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出奇制胜的招数，L带着陀思妥耶夫斯基顺利从特务科的包围圈中插翅而逃，直到安全地点，她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但眉间的弧度显而易见的彰显着不悦。
“这次多亏了L小姐，否则我大概会按照太宰治的计划被特务科带走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微笑着说，但L只丢给他一个不满的眼神：
“你的表现欲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L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让自己在咖啡厅掀起轩然大波的意图所指一清二楚，但两人谁都不提。陀思妥耶夫斯基走在前面，说话的时候并不回头：“要加入‘鼠’也是需要测试的，恭喜L小姐，你成功通过了第一轮测试。”
L估摸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前进的方向：“你不打算逃走，而准备潜入横滨湿漉漉的下水道？”
“我本来打算暂时撤退，但现在改变主意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停下脚步，看了L一眼。“因为L小姐的出现，我有了新的计划。‘鼠’是弱者，然其生存之道在于能够在任何一处蛰伏，藏身于最黑暗的大地深处，等待着地上世界获得救赎。”
“你所谓的‘救赎’就等于毁灭吧。”L毫不客气地指明，语气中没有任何尊敬。
“只有死亡的纯净之火才能祛除人的罪孽。”陀思妥耶夫斯基打开地面上的一道暗门，“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
L的口吻似乎不甚在意：“又是哪个疯子吗？”
“你还真是不喜欢冈察洛夫和普希金。他们虽说死板了一点，但好歹已经尽量努力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踏上了不知被废弃了多久、甚至连横滨的几大势力都未曾知晓的密道，然而密道内意外的不缺乏氧气。
“但我要引荐给你的，和那两人不是一个层级的——那个人是我在【天人五衰】的盟友。”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完全打开密道尽头的暗门前，一阵带着狂欢气息的笑声就从里面飘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是你啊费佳，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在惹了那么大动静以后，你早就被那群怒气冲天的异能者杀掉泄愤，或者那群政府官员抓到牢里去了！”
说话的是一个小丑——准确来说，是一个打扮如同小丑的青年，无论是不合时宜的衣着还是夸张的神情都异于常人，仿佛刚刚参加了狂欢节游行。
“借你吉言。”陀思妥耶夫斯基似乎对他热病发作般的表现习以为常，“如你所愿，我把人带来了。”
“哇，这位就是L小姐吗？”青年围着L打转，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马戏团动物，“我叫果戈里，之前就对你很感兴趣了——自愿加入‘鼠’，但又不绝对服从于‘鼠’的首领，而且最奇怪的是，签订了一项‘绝对不接杀人任务’的工作协议——世界上居然会存在如此奇特的人！”
L只是冷淡地看着果戈里的怪异举止：“不杀人这件事，很奇怪？”
“只要是人都有‘死’之本能，而杀人是最极致的破坏，是至高无上的‘死’之欲望。”果戈里的右眼被扑克牌样式的眼罩所遮挡，露在外面的左眼则以揣度的神色端详着L。“明明拥有杀人的绝技，却对杀人没兴趣，有能力却没有欲望，你真的是人类吗？”
不在意L的面无表情，他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你不是人类，你——是圣母玛利亚啊！”
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L一时不知做何表情，转头看向旁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语气不善：“这个人不也是个疯子吗？”
“我不是疯子，我是果戈里！”果戈里为自己辩护，“从未见过神迹之人才会将预言家看作疯子，因为我们要做的事情普通人无法理解，所以才将我们视为狂人。”
虽然已经见过不少与文豪重名的家伙，但L给自己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接受了这个世界的“果戈里”的设定。[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后是果戈里吗……算了，总比那个圆头的普希金要好。]
L想起方才陀思妥耶夫斯基提及的那个名词：“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天人五衰】的目的是什么？”
提及这个结社名称，果戈里似乎有了兴致，虽然仍是小丑的做派，却不由端起了架子：
“吾等乃【天人五衰】，是潜伏于这片大地的恐怖分子【杀人结社】，是告知天人世代之终焉的五指。要加入我们吗，圣母玛利亚小姐？”
L只瞥了他一眼：“然后变成‘天人六衰’，告知天人世代之终焉的‘六指’？不觉得很难听吗？”
“别白费力气了，果戈里。”在一旁观战已久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到，“不要说【天人五衰】，L小姐对【鼠】的手段都嗤之以鼻，如果不是为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目的，根本不会与我们合作。”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发言带着不可能消除的疑虑与潜藏的挑衅，但L并不反驳：“既然如此，还请给我安排参观疯人院以外的普通工作。”
L说完便径直离开，仿佛真的在逃离某所疯人院。剩下的两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陀思妥耶夫斯基眯了眯眼：“你在想什么，竟然会邀请她加入【天人五衰】？”
果戈里拉下小丑礼帽，露出与方才的疯掉截然相反的神情：“因为我发觉了，那位L小姐虽然不愿让双手沾染鲜血，但她所杀戮过的人或许比你我能想象出来的还要多。不愿杀人的刽子手，往往是最称职的杀人者。”
