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闲,赵偲观京中无事,遂与清照往西京洛阳游玩。
宋□□赵匡胤建立了宋朝,仍建都开封,称东京汴梁,洛阳为西京。
北宋王朝共有四京,即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和南京应天府。
而洛阳离开封极近,乘车不过几日功夫,赵匡胤晚年也曾想迁都洛阳,因为洛阳在河南与陕西交界处的群山中,四面环山,八道关隘,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反观开封地势则是一马平川,毫无天险可守,若有敌人南下,城池被攻破不过时间问题。
但是赵匡胤想要迁都时已近迟暮,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天子,当时不论是群臣或是身为开封尹的赵光义都极力反对迁都,赵匡胤迫于压力之下,最终放弃的迁都,也给日后金人轻松南下破城留了伏笔。
不过现在是崇宁元年,正是大好时候,洛阳也还是个繁荣兴盛的城市。
宋代的园林名盛一时,其中又以洛阳的园林最为出名。
洛阳名园共计19处,多是由北宋名臣所修建,比如司马光建的“独乐园”、富弼建的“富郑公园”。
清照以前从没有来过洛阳,她只听李格非说起过洛阳,知道那是个不输汴京的城市,李格非所写的《洛阳名园记》她自然也读过,故心中对洛阳的名园也有些好奇向往。
“可惜今年来晚了,过了花朝节了。”
驴车行入洛阳城,赵偲撩起帘子,颇有些遗憾的说道。
花朝节,也叫花神节,俗称百花生日。
洛阳风俗,以二月二日为花朝节。士庶游玩,又为挑菜节。
这天,洛阳人要祭百花以求庇佑,士人郊游赏花并采摘野菜。
“是有些可惜......或许明年我们能赶上呢?”
清照甚爱各色鲜花,鲜花多好啊,既能制茶又能制香。
对于清照来说,生活中最不能缺的便是书与花朵。
“明年......能不能来未可知呢......”
赵偲近来心中有事,且是反复琢磨未果之事,她是知晓记得一些事的,可又不能全都记准确了。再说记准确了该如何应对,赵偲仍是犹豫。
“嗯?阿偲你明年有要做的事么?”
清照并非没有觉察到赵偲近来不大对劲,可是总是那恍惚一瞬的感觉,待她再细察,赵偲又如往常一般,故她也觉得是不是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事事年年多,今年如何说得来年事。”
赵偲强弯了弯嘴角,故作说笑姿态。
“唔,说的也是,明年再说明年事,再说汴京城的花也不输洛阳。”
清照捏了捏赵偲的手背,依偎在赵偲的身边,不一会儿,驴车停了下来。
“郎君,‘富郑公园’到了。”
三五成亲后褪去了少年的模样,愈发稳重了起来。
赵偲先跳下车,盈盈随其后,清照排场最大,一手扶着赵偲,一手扶着盈盈,轻松优雅地下了驴车。
这时要说洛阳的名园多是私人园林,但是开放供游人免费赏玩,其中“富郑公园”的景物最为人称道。
于是清照与赵偲东出探春亭,进入四景堂,这里是园中最高之地,可将园中景色尽数收入眼中。
清照远眺一回见南边花木繁杂,且有座小桥,桥上还有个小亭子,便拉着赵偲往南边去,过桥后看到那小亭子上面写着“方流亭”三字,站在亭上还可看到右边有一处“紫筠堂”,可待清照欲要往堂上去时,才发现这路看似近却是远的,迂迂回回好几个弯,每个弯上都种植着不同的旋花木丛,一景儿转过又一景儿,当真是令人应接不暇。
离开“紫筠堂”后往北通过“土筠洞”后便有一大片竹林,游人们会在洞中时砍下一丈左右的竹子来作为手杖来用。
赵偲平日里老念叨着“竹杖芒鞋轻胜马”,如今真的得了竹杖自然开心。
清照看着赵偲那副模样倒是老不乐意的“哼”了一声,不过下一秒自己也弄了根竹杖来拄着用,比赵偲走得还快。
“这儿的洞也......太多了罢?”
平时缺乏运动的赵小偲忍不住的大喘气,心想还“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呢。”
这是“回首看不到归处,大喘气。”
“噗,哪有那么容易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我方才问了这里一共有三个洞,水筠、石筠、榭筠,待我们穿过这三个洞后便会看到五个亭子,然后......”
“等等!今日你是预备都走过一遍?”
赵偲已经开始双脚发颤了。
“是呀,今日将‘富郑公园’游遍了,明日去‘赵韩王园’,然后去‘大字寺园’”
清照掰着指头算,一脸兴致盎然。
“停停停!”赵偲猛地将竹杖插入土中,眉毛皱成八字做哀求状,“照儿啊,凡是量力而行。”
“你我现下身强力壮,不正是力能扛鼎之时么!”
清照将自己的竹杖插在赵偲的竹杖边上,一个叉腰,意气洋洋。
“扛鼎?”赵偲瞪眼看了看清照。
心想:就这小身板儿都想扛鼎了?不行回去得把府里的鼎都收起来。
清照看着赵偲靠在竹杖上哀嚎了半日,一副赖皮不走的样子,索性把竹杖一拔,拖着赵偲往前走。
“走罢,老木头。”
清照笑。
“这是变相家暴!”
