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演得太过了吧?
陆洲把手机甩给季容夕,高傲别扭地说:
“做戏做全套。”
季容夕想:白维舟正遭受大冲击呢,被全世界背叛,连个安慰都没有。
可他爸干的缺德事,总要清算。
陆洲:“你跟白维舟真的没什么?”
季容夕:“跟任务对象,不能也不可能发生不明不白的事。”
陆洲:“你们昨晚呢?”
季容夕惆怅:“真没什么,他就是一孩子。除了年龄,他在各个方面都还是一个孩子。”
白维舟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但他总要长大。
季容夕在他这个年龄时,已经是没有对手的狙击手了。他深深记得,二十岁生日时,指导员给他买了个小蛋糕,两人面对面吃着,指导员问「你知道SLK吗」。他含着蛋糕「知道啊,要让我狙击哪个头儿吗?」指导员用手蹭掉他嘴角的奶油「当卧底,你愿意吗?」
当时自己沉默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当了卧底。
五年SLK,历历在目。季容夕也清楚记得,与阿浪的一切。那天,阿浪逮回来一个侦查员,一天至少殴打三回,其他人习以为常。
季容夕打定主意不插手。
第四天,季容夕要取一个东西,路过那个囚屋,听见痛苦的呻|吟,他鬼使神差地进去了。侦查员浑身都是血,惨不忍睹,身上没一片好肉。
如果自己暴露了,比他还不如。
同处深渊的恻隐让季容夕拿起手边的水递到他的嘴边。
“你干什么!”阿浪冰冷的声音打破宁静。
“我看他快死了,灌点水续命。”季容夕若无其事地回答。
阿浪啪的打掉他的水。
“你在同情他?”
“折磨人很有意思吗,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
季容夕扔下这句话就走了,阿浪追出来,两人又拳打脚踢了几下。他俩旗鼓相当,阿浪没占到上风,季容夕也没好受。一如既往,不欢而散。
季容夕有正事呢。
刚才,他无意中得了一个信报。明天,三个佣兵团会联合起来袭击某处军营。
他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不能用手机联系。
正巧,萨谷里头有个队员想去打点野味解解馋,季容夕跟他一起出去了。中途,找了个借口,他跟这队员分开了。最近的能联系的点,也离得很远。
天黑了都没走到。
季容夕的脑海不时拂过侦查员的半死样子。
按道理,丢了个人,侦察队也得来找找吧。四天了,没动静。——当然,季容夕不会轻举妄动解救他,在SLK这种事多了去了,他不能都管,管得越多越不安全。
咚!一声轻响!
糟了,被人跟踪了!
季容夕握紧枪,快步往深林里走,可没甩脱。所幸天黑,树又多,他勉强能周旋一阵子,对方好几个人,他就是跟被猎犬围堵的野兔一样,走哪都闯不出去。
几阵枪响之后,季容夕意识到:
这些人是侦察队。
要是落在侦察队手里,会被逮起来,想逃出,就只能暴露身份。可是,据他所知,卧底暴露身份后再回去,被发觉的可能性大于95%。因为侦察队队员嘴巴不一定严,甚至有SLK的眼线。
所以,他必须逃脱。
可他逃脱不了。
侦察队对这一带地形熟,他不熟。这时,又一颗子弹飞过,他躲在一棵树干边,长|枪上膛,一边回击,怎么就跟战友对峙上了呢——季容夕心烦意乱。
砰——
忽然一声枪响,迥异于刚才的枪声。
竟然又来了一个人?
季容夕头疼,是不是直接投降算了?如果真误杀了自己战友,得不偿失。正这么想着,又听见砰砰砰很干脆的数声,随后,侦查队的攻击竟然明显减弱了。
新来的,是来帮自己的?
季容夕仔细辨别着枪声,猛然意识到新来的人是阿浪。
艹,这什么事!
自己会对侦察队手下留情。阿浪可不会,阿浪一看穿军服的就热血沸腾,保不齐他会不会大开杀戒。季容夕急忙往地形不利的地方走,不久,阿浪追上来了。
“你瞎了!走哪呢!”阿浪吼道。
“我怎么知道!”
“跟我走!”
阿浪对这附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很快将季容夕引出了包围,等彻底安全了。季容夕靠在树干上,松懈下来,肌肉酸疼。
“我救了你一命。”阿浪凑前,露出奇怪的笑。
“你想怎样。”
“我们能不能和平相处?”
“那要看你了。”
“哈,我当然愿意了。”阿浪抬起手,半空又缩回去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卫,叫卫浪,卫星的卫,你的全名是什么?”
