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厌胜术”嘛,吉喆心道,所以这是得罪了木匠?
老板百思不得其解:“不能啊,我辛苦了十年才攒足了钱将原本的旧房子推翻重建,哪里能不小心,对来干活的每一个都招待得妥妥当当,虽然怕误事不敢给喝酒,可每隔几天我儿子都会亲手做烧鸡给他们吃呢。”
吉喆忍不住看向胡二郎。
胡二郎眨眨眼睛,露齿一笑,“是木匠,也不是木匠。”
什么意思?
胡二郎道:“这里的味道很重,估计是那家伙经常会得意地回来看看成果。”
难得看到吉喆好奇什么东西,胡二郎兴奋地使唤胡阿力,叫他麻利地去把那个布置这些东西的给拎回来。
老板父子见他们一个个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喜过望,忙去给他们准备说好的报酬——烧鸡去了。
包子省事,烧鸡可费时间。
没过多长时间,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老板赶紧出去一看,就见胡阿力抓着个浑身黄毛的动物回来了。
仔细一看是只特大的黄鼠狼,像只待宰的猪一样被四爪捆在一起,脸上人性化地露出恐惧的表情,还稀里哗啦的掉眼泪。
这架势一看就是有新闻啊,其他的店家和客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胡阿力话不多,心眼不少。
见胡二郎和吉喆都下了楼,干脆就把那黄鼠狼往大门口一丢,道:“作祟的就是这个了,我去抓的时候好险来不及叫它跑了。”
老板有些半信半疑,他也是知道忌讳的,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黄鼠狼啊。
胡阿力也不多言,踹了一脚那哭唧唧的黄鼠狼,喝道:“你自己说!”
那黄鼠狼被胡阿力揍怕了,也不敢不听话,哭的一抽一抽的把事情全交代了。
这黄鼠狼是被附近村里一个老头供着的保家仙。
老头的娘亲是从东北嫁过来的,最信保家仙。老头受娘亲影响,也跟着笃信。
那老头供奉的虔诚,平时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六十多了也没有个儿子,怕死了之后没人给摔盆供饭。
这黄鼠狼一想,自己好歹也享用了人家几十年的供奉,就这么一个要求怎么也得给满足了。
可它也不过一两百年的道行,能力不大,干脆就自己幻化成个男孩去给老头当了儿子。
那老头是个木匠,黄鼠狼就跟着学了一手木工,还学得似模似样的,翻新旅店的时候请的木匠里就有他一个。
事情的起因还在老板儿子做的烧鸡身上。
狐狸爱吃鸡,黄鼠狼也爱啊。
那老板儿子的手艺太好了,黄鼠狼吃了就忘不了,几天一只鸡根本不够他吃的,就跟老板商量能不能多给他一只。
老板当然不能直接答应啊,这不患寡而患不均,多给了这个一只,那别人能乐意吗,可他也不敢在盖房的时候得罪木匠,就跟黄鼠狼商量,说要是他比别人干得多干得好的话他可以私底下多给他一只。
黄鼠狼还真是卖了大力气,老板也觉得这样的话多搭出一只鸡也值得。
谁知道黄鼠狼实在是太馋那烧鸡了,就想着反正老板都答应了,他先享用了也可以嘛,不被别人发现就行呗,就趁着晚上变回原形去吃鸡了。
结果被老板的儿子给发现了,抄起扁担就把它撵走了。
黄鼠狼鸡没吃着还挨了好几下狠的,顿时就怒了。
趁着盖房子的便利就下了手,也没想害人性命,就是想把这老板的生意给搅黄了好出气。
见那些投宿的客人被吓得半死不活,那老板不但赚不着钱还得倒赔人家钱,它正得意呢。
本想着这下那老板的生意肯定完蛋了,谁知道就撞上了铁板。
吉喆住的那间屋子里没被动手脚还真的是因为那是黄鼠狼特意给自己留着来偷看时待的地方。
发现来了客人,昨晚它本来也是打算来看热闹的,结果还没靠近就被吓跑了。
胡阿力抓到它的时候,它正收拾东西准备逃走去避风头呢,结果还是没跑掉。
黄鼠狼知道自己那点子微末本事跟人家比连个屁都不如,一时间心如死灰。
老板父子俩也是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这话是怎么说的,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父子俩更委屈,老板对那黄鼠狼恨声哭道:“我根本就没想反悔啊,可我们这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哪里能分辨得出来啊!你要吃鸡,我们给啊,你就直接来要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偷啊?!”
