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正是草长莺飞之时,汴京城郊已褪去寒冬景象,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
可偏是如此和煦暖人的景象之中,却传出了极不和谐之声,霎时间鸟兽飞尽。
“嘣”
“嘣嘣”
“桴材你手指太过用力。”
李洵拧着眉头,终是忍不住伸手按住了琴弦。
“不是这般弹的么。”
赵偲眸子一黯,有些气恼的垂下了头。
“你......要不换个......这弹琴你着实没有天赋。”
李洵其实无意打击赵偲,只是这都学了十几日了,赵偲丝毫没有长进。
如此下去,怎么赶得上时候?
要问赵偲为何学琴嘛?
因为清照的生日马上便要到了,赵偲心知清照极爱《梅花三弄》这一曲,便想要学来弹与清照听。
但这时便要说,若是赵偲在乐器上有天赋,那赵佶早早就教会她了,何须到今日在学。
只是赵偲这次是不信邪的,左右不过一支曲子,学一个月难道还有学不成的?
所以赵偲央着李洵,瞒着清照,天天到郊外来练琴。
随后十来天过去了,这琴没学会,郊外的鸟儿却好似都得抑郁症了,连叫都懒,只见赵偲来便扑腾的飞光了。
“不成,照儿的生日马上便要到了,要我现下在想其他法子,我着实也想不出来,洵姐你再教教我吧。”赵偲抱着古琴,委屈巴巴的看着李洵。
“嗤。”
李洵被赵偲的模样逗笑,也心知赵偲是真的想给清照惊喜,可赵偲这手劲着实不巧,对音律更可以说知之甚少。要知道似古琴这般乐器,若不费上年头去刻苦练习,是根本弹不好的。
李洵琢磨了一回,想到了个主意:“不如将琴换作笛,你也好学一些。”
“离照儿生日只剩十来日,此时更换,当真赶得上?”
赵偲知道自己在乐器这方面确实没有天赋,小时她爷爷也曾教她拉过二胡,结果没几日便被邻居投诉,自此后便再不肯学了。
“笛比琴要容易些,我再将这谱子改改,总也应该赶得上。”
李洵嘴上对赵偲如此说,心里已在想如何改谱。
最后还是决定回王府找维莠,两人一同改谱也快一些。
时至三月十三日早晨,清照睡梦中隐约闻得笛音醒来。
待她朦胧睁眼巡视四周,发现赵偲并不在身边,倒是那笛音连绵不断,好似在勾着她起身寻音一般。
于是清照侧耳细听,发现这笛声起起伏伏的,气劲明显不足,而这吹的曲子嘛......
“这是什么曲子......好似听过......又好似不同。”
清照拧了半天的眉头听不出个头绪,索性从床榻上起来,随意的披上了件外衫,又将一头乌发拢披在身后,开门去寻那笛音的出处。
穿庭走院,三月日光正好。
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暖风将清照的外衫轻轻撩弄。
芬芳,几丛茉莉相依傍。娇态觑,神增爽。
行廊过堂,终是见一人执笛立于亭上。
笑相遇,若琼枝玉树,暖日明霞光。
只那笛声,悠悠荡荡,似在耳畔,还入心上。
嗯......这是《梅花三弄》?
清照艰难分辨,勉勉强强算是听清了主要的旋律。
《梅花三弄》原是古琴曲,相传是由是晋朝的桓伊所作的一首笛曲,后来改编为古琴曲。
所谓的“三弄”是指同一段曲调反复演奏三次。这种反复的处理旨在喻梅花在寒风中次第绽放的英姿、不曲不屈的个性和节节向上的气概。
但是赵偲这个三弄嘛......
噗,不像是三弄,倒像是三变。
清照强忍着笑意,心中腹诽道。
不过看在赵偲已经很努力的份上,清照缓步往亭中走。
却看那亭内仍是平时模样,一张黑色的石桌上置着清照的爱琴“独幽”。
清照于石桌浅坐下,细抚琴弦,随后伴着赵偲的笛声拨弄弦音。
一弄儿指法泠泠,早合着蹩拙笛声。金徽弹流水潺湲,竹孔鸣梅绕弦音。
“啊,王妃真是厉害。”
维莠躲在廊边的一个石柱后,不由的赞叹起来。
“是了......不曾想那般笛声还有琴音能合。莠儿,看来我两需要好好反思一回。”
李洵废了好大的工夫,才让赵偲吹出来的笛音能将将入耳,不曾想清照竟能拨弦来合这笛声。
如今细听之下,这曲子也不是《梅花三弄》,而是属于清照与赵偲自己的曲子。
“洵兮、洵兮,我们回房吧,我也技痒起来了。”
维莠笑着将身后的李洵一拉,捻手捻脚的想要离去。
“技痒是指哪里技痒?”