两个人在深林里呆了一晚。
季容夕听了一晚故事。
阿浪从小和妈妈住在一个深宅子里,爸爸偶尔回来,住一晚就走。五岁那年,妈妈怀上了一对双胞胎弟弟,他经常贴着妈妈的大肚子,听弟弟的动静,特期待弟弟出生。
有一天,爸爸回来了。半夜,阿浪醒了,听见妈妈哭诉「我也不求入你家的门,这俩孩子出生怎么办?」爸爸冷漠地说「当初就让你打掉。」「他们是你的骨肉啊。」许久,妈妈啜泣说「三个孩子,都不能有一个姓白吗?」
阿浪虽小,却记住了这一段话。
三天后,阿浪在院子里玩,经常来要饭的小乞丐又来了,衣服单薄。妈妈怀着孩子,心生怜悯,招这个小乞丐进来,给他洗澡,换上阿浪的衣服,末了让阿浪去买冰淇淋给这孩子吃。
超市不远。
平常阿浪也常去。
当时,阿浪小孩子心性,追着路遇的一只黑猫的尾巴玩。多半个小时后,天黑全了,他才想起正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上了坡。
阿浪胆子大,也不怕,顺坡往家走。
忽然,前方腾的一声响,半边天都亮了,像无数的烟花同时绽放。烟花下,坡下的宅子烧成了一团火球,阿浪呆呆地看着窜上天的火焰,吓傻了。
火焰里,几个穿军装的人匆匆上了车。
这成了阿浪一生梦魇。
他流浪到各地,最后进了SLK,成了雇佣兵。他妈死的事就是报纸一角,电路老化引起。但他确定那是灭口谋杀,那个小乞丐代他死了。
而他的爸爸,就像从没有出现过在这世上一样。
“为什么没报警?”季容夕问。
“孩子的自我保护吧,从那一刻,我就不再相信穿制服的人了。”阿浪停了许久,“我爸,那个混蛋,也穿过那种衣服。”
憎恨,让他发泄到他人身上。
阿浪好不容易找着一个会倾听还不多话的伴,经常找季容夕,缠着一起做任务。季容夕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就见着战友的尸体。然而,正是这样,他才彻底地介入了萨谷佣兵团,也通过阿浪真正地摸清了各个佣兵团的特性。
阿浪的保护欲很强。
不止战场上,平常也把季容夕护得很周全。
阿浪还想结拜兄弟。
虽然,没出生的婴儿已葬身火海,但他憧憬的心情还在。
阿浪做得实在太明显,吃饭时,团长看不下去,瞪着阿浪吼:“阿夕自己会夹菜,你瞎殷勤什么,别忘了他是谁的,迟早回去!”
阿浪:“瞎想什么,我把阿夕当亲弟弟。”
阿浪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旦认定,就异常的热情与爱护。
阿浪护到什么程度呢,当季容夕说把侦查员放下来时,阿浪一句话没说直接放下来了。可怜的侦查员,第一次能躺着睡一会儿了。
季容夕不喜欢这种亲近。
作为卧底,最怕产生情感上的羁绊,毕竟是敌对的人。
好在,很快期限就到了,季容夕得回总部营地。团长最高兴了,送瘟神一样把他送走。他跟一圈人打过招呼之后,唯独没见阿浪,刚走到小溪边,就看到一人在等他,自然是阿浪。
“阿夕,我送你一路,开春了这一带都不安全。”
季容夕腹诽:这一带最不安全的就你们。
“阿夕,你能留下来吗,以你的枪法团长肯定会同意的。”
“浪哥你开玩笑了。”
“唉,吴大少对你好吗?”
“凑合吧。”
“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回到我……”
季容夕站定,微笑:“浪哥,谢了。我知道,我跟你没出生的弟弟一个年龄,你把我当亲弟弟。”
阿浪:“可不是。”
按原先的约定,有人开车来接季容夕。两人等了一会儿,别说来人,路过的车都没有。春风拂过,风中杂糅青草的涩味儿,还有粉粉的奇异花香。两人站路边,闲闲地聊天。
阿浪低沉地说:“二十年了,我爸那混蛋肯定娶妻生子了,别让我找到他。”
季容夕:“找到怎么办?”
阿浪:“他不是爱名声嘛,他不是不让我妈进门嘛,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做的缺德事,然后烧了他,烧成灰!”
季容夕:“有没有想过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阿浪:“没有,我就不知道放过这两个字怎么写。阿夕,你这么心软,怎么在吴大少身边呆下去的。”
季容夕:“有人看着心善,杀人时就狠了。”
阿浪:“比如你?我不信!”
季容夕一直提防阿浪,每次手伸过来时,他都不动声色地躲开。几次之后,阿浪躁了,直接说:“你的脸是金子打的啊,摸一下怎么了!我就想看看前几天给你打的耳洞,消炎了没?”
季容夕:“好着呢。”
阿浪:“这骷髅头耳钉不好看,回头给你弄一对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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