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格非近来升迁官任提点京东路刑狱(相当于河南东部及山东的高级人民法院院长),虽算不得是春风得意,却是忙得不可开交,每日需要阅读的卷宗众多,且闲时还需继续整理自己所著书稿,故成日待在李宅书房中,不得清闲。
“阿郎,越王爷来了。”
李格非贴身的侍者急匆匆来报。
李格非此时身着常服,一派居家气息,也因着他一早便开始处理公务,现下也有些疲乏了,于是放下笔对侍者道:“快去备甜汤,可好生请到堂里坐了?”
侍者躬身道:“自然妥帖。”
李格非闻言点了点头,稍微整理了一番衣着,便往堂中去寻赵偲。
“泰山。”
赵偲今日穿了一身蓝色的直裰外袍,外罩着浅蓝色的半臂衫,想来这个搭配应该是出自清照的手笔,愈发显得赵偲清秀非常,只是赵偲那满面的愁容浮在蓝色衣衫之上,便好似蓝天上飘着一团乌云一般。
她今日出门又与清照撒了谎,然而是否能说动她这个顽固的岳父大人,赵偲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李格非入堂之前她仍在思索,李格非入堂之后她勉强收敛住了颜色,摆出往日恬淡的神情来。
“来,先吃点甜汤。”
李格非先吩咐着侍者把甜汤端上来给赵偲吃,面上难得不似往常那般严肃,隐隐含着笑意。
“泰山先吃。”
赵偲对待李格非的态度还是有些笨拙,毕竟她与父亲这种身份的人相处经验太少,也记不清自己小时候怎么和自己爸爸相处的了,隐约只记得一双大手,她只能尽量的小心翼翼与恭敬,丝毫不敢慢待。
李格非见赵偲如此,倒也没说什么,只将另一碗甜汤推到赵偲跟前,自己则是拿起汤匙吃了起来。
赵偲见李格非动匙之后才敢开始吃,不过碍于自己心理压力,她根本吃不出这碗甜汤滋味。
直到侍者上前来将餐具撤下之后,李格非方问道:“王爷来可有什么急事。”
这其实李格非这么一发问,便知道赵偲并没有什么急事,若有急事早都该说出来了,还能等到一碗甜汤下肚才说么。
便是吃这么一碗甜汤,于李格非来说也算是对赵偲的试探,李格非想既然不是急事,难道是照儿有喜了?算时日也成婚了也些时候。只是若是喜,总也不能是赵偲一人前来,所以究竟是什么事呢?
“此次前来虽是唐突,只是小婿观泰山年近花甲,近日却升任提点京东路刑狱,实在劳累。小婿心知泰山一心修书注文,不若我从中调停一回,将泰山调回明水任散职,远离朝廷,如此也可精心修书。”赵偲不敢看李格非的眼睛,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黑木桌面说话。
李格非听赵偲如此说,倒也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捋了捋胡子道:“老夫非许由、巢父,何故隐于山间?”
许由和巢父是前代著名的隐士,一生以淡泊名利、隐逸山中为荣,绝不出仕为官。
赵偲听李格非如此说,正想再些自己想好的说辞,但李格非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继续道:“且‘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正因老夫年近花甲,时日无多,如今升至提点京东路刑狱,若不为百姓做些什么,如何甘心?”
赵偲看着李格非那坚定的眼神,何曾熟悉。
这对父女,眼睛、眼神都似是复制而来的,还有浑身那股子傲劲儿,当真让赵偲不知如何是好。
李格非却是上前来拍了拍赵偲的肩膀:“莫要为老夫担心,倒是你与照儿该早些要孩子,总也得让我渐渐外孙。”
李格非说罢,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那是年长者的笑容,真切而温暖。
赵偲却是有些急了,脱口而出道:“泰山,如今朝堂局势您是当真不知?”
李格非看着赵偲的眼道:“是何局势?老夫确实不知。”
李格非虽归在苏轼门下,理应算作保守派,但是他从不参涉变法,故一直被当作边缘人物。
赵偲敛眉道:“蔡京已返京了。”
蔡京在不久前已被调回汴京,如今任尚书右丞。
若是赵偲记忆无误,那再过一月蔡京便要开始对保守派有所行动了。
“即便是蔡尚书在京也......官家不至于如此糊涂。”
李格非多少知道赵佶去年末开始,陆续罢免了几个保守派的官员,且开始启用改革派的官员。
只是自己一直都不参合党派之事,以前无大碍,以后也应无大碍才是。
“泰山,官家心思岂是你我可以随意揣度的,听小婿一言回明水罢,我会替你打点好一切。”
赵偲站起来行至李格非的身边,万分恳切的说道。
“即便是如此......”李格非行了几步至门前,望着庭中那些他亲手种下的翠竹,“即便是如此,也不该苟且偷安,如今我手中还有数十卷宗的事务为处理完毕,也待我料理完这些事务再说罢。”
李格非笑着拍了拍赵偲的肩膀,独自往书房去了。
赵偲竹篮打水白走一趟难免气馁,但只得先行离去另想法子。
只是在赵偲离去后,一直躲在侧间的李迒悄悄走了出来。
“放到哪儿去了呢......”
清照翻箱倒柜的寻找薰衣的小香炉,却一直没有找到。
“上次用罢我记得我是放在......”
清照用手指抵着自己的额头回想,又将床边的衣柜翻找了一通,又在梳妆台前将箱柜翻查了一遍。
“难不成会放在书案后的柜子里?”
房中书案后的柜子中多是存放文房四宝和一些杂书账本的,平时甚少翻动。
但是清照寻了小香炉半日无果,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将书案后的柜子给打开了来。
“还真在这儿......”
清照无奈摇了摇头,心想应是赵偲顺手塞进去的无误了,只是那香炉居然被卡在两侧书的中间,好似急匆匆的被塞进去的一般。清照用力一拉,将小香炉拉了出来,却也扯到了侧面的书籍,霎时一叠上书密密麻麻字迹还加盖着红章的纸散落了一地。
“这是什么。”
清照蹲下身子来,仔细检阅了一番,只见纸上写着此系汴京城某某街某屋房契,且这一地纸皆是房契。
这究竟是......
清照对着这一地的房契,陷入了沉思。
此时汴京某一处府邸中。
蔡京:“名单可都列好了?”
赵挺之:“自然,这些元祐党人,也该好生清理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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