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聚会后的早上,织田作之助忽然收到了通知首领传唤的电话,差一点把嘴里的面包掉进了咖啡里。对像他这样的下层人员来说,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遥远得几乎是一个抽象的存在,然而被召见的后果却很具体,其中掉脑袋的悲惨结局占据了织田作大部分的想象。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逃走,然而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伊卡洛斯式的逃亡根本是异想天开——在这片由黑手党所统治的地域上。
织田作思索片刻,给电话中的某个号码发了一封简讯,便挂上枪套,披好外套走出家门。
他驱车抵达了黑手党的总部大楼,总部奢华的装潢、仿佛从科幻小说中升上来的电梯以及洁癖般的一尘不染,都给他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早餐吃得太急消化不良所造成的。他用指甲掐了掐手心,敏感的皮肤立即捕捉到了轻微的疼痛。不管再怎么逃避,也不可否认这就是现实:身为黑手党的首领,下令传唤他这样一个最下级的成员。
如果只是为了处分,直接交给负责清理废物的专员即可,对注重合理性的森鸥外来说尤其应该如此。织田作想不出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的符合逻辑的理由。他在电梯所抵达的高空中凝视着晨光中的楼群,如是绞尽脑汁而无所进展地思索着。
[换成太宰或者L小姐,应该已经猜到原因了吧。]
织田作默默感慨了一声,然后之后的发展更是使他有限的想象力运行到了即将过热报废的地步。
“爱丽丝酱、你就穿上这件连衣裙嘛。就一下下,穿一秒钟就好啦!”
站在首领办公室的门前,织田作因为这样糟糕的发言而踌躇不前,即便高声自报家门,办公室内也没有人回应,如是等待下去他大概会变成抱着柱子死掉的尾生,于是只好装作没有眼力见地推门而入。办公室内身着白衣的中年男性和一名金发幼女正在追逐打闹,前者很不幸正是黑手党的首领。
因为织田作的到来,森鸥外终于收敛起他给幼女换衣的私人癖好,按下按钮将宽阔的玻璃窗通电遮光,回到首领的办公皮椅上,两名贴身保镖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站在他身后。身为首领的森鸥外召见最下层的黑手党成员,是为了找一个人。
“坂口安吾昨晚失踪了?”
L说话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此番对话发生在织田作面见森鸥外后不久,织田作刚刚离开黑手党的总部大楼,口袋里的手机就猛然响了起来,电话那头的L报了一个地址,距离织田作所站立的位置不到两百米。在大楼附近的僻静巷子里,L腰间佩戴着长剑,即便用黑布包裹了剑鞘,这种长度的冷兵器也足够引人注目。L抱臂而立,面色不善地把手机贴到织田作面前。
“一大早就和人托孤是怎么回事?”
L的手机屏幕上正是织田作离开前所发出的那条简讯:【如果我遭遇不测,请帮我照顾好孩子们。】
织田作眨了眨眼,虽然认为L既然身处于此就一定是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还是交代了被森鸥外传唤的事宜。
两人坐进车里,一边返程一边探讨着关于坂口安吾的失踪事件。
“也就是说,坂口先生昨晚并没有回家,但是他在酒吧声称自己要回去的时候,并不像是在说谎。”
织田作点点头:“如果安吾说了假话,我和太宰至少有一个人能注意到。”
他看见L凝重的神色缓和了一点,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就是黑手党的成员,织田作在刚刚见到L的时候说不定会怀疑她是要来炸掉总部大楼。
“生死未卜吗?”
L轻轻说了一句,她自然清楚坂口安吾活得好好的,而且为了对付“天人五衰”或许和太宰治联手了也说不定。就像当年织田作提及自己的死因之时,她敏锐地感觉到黑手党首领森鸥外正是这一结局的布局者一样,她在此刻预感到坂口安吾在这一事件中扮演了引发事件展开的重要角色。织田作展示给她看的首领手谕令人恶心的扎眼,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这是一场早已布置好了的阴谋。
“‘银之神谕’这个名称真够浮夸。”L联想了一下森鸥外办公室的那股奢华风格,“森鸥外还说了什么?”
