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围城之战(下)

    按照中条梨花所提供的情报,“鼠”的据点位于黑手党名下一个旧仓库的中央,仓库本身分为好几块互相隔离开来的区域,而“鼠”则利用仓库的旧式构造在中间开辟出一块区域作为驻扎点。

    身为干部的中原中也直接杀进自家仓库,把那个过了退休年龄的仓库保管员吓得不轻,他嗫嗫嚅嚅地问道:“啊,您是?”

    “我是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的脸色很不好,“你先出去吧,我来找点东西。”

    保管员带着满脑子疑惑战战兢兢出去了,压根想不到这位黑手党的干部大人是来拆房子的。中原中也环视四周,这个大型仓库散发着一股怪味,近年来已经不放置重要物资了,人员上也只象征性安排了一个年老的退休员工看守,同时结构还比较复杂,“鼠”会看中这里也不是没有道理。

    面对敌人挑衅的选址,中原中也愤怒地扬起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教过你们,在别人家筑巢的老鼠会被碎尸万段?”

    四周的重力随着中原中也的出现而发生了改变,身为久经战场的黑手党,掀房子抄家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他直接暴力拆除了仓库内部隔出的墙体,一路拆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地,但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溜得真快。”中原中也嗤了一声,但也不太惊讶。他环视四周,基地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没有呆过人一样。他忽然看见桌上敞开的抽屉里放着一只文件袋,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拿起来。

    在中原中也拿起的刹那,被文件袋遮掩的计时器露了出来——它周围塞满了泡沫,因此中原中也方才并没有感觉文件袋下面藏着什么东西。计时器上的倒计时只有三秒。

    中原中也震惊地瞪大了眼,他认为在被整个横滨通缉的情况下,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没有渠道弄到武器的,但他这时候明白了——刚才那股奇怪的味道是硝石,最原始的制作炸/弹的原料。

    听出中原中也的吩咐离开仓库的保管员,惊讶地以自己聋了一半的耳朵听见了仓库里的爆炸声。

    太宰治只听见通讯器里响起一阵轰鸣,然后就没了声音。[是炸/弹,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开始就做好了被包抄的打算了吗?]

    在中原中也赶“鼠”出洞的同时,其他人守在各自的地点待命。中岛敦一半不适一半顾忌地看着芥川,或许是因为正在作战中,芥川的神情比以往更加阴沉。

    上一次恶语相向不欢而散的场景仍回荡在中岛敦眼前,他绝对忘不了芥川那扭曲的执念。

    “芥川,你为什么要参加这次作战?”

    芥川没有看他,黑色的眼睛直视前方:“我说过了,我会亲手杀了那个人。”

    预料之中的回答。中岛敦思索着上次战斗之后太宰治所说的话,他几天来在这场混乱中反复翻滚着,仍然对L的做法没有头绪,却稍微理解了芥川。

    “我从太宰先生那里听说了……你憎恨L小姐的原因,是因为她像抛弃了我一样,也同样的抛弃了你。”

    敦犹豫再三,鼓足勇气把话说了出来。他当然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他飞快避开【罗生门】的攻击,抬头便看见芥川眼中的杀意:

    “不要把我和你这家伙相提并论!我和你这种没骨气的胆小鬼不一样,我不需要谁的庇护,我不需要依靠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没有谁是可以不需要依靠别人生存下去的!”中岛敦反驳,“如果不是因为这份依赖之情,你根本不会产生这种扭曲的执念!”

    “我和你不一样,”芥川因为【罗生门】的攻击每每落空而愈发暴躁,“我只是在利用她而已.”

    [我只是在利用那个人而已,因为她答应会使我变强,会让我找到活下去的力量。]

    “如果只是为了利用,利用之后丢掉不就好了吗?”中岛敦以虎爪撕裂了黑色的异能,而芥川的瞳孔放大了一瞬,“死死抓着被利用者不放,根本就不是利用!”

    半空中的【罗生门】忽然收了回去,但中岛敦从芥川变了的脸色可以预测,他是在准备一个更大的杀招。他听见芥川以咬牙切齿的憎恨与绝望回答:

    “你又知道什么?你难道就不憎恨她吗?在夜晚的黑暗里,在梦境的深渊里,你内心本能的仇恨难道不会像梦魇般纠缠着你?在你不怀期待的时候她擅自出现,在你有所奢望的时候擅自离开,你就不想用异能贯穿她的心脏,用她教导过的能力,将这份痛苦奉还于她?”

    “不,不是这样的!”