赵偲哭。
后面清照还真是没辜负自己的豪言,真拉着赵偲将洛阳的名园几乎走遍了。
赵偲在担心变成扁平足之余,也不得不赞叹古人造园之精妙。
说来赵偲这世生长在北方,但是骨子里依然是个南人习性。在她的概念里园林还是南方的模样,小桥流水,精巧别致。
谁知北方的园林这么实在,真山真水,让人脚疼。
想来关于南北之别,赵偲近来倒也颇有心得。
以前她倒不觉得南北有多大的差异,毕竟现代时候交通方便发达,去哪里不过是一张机票的事情。
可是到了古代,却当真是南辕北辙,不说南北,就是一座山、一条河,都可能将文化分割开来。
赵偲到了古代才知道北人与南人思想差异之大,比如她与清照,其实就是典型的南人与北人。
清照是标准的北人,行事大开大合、光明磊落,自带一股豪气。
而赵偲则是典型的南人,行事小心谨慎、思虑诸多,周身自携婉约。
所以她们成婚至今甜蜜是甜蜜的,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吵过架、闹过小别扭,只是清照粗中带细、赵偲细中有粗,又因为两人是真心相爱,所以总也能和好如初。
但会不会发生令她二人吵得不可开交的事情呢?
这还尚未可知。
“阿偲,你觉得这‘独乐园’如何?”
清照这几日已经将洛阳名园逛遍,这‘独乐园’是最后一处,所以她不似前几日那般着急着走,只是悠悠闲闲的在园中晃荡。
“我觉着挺好。”
因为这‘独乐园’是最小的一处园林。
赵偲心中默默腹诽。
“是很好,虽不似前几日那几处园林那般大,却贵在精致。你看那‘读书堂’与‘弄水轩’,还有堂北岛上的竹林、竹舍,涑水先生当真是将此地当作他暮养之地,这园里无一处不透着他的风骨。”
司马光这个人其实十分古板,要说生活情趣也很一般。
据说某年上元节时,司马光的夫人想要上街,司马光阻止道:城中人那么多,何必去凑热闹。
司马光的夫人便说:我是想上街看看人,蹭蹭人气儿。
结果司马光黑着脸答道:难道我是鬼么?
不过司马光老顽固归老顽固,治学做事却是颇为严谨的,若不然也编写不出《资治通鉴》这般传世巨著。
所以对司马光,清照还是十分尊敬的。
“嗯......你若是喜欢我们回去也可种竹,我们亲手种。”
赵偲想到李格非在李宅中专门种了一个“有竹堂”,想来古代贤人对竹总有不一般的感情,比如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就曾说过:“我一天都离不开竹子呀!”
还有像是苏轼那么爱吃肉的人也说:“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
“好主意,不过感觉府里没有可以种竹的地方了......”
卧房门前种了海棠,药圃里种了菊花,唔......其他地方好像也种满了呢。
“不妨事,其实府中有些房屋一直都是闲置着未有人住,不若拆了种竹。”
赵偲想着府里约莫还有三四间空房。
“不可,若是这般便是本末倒置,岂有拆房修竹之理。”
清照毕竟不是魏晋那些个狂士,她虽超脱却也不够超脱,她爱的不是天上,而是人间。
“那......不若在卧房前种?我记着还有一处小空地没让你种上花。”
赵偲绞尽脑汁,想起临行前貌似看到卧房前的角落有一处小空地。
“如此甚好!我们回去可以一起种!”清照先是笑着击掌了一回,过了一会儿又问赵偲道:“阿偲你可读过我爹爹写的《洛阳名园记》?”
“读过,不过没读懂。”
赵偲隐约记得那是一篇游记。
“嗯......里面记述园林的字句都可放在一边,重要的是我爹爹写在最后的话。”
清照若有所思。
“写了什么?”
赵偲停下步子来发问。
“天下的太平或动乱,从洛阳的兴衰就可以看到征兆;洛阳的兴衰,又可以从馆第园林的兴废看到征兆。”
清照睁着茶色的眸子望着赵偲,方才的兴奋喜色已是荡然无存。
“......你爹爹说的没错。”
赵偲忽然有些不敢直视清照,敛了眼,向地面望。
“我原先没来过洛阳,没走过这些园子,只是在爹爹的文章里读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清照说着用手触了触旋木丛里露出脸来的一朵牡丹,“如今来过,走过,看过,却是开心,又是不开心。你晓得,这些园子的主人,都是我的前辈,也多是高雅脱俗之辈。只是......这些人尚有如此多的银钱修建园林,那奸佞之人,又是如何呢?”
其实李格非的《洛阳名园记》,看似是记录洛阳名园兴盛之景,实则是发表对朝政民生的担忧。这看似与社稷无关的园林,实际隐藏了多少危机,又有多少国家的灭亡是因为劳民伤财。
这般忧思,李家父女两个是一般。
却说赵偲无心回答清照的问题,她现在一心只想着,要如何保住她这个老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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