织田作没能马上将森鸥外这个名字与刚才面见过的黑手党首领划上等号,他主动屏蔽了中年男人拿着裙子追逐幼女的场景,想了想说:
“他认为我应该多吐槽一些。”
L闻言沉默了一下,难得认同了森鸥外:“确实。”
森鸥外还询问了织田作为何不用携带的手枪杀人,但是因为这个问题并未被回答,织田作感到没有特地提出来的必要。
“现在送你回西餐馆吗?”织田作这样问,因为现在正是L的上班时间。但对方却拒绝了:
“我和大叔请假了,已经丢了一个了,你现在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为好。”
织田作一瞬间听出了类似于“养的猫丢了一只”的语义,他罕见地从胸中升起了一股想要说些什么的欲望,但情感在转换成为语言的那一刻却失败了。因为在这方面的感觉不够敏锐,织田作并没有发现那是属于“想要吐槽”的心情。
“所以L小姐要和我一起去找安吾?”
“你有他的住址吗?”L刚问出口,便从织田作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这三人虽然是朋友,彼此之间却存在着明显的距离感,他们很有默契地不去提及有关自己的事情,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能放下外在的身份,在一间小酒馆里享受言谈中的某种自由。
L于是换了个说法:“你觉得他会住在哪?”
织田作想了想:“安吾因为经常要出差,因此隔三差五就会更换住宿的旅馆。既然是关系到黑手党安危的情报员,安吾应该会投诉黑手党管理的酒店。”
依照L的能力,想要监视坂口安吾不在话下,但出于对侵犯他人隐私的避讳,她实际上并不了解对方的情况。织田作在三通电话后确认了坂口安吾的投诉之处,那是一家远离大路的安静旅馆,此地莫名给了L一种熟悉之感。
据旅馆的负责人说,坂口安吾早在半年前就预付了房费,但由于工作关系不常回来过夜,每次停留的时间也十分短暂。那是一间整洁而安静的单人客房,仅有的几件家具透露出严肃而孤寂的气息,本来就稀少的物品因为过于井井有条而仿佛消失了一般,使得原本称不上特别宽敞的房间显得分外空旷。织田作还在观察着房间的布置,而L一下子明白了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坂口安吾的房间简直就像她房间的翻版,缺乏生气到了雪洞一般的程度——这正是他们这种人的共性,虽然坂口安吾并不在此列。L忽然想起了那个曾经非常熟悉的房间,极其的空旷寒冷,由于并不存在实物的文件甚至连档案架都不必有,即便是咖啡浓郁的暖香也像雪花一般的冷。
就是那样一个缺乏烟火气息的地点,她却已经与之无缘。
就在L神游之际,织田作出声说道:“坂口安吾,黑手党的情报员,充满神秘色彩的知识分子青年——你的真实身份无人知晓。”
当然没有人回答。L有些不明就里地看了一眼织田作,后者再度观察了一遍房间,在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张被孤零零放置于房间一角的黑色木制圆椅时,L忽然说到:
“是通风口。”
靠着直觉意识到圆椅的突兀,织田作本打算把椅子倒过来,希望下面贴着什么重大的线索,却因为L的发言而改变了行动。他俯下身端详着坐垫,在上面发现了一些被擦拭过但仍能看到的皮鞋底部似的白色纹样。织田作恍然大悟地望了望天花板的通风口。
“L小姐的视力真好。”在织田作看来,L的眼睛大概自带望远镜功能,但对方否认了这一点:
“猜测而已。”
这并不足以说服织田作,他认为L恐怕是在刚刚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就看穿了这一点。他把椅子搬到通风口下方,在准备踩上去的时候被L阻拦了:
“我来拿东西,如果有状况记得提醒我。”
然后她便让织田作退到一旁,距离远得使织田作本能地感到有危险会发生。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明白了L指的状况是什么——对面大楼安设了狙击手。
当织田作从异能的影像里看见呼啸而来的子弹炸碎了窗户的玻璃被射入房间,L已经从通风口里拿出了一只白色的保险箱。织田作大喊着对方的名字,L则在子弹炸裂的瞬间,以难以置信的灵敏身手和不可思议的速度撤离了被狙点。他于是稍微放下了心,望见了对面大楼里的某个房间有人影晃动,那个人收起自己的物品迅速离开了。
织田作没有说话,仅仅与L交换了一下眼神,织田作冲出房门向楼下跑去,而L则直接从被击碎了玻璃的窗户一跃而下。织田作如狂飙般奔跑着,却感到刚才意外的顺利。即便有着【天衣无缝】这种开了挂一般的异能,他也不可能像L那样一气呵成轻轻松松地避开子弹。即便看见了L遭到袭击的影像,织田作也并不担忧,因为在那段影像里,L也是那样轻巧地避开了子弹,如同避开小孩子玩的躲避球。
但即便如此,织田作还是认为不要把L卷进来的好。
虽然织田作认为以L的能力单枪匹马抓住袭击者也并非难事,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拨通了太宰治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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