李洵嘴里嘀咕一阵,总觉得维莠口中的“技痒”一定不正经。
之后三月末金明池又开。
今年赵佶可没在皇城中勤奋理政,而是摆驾金明池观赏水戏、赐宴群臣。
却说赵佶来到金明池时,觉得此处景致甚好,但供自己休憩的建筑太过简陋,于是心中暗暗盘算着要临池再修一座宫殿。
今年皇帝会亲临金明池是提前通知下来的,所以在金明池的守将都提前备好了水戏表演。
等赵佶登上一小楼,金明池众守将皆身穿铠甲划着各色船坊在金明池中列阵,待得摆阵完毕后,还有叫阵冲杀之声,好似真在打水战一般。
不过若是你以为这些守将只会打打假的水战,那便大错特错了。
这些守将可说除了打仗,其他十八般武艺门儿清,尤其是水上杂技表演得出神入化。
水战演习罢了,他们便开始将船只划至一处,搭成一个水上的舞台,然后三三两两做堆的表演各色杂技、魔术,其技艺之精湛,不说池边百姓击掌称好,就是赵佶也是看得兴趣盎然。
直到最后一个杂技表演完毕,便有一只狭长的船载着几名身着白色衣裳的艺人登场。
这几个艺人是“水傀儡”的操纵师,“水傀儡”就是水上的木偶戏,宋代的木偶戏技术非常高明,艺人甚至可以控制木偶在池上划船、钓鱼、踢球、舞蹈。
“阿偲,这真是太妙了!”
清照今日与赵偲亦来到了金明池,不过她们没与赵佶一处,而是躲在众臣之中,自得其乐的看节目。
“是啊你看,那个傀儡居然会钓鱼。”
赵偲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木偶戏,而且还是低龄向的木偶戏,此番能见到水傀儡,当真也是惊喜万分。不过惊叹之余,赵偲又惋惜不已,因为这些高超的操偶技巧,到底没有流传到现代,似这般群艺荟萃,只昙花一现般。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虽这话被用得烦了,却是贴合得紧。
赵偲不由得看了看身旁的清照,此时在三月的暖阳下,她神情散朗,鬓发玄髻,皓齿朱唇,香腮莹腻。
正是最好的年纪啊。
赵偲想。
不管日后如何,总得趁年轻时多去看看大好河山,如此才不负了这一头的乌丝。
“阿偲,我们去那边!!这儿人太多了。”
清照现下一心都在水戏上,故也没注意到赵偲的怅然,反身扭着纤细的腰肢便拉着赵偲往另一边的虹桥去。
这时从池的另一边划来了二十只小龙船、十只虎头船、两只飞鱼船与两只鳅鱼船,还未等这些船挺稳,池边的百姓已经尖叫连连。
原来这接下来的节目乃是金明池中最精彩的节目——龙舟争标。
在小楼上的赵佶看着穿梭竞速的船只,却是越发心焦起来,一面嫌弃着这小楼太过破旧,一面又想着该造艘供自己乘坐、观赏争标赛的大龙船,最好是长三四十丈,再雕镂上金饰。
赵佶愈想愈上心来,连看争标的心都没了,直想回宫去设计他的龙舟。
还是在高俅的劝说哄慰之下,赵佶才勉强忍住心中火,继续看龙舟争标。
只见池上两行行舟鸣鼓并进,争夺前方的标旗子。
最后这场争标,在池边的百姓山呼拜舞中落幕。
是夜。
越王府中,清照与赵偲因着疲乏早早便睡下了。
夜梦思晨,赵偲恍惚间又来到了金明池,见得那池边人群熙熙攘攘,可池中却又不是晨时景象。
那碧波之上起了个殿堂,仿若是灵河畔仙人道场。
遥望有画栋雕檐,近觑设香案佳酿。
呀,好一派富丽堂皇!
“阿偲,阿偲。”
清照忽然间出现在赵偲的身旁,眼语笑靥,盈盈而立。
可还不待赵偲有所反应,清照便嬉笑的拉住赵偲的手跑了起来,绕过那临水殿,穿过那彩楼、虹桥,此中无景不美,无物不精,不似人间,倒好似真在天上一般。
正在赵偲与清照耍玩得累了,稍水心五殿中休憩一回时,忽闻一阵笛声传来。
是《梅花三弄》?不是......是《阳关三叠》?
不是......不是......
笛声愈发凄婉,将赵偲一颗心缭乱。
等得赵偲回身一顾,清照亦不见了踪影。
赵偲慌了,忙往殿外去寻。
霎时火光一片,那仙楼妙廊,顿化作瓦砾焚场。
方才碧波荡漾,如今却是混着红的血汤。
“为什么......为什么?!”
赵偲猛地惊坐起,冷汗潺潺,四下顾望。
可哪有什么火光凶邪,刀枪剑挡,只有身边爱人沉睡模样。
“我要保护她......我一定要保护她。”
赵偲魔障式的重复着这一句话语,今夜再无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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