝导’的。他只好赶紧打圆场,道:“当妖精最好的一点,就是可以随便吃,胖也没人能看见,照样美|艳逼人,对吧?好了,我去给你买吧,好不好?”
陆夏瞪了一眼长孙榕,“你就惯着她吧。”
长孙榕但笑不语,心说,难道我不惯着你?这些年我惯你可比惯桑雯雯多太多了,也就是你瞎,这么些年了,居然一直没发觉。
想到这儿,长孙榕看了一眼站在陆夏身边的竹久荫,心口闷闷一疼。扭头跟桑雯雯说话:“再买一份烤冷面,一份关东煮,两个烤肠,一根草莓糖葫芦,对吧?”
“我,我还想要一大串烤鱿鱼……”桑雯雯吸了吸鼻子,冲着陆夏翻了个大白眼。
“好。”
陆夏心说怪不得老陈一听上面说高人,就乐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也没问清楚人家的性别,就给他往身边拉。实在是自己身边这一群球球蛋蛋的都是些什么奇葩啊,除晦通灵不见得高强,吃喝玩乐不要太精通。
说起高人,陆夏看了一眼身边的竹久荫,就看到这人眼睛蒙着淡淡的水雾,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人群。
“你……也想吃这些?”
竹久荫眨了眨眼,眼睛猛然地亮了起来,有些受宠若惊道:“可以吗?”
“……可以,你想吃什么?”
竹久荫微微蹙眉,看架势不是在想要吃个什么小零嘴,反而像是考虑数千万的资产走向,或者什么大盘指数之类的玩意儿——-那叫一个深思熟虑。
“那个,可以吗?”最终,竹总裁手指落在不远处的棉花糖上面。
陆夏往前走了两步,猛然顿住脚步。
自己什么时候会纡尊降贵地主动要给别人买这些东西了?这位要真的是他以后的老婆,他一个大男人给媳妇儿买点零食哄哄开心也无可厚非。
关键这个婚事它是个大乌龙啊!
前天他嘲笑完老陈以后,还想着等那所谓的高人来了以后,要怎么讨人厌怎么来。实在不行就拿出相亲时那副人见人啐的德行出来,最好能让高人知道组织给他配了个多么差劲的配偶。只要初次见面的印象差劲了,两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再来商量解除乌龙婚事就简单太多了。
结果呢,人家一上来就抱了,还跟着他出门办案。他居然就一直默认默认的。
说好的怎么讨人厌怎么来呢?这一扭头,就要亲自去给人买零嘴了?
表现的这么好,你是生怕不给人留下好印象吧?
想到这点,陆夏的脸色就跟霓虹灯似的来回闪,最后短路,卡在一个刚刚停电的五彩斑斓的黑色上面。
他刚想说要吃什么自己去买,嘴还没张开呢,就看见竹久荫看着他比棉花糖还软还甜的眼神。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棉花糖的小摊跟前了。
小贩有些瑟缩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要去报复社会黑气缭绕的男人,结结巴巴地问:“先,先生,您要点什么?”
“……”陆夏眉心都快皱出一个深刻的川字了,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这儿除了棉花糖,还能有别的吗?”
小贩笑的跟哭似的,哆嗦着手指头指了指旁边卖糖葫芦的小推车,“我,我还卖糖葫芦。”妈呀,这个人看上去好可怕,比那些三五不时来收保护费的小混混可怕多了,他会不会突然抽出一把刀,给我两刀啊?
想到这儿,小贩又从车子底下,掏出来一把花里胡哨的卷哨,上贡似的递到陆夏面前,说:“买两样,送一个哨子。”
妈|的!这什么破玩意儿!我是绝对不会碰的!
五分钟后,陆夏臭着一张脸,左手举着一个巨大的小黄鸭外形的棉花糖,右手举着一根什锦水果糖葫芦,指尖上还挂着一个红绿条纹黏着廉价粉色羽毛的卷哨,迈着杀人归来的步伐走了回来。
“吃。”
“给我的?”
“……”陆夏总觉得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他,都在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看的他心浮气躁,想要拔刀。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鬼摸了头,才能干出这么沙雕的事情。
这么一想,他恨不能一口灵火吹出来,把自己手里的东西烧成飞灰彻底毁尸灭迹!
竹久荫仿佛根本感觉不到陆夏身上喷薄欲出的燥火,他伸出手想要接过糖,手伸到一半又赶忙收了回来。在身上翻腾好半天,找出一截皱皱巴巴好像去洗衣机里旅游过似的纸巾,仔细地把手擦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两根花里胡哨的大糖。
竹久荫举着棉花糖和糖葫芦,笑弯了眼睛,睫毛扑闪扑闪,浑身都散发着超级幸福的气息。
他有些认真,甚至可以称得上虔诚地看着手里的大黄鸭棉花糖,学着周边学生们的样子,探出舌尖舔了舔。
唔,甜的,很甜很甜。
“好吃。”
你八辈子没吃过好东西吗,怎么一幅土包子的德行?
陆夏张了张嘴,说出来的则是:“不用吃的这么小心,实际上没有多少。”说着,还特别顺手地把对方手里的糖葫芦又摘了过来,“你可以用手撕着吃,这个我帮你拿着。”
“哈哈,夏夏,你看。”竹久荫吐出一截舌头,捻起一缕棉花糖放上去,“这个,会化掉,是甜的。”
那一瞬间,陆夏清晰地听到自己身体某处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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