此次“自相残杀”作战中，“鼠”看似输了，但因为被救走了首领而有了回旋的余地；而侦探社看似扳回一局，却因为在最后的抓捕中功亏一篑而失掉了胜利应有的喜悦。一行人都显得垂头丧气，谷崎等人还顺带要担心因为违背了社长“不许和黑手党开战”的命令而受到惩处，似乎只有乱步一如既往地气定神闲，端着一盘子小香肠吃得满脸开心。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米其林级别的小香肠，是因为此时侦探社的大家正在参加豪华客船上举办的宴会。
这艘豪华客船原本列于菲茨杰拉德名下，然而这位组合前首领转手就送给了侦探社，说是迟早会再向侦探社宣战，游船则是预付的见面礼。而且在擅自把游船开过来的时候还附赠了豪华客船宴会，秉持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侦探社的大家勉强举办了聚会，虽说谁都没有那个心情——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逃脱法网的情况下。
尽管食物十分可口，中岛敦却没有多大食欲。他在甲板上找到了太宰治，后者正背对着他临海而立，不知在眺望何方。中岛敦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太宰先生，在这个时候举办宴会，那个组合的团长究竟在想什么啊？”
太宰治转过身，因为参加宴会而换上了正装，黑西服的打扮使他整个人显得严肃起来，而他也收起了平时悠闲戏谑的神情，让中岛敦觉得有些陌生。
“按照他的原话，虽然没有抓住‘鼠’的首领，但此次对抗的结果也算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值得好好庆祝——不得不说有钱人的思路就是与众不同。”
中岛敦神情纠结，犹豫着说到：“太宰先生，其实入侵的时候我……”
“因为没有遇到L小姐而松了一口气，”太宰治补完了他的话，“因为你还没有做好与L小姐战斗的觉悟。”
中岛敦低下了头，但他等来的并非太宰治对他优柔寡断不识大局的批评，而是对方带着温度的话语：
“这是当然的吧，不光是你，侦探社的大部分人都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但其实你们在入侵的时候并不会与L小姐相遇，她并不是那样残酷的人。”
中岛敦对太宰治话中的内涵不明所以，他皱紧眉头，想起那件令他十分不安的事：“但是芥川……他似乎是真心实意想杀了L小姐。”
太宰治神情复杂，但其中并没有太多惊讶：“会对L小姐产生杀意，在芥川身上也是正常的反应。即便没有黑手党的命令，他的执念也会让他这么做。”
中岛敦本能地睁大了眼：“这样L小姐岂不是很危险！”
“我在入侵作战前说过了吧，敦，”太宰治打断了中岛敦条件反射式的情绪，“在对待L小姐这件事情上，侦探社的态度与黑手党一样。”
中岛敦怔住了。
“L小姐已经不再是侦探社的成员了，她现在是侦探社——准确来说是横滨所有异能组织的敌对方。”
海风吹拂着中岛敦银色的碎发，他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现实不过是一场更可怕的噩梦。甲板上的两人久久没有打破这片死寂的沉默。太宰治望着海面尽头的风景，即便在情感上仍然不甘，但理性阻止了他继续对L发出质问——现在不是该放纵情绪的时候。
太宰治重新开启了话题：“敦，和芥川搭档感觉如何？”
旁边的中岛敦煞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些，闷声回答：“糟透了，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为什么？”
“从根本上就和他合不来，芥川任性自大、行事武断还动不动就刺人，而且……”
中岛敦回忆起芥川说起要亲手结束L的性命时的可怕眼神。
“说起来，我和芥川做了一个约定。”中岛敦说，眼中有了一丝生气。在两人结束作战分道扬镳前，芥川提出要在六个月后与中岛敦一战，杀死他以证明自己的强大。
太宰治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然后呢，你回他什么了？”
“我答应了他，但条件是芥川在这六个月内一个人都不可以杀。”中岛敦咬了咬嘴唇，“他同意了，但是要求把L小姐排除在范围之外，然后我们……就这个问题争论了很久。”
当时的芥川在听到敦的回答后，因为被勾起了某个强烈回忆而神情一怔，随后说到：“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那个人不能算在其中，我要亲手杀了她。”
“我说了是‘一个人都不可以杀’吧？”中岛敦对芥川的理解能力深表震惊，“L小姐当然包括在里面！”
“不包括。”
面对芥川的嘴硬，中岛敦也不甘示弱：“那我不会答应这个约定，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拒绝与你战斗！”
“你是还没有觉察到吗？”芥川用看着白痴一样的神情看着他，“你的要求是不能杀‘人’，但是那个人……并不是‘人类’。”
太宰治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两个少年为此讨价还价的模样让他不禁有些想笑：“所以你们谁也没有说服谁？”
中岛敦垂下了头：“算是吧……但是L小姐究竟——”
太宰治打断了他的话，眨了一下眼：“L小姐身上的秘密，不是我们——或许不是任何人能够窥探的。”[所以事情才会变得这么麻烦，所以我才会本能地怀疑她。]
中岛敦的眼神依旧迷茫，却看见太宰治露出了微笑：“‘六个月内不杀人’，你真不愧是L小姐教导出来的呢。”
中岛敦显然陷入了更大的困惑：“什么？”
“说来，敦你好像还不知道啊，L小姐私下训练芥川这件事。”没理会敦的震惊，太宰治紧接着说到，“L对芥川提出的要求是：不滥用暴力，不杀死无辜之人。”
中岛敦因为过度惊愕而语无伦次：“但是为什么……L小姐为什么会和芥川！他可是黑手党的……”
“L小姐为什么要训练芥川，我对此也同样困惑。”对于敦的发问，太宰治也无法回答。“但是你稍微发现了吧，促成你和芥川协同作战的并不仅仅是我。”
促成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联手战斗的另外一人，即是L。
中岛敦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为、为什么？”
太宰治轻轻拍了拍敦的肩膀：“这个问题，留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亲口询问当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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