这冤的,要不是他老儿运气好遇到了贵人,被害得丢了买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唉,他一直都得意自己儿子的好手艺,如今一看,真是败也是它,成也是它啊。
旁边两家旅店都是没有厨子的,一早上住店的客人不少都在茶棚里吃饭呢,正
好赶上了这场热闹。
这年头娱乐不多,小地方新鲜事儿也不多,围观的人得了这么个谈资足够他们显摆上好久了。
顺带的,这倒霉老板家的烧鸡也跟着出了大名。
来来往往的都听说了这儿有家旅店的烧鸡特别好吃。
好吃到什么程度呢?
听说有个黄鼠狼没偷着鸡吃,恨得要把人家的买卖都给搅黄了。
后来老板请一个过路的高人吃了烧鸡,那高人吃了也觉得非常好,一高兴就帮忙把那黄鼠狼给解决了。
你说这得有多好吃吧!
老板儿子做的烧鸡一下子就火了。
后来父子俩干脆卖了旅店,专门去卖烧鸡了,买卖还越做越大,招牌就叫“黄皮子烧鸡”。
不知道还以为是黄皮子教他们做的烧鸡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旅店老板对胡二郎几个简直感激涕零,亲自跟儿子一起忙活,把自己的鸡都宰了不说,还借了钱把周围能买到的鸡都给买了,雇了好多人一起帮忙,做了好有一百来只烧鸡,又让所有茶棚里都帮忙蒸包子,忙得不亦乐乎。
按说这么多吃的装一车也装不下啊。
围观看热闹的知道吉喆胡二郎这几位就是逮住黄鼠狼的“高人”,都以为能看到个袖里乾坤什么的仙法呢。
结果,那头刚做好一批烧鸡,或者刚正好几笼包子送过来,这头这几位“高人”当场就给吃了。
吃到最后围观的也不觉得没看到仙法遗憾了,这么能吃的他们也没见识过啊。
那可是百来只烧鸡和两百多个拳头大小的肉包子啊,光拌馅的肉都用了半扇大肥猪啊!
吃过瘾了,继续上路。
那捣乱的黄鼠狼也罪不至死,就被他们丢给了那旅店老板做活赎罪。
吉喆跟着胡二郎出来本来是打算借机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安家的。
他受够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苦,也不想再被当做什么珍禽异兽或者灵丹妙药一样被人垂涎。
却没想到,这一路越是走,就越是发现这个世界的不同。
倒也不是说这是个什么和谐的大同世界,只是大概是在他从前那个世界不过是传说的神鬼妖怪在这个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见识的多了,导致这个世界的人心大的可怕,接受能力强的不行。
就像那个旅店老板,还觉得白捡黄鼠狼那么一个劳力是个大好事儿呢,根本不觉得身边儿有个妖怪有什么了不起。
这一路走来听到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传闻数不胜数。
像什么有个女人进门不久就守了寡,因为夫妻情深所以拒绝改嫁,自己塑了个丈夫的泥像守着过日子,丈夫的鬼魂很感动,就附身泥像继续跟妻子过日子,最后居然还生了个儿子出来。
还有个人,遇到匪徒被一刀砍到了脖子,差一点脑袋就掉了,遇到个高人,给他把伤口合上了,这人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又活了好几年,结果某日笑得太用力,伤口崩开了,脑袋掉了,死了。
又有个渔夫,跟河里的水鬼成了酒友,常常请那水鬼喝酒,水鬼为了报答就帮他赶鱼,最后这渔夫就发家致富了。
诸如此类,各种不可思议,居然还都确有其事。
听得多了,吉喆渐渐的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和这些奇人异事相比,他那点儿特殊算什么呢?
就算他真的是个妖怪,可谁见过连个原型都没有的妖怪呢?
当然,这些传闻里最多的还是关于狐狸精的。
不管走到哪里,十个故事里有八个都是一个套路的——某处有个清贫有才的书生,有个美若天仙的狐女仰慕他,跑来以身相许,还各种送钱送东西,甚至还帮忙找媳妇。
“为什么总是清贫书生?”吉喆百思不得其解。
胡二郎也不懂这个。
还是胡阿田微带嘲讽地解释道:“当然是他们好骗又好打发的缘故啊。”
哈?
胡阿田解释道:“我们狐族虽成精容易,却不是每一个都能有资质有条件更进一步的,那得百里挑一。不少自觉前途无望的,或者不耐烦清修苦日子的,就喜欢到处找乐子。
狐女幻形漂亮的多,也有一般些的。
高门大户有钱有势的人家眼界高,性子傲,又不好惹,不好上手也难脱身。可不就是那些读了两本书就自命不凡的穷书生最容易上钩嘛。
一说仰慕君子人才就立刻信了,随便给点儿银子就心满意足。不光那些爱胡闹的狐女鬼女乐意找这类人消遣,那些走邪路子吸人阳气精血的也都爱找他们当血食。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哦,原来如此。
吉喆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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