    尽管努力反驳着,芥川话语中的黑暗却唤起了中岛敦的记忆,每天夜里的噩梦缠结着浮现在他眼际,那天L离去的背影,无数次的在梦魇中被残酷的延伸和放大。令中岛敦无法忍受的并非L舍弃了他这件事本身,而是L舍弃他这件事使他丧失了对她的信任,而由L所带来的希望全都在一瞬间破碎离析。

    无论告诫过自己多少次,中岛敦仍然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芥川的这番话不断勾起他心中的恶念,每一片从阴影里冒出的枝芽都证明他同样对L心怀怨恨,这份怨恨使他怀疑自身。他所说的“不是这样”,其实是在说服自己“不该这样”——但是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应该怎样”。

    [因为L小姐的背叛而生出恨意的我,与芥川有什么区别?]

    芥川因为中岛敦怔忡的表情而停下了进攻,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爆炸声。两人都朝声源出望去。中岛敦的眼神仍带着一丝迷茫:“那个方向是……”

    而芥川连一眼都不屑再看他,皱起眉头望着远处:“战斗要开始了。”

    随着爆炸声而来的,是诡异的寂静——没有任何一组人员发现敌方逃窜的动静。局面似乎陷入了某种自我怀疑之中,在漫长的岑寂中,作战方甚至开始怀疑中条梨花所提供的地址是否真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据点。

    宫泽贤治焦灼地看向太宰治:“现在该怎么办啊,太宰先生?难道像之前一样,‘鼠’的首领根本不在里面吗?”

    “不,现在情况不同了,中条小姐的确提供了有效的信息。”太宰治神情里没有紧张感,“那个‘魔人’恐怕早就选好退路了——在我预料之外的退路。”

    贤治显然不明所以:“那我们的作战是失败了吗?”

    “还没有哦,”太宰治笑得一脸自信,“因为参与这次作战的可不止我们啊。”

    在中原中也杀气腾腾踏入警戒范围的那一刻,监控器那头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似乎看见了太宰治得意的冷笑。很不巧,此时据点内只有他一个人——果戈里按照计划办事去了,L则在果戈里的央求下十分嫌弃地负责去买咖啡。被这一招杀得措手不及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感到了某种隐藏于邻近之处的恶意,他迅速销毁了重要资料,顺手给来探望他的中原中也留了一份礼。

    打开地下通道的入口,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边走一边咬着指甲,将太宰治可能已经堵死的出逃路线一一在脑中划去。这时L“不许咬指甲”的告诫忽然自动在他耳边响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指。他忽然想到:L小姐这时候为什么不在?

    [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去买咖啡?]

    这一点当然是果戈里闹腾的结果,但L出门也就意味着作为监视器的霍桑也跟着出去,“鼠”在“自相残杀”计划失败后本来就缺人,这个基地现在只剩下陀思妥耶夫斯基独自一人。

    [侦探社和黑手党偏偏在这个时候联手进攻,只是巧合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踏上了那条太宰治绝对想不到的路线——他希望他的对手只有太宰治。他靠着之前精密的谋划顺利避开了与侦探社以及黑手党成员的冲突,他的目标是先撤离横滨,下一次再重振击鼓回到这片战场。但他没有实践的机会了——出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对面的,是异能特务科的武装警卫。

    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终于说出了上次未能说出的话:“‘鼠’的首领,‘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你被捕了。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你一旦有任何不自然的举动,都会被当场射杀。”

    陀思妥耶夫斯基再一次置身于黑暗枪口的威胁之下,但这一次没有人会从天而降,带着他逃出重围。面色苍白的俄国青年顺从地抬起双手,露出一丝病弱而坦然的微笑:

    “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哎,特务科和组合的前团长也参与了作战?”

    贤治惊讶地眨了眨眼。太宰治很有耐心地解释:

    “菲茨杰拉德说上次害他白跑一趟很不甘心,所以这次也暂且把‘神之眼’借给我们用。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被迫逃离据点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离开横滨,因为我们拦住了最有利于他的退路,这样一来他必定会在地面上露面,匆忙之中总有机会暴露在‘神之眼’的监视之下。特务科则根据这一情报进行抓捕——他们似乎有何菲茨杰拉德合作的意愿。”

    贤治蔚蓝色的眼睛闪出一片亮光:“好厉害!不愧是太宰先生!”

    太宰治对如此天然纯粹的夸奖有些经受不住:“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了铃声,太宰治接听了一会儿,嘴角扬起一个微笑:“抓到了,通知大家收工。不知道乱步先生那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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