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小说:约重来 作者:尔瞻
    话说清照与李迒被分至东福田院,乃是赵偲有意为之,并非巧合。

    清照与李迒至东福田院后,先被领至一间屋中安放行李。

    福田院中的房屋多是些陋舍,屋中除两张塌、一桌两椅、一个木橱柜外再无甚多余的家具。

    清照在来之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故平静的将衣物放入木橱柜中,别无他话。

    李迒则是看着这陋室甚是别扭,尤其是那硬塌,只见他行至床榻边坐下道:“这床榻如此薄硬,阿姊,这可怎么睡?”

    清照将衣物存放好后,行至另一张床榻边上坐下,随后按了按床板,又看了看被褥道:“虽这床硬了些,好歹这被褥是新的,且又暖和厚实,你且忍忍。”

    李迒闻言便将放于床上的被褥打开来,细细地搓揉了一番道:“阿姊说得不差,这被褥倒是暖和得很。”

    清照看着自己弟弟孩子气的行为不免露出笑来,也随李迒一般搓了搓床榻上的被褥,但就是这么一揉搓,清照心中便生出疑问来:这福田院中,所用一概从简,偏生这被褥是新的,且这用料做工,绝非俗物,莫不是......

    清照拿着被褥的一角,心中暗暗有了猜测。

    随后院中的帮工来敲门,唤清照与李迒至另一处所帮忙切药材。

    清照不敢慢待,急急地揪着李迒随帮工去。

    帮工领着清照及李迒至福田院中存放药材的一处房屋,清照踏入房后便见房中已有数名男女,皆是京中官员的子女。

    因着此时不似平时一般,故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便算是见过礼了。

    随后帮工从房屋的角落处拖出了几袋药材来对清照几人说道:“这是明日所需要用到的药材,劳烦几个郎君、小娘子都切了,将一样的药材放置一处即可,切莫弄混了。”

    交代完毕帮工便急急地去忙其他琐事去了,只留清照几个闷头切药。

    若说切药这等事务,确是个易事,不过是用药铡将药材切片即可。

    但要这些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子女切几袋的药材,确是枯燥乏味了些。

    起初几人还能低头切药材,未有言语。

    待几人将一袋药材切完发现还有两袋时,几个小娘子便开始低声抱怨了起来。

    于是便这般切药至亥时,仍有一袋药材未切完。

    除清照外其他几人均是锤肩揉腿的表示自己已经困乏不堪,连李迒也开始泛起瞌睡来。

    正待众人想着回房就寝,待天明时再继续切药时,先前的那个帮工含笑又至。

    他先是看了看众人切的药材,而后说着诸位辛苦了,今日之事做至此处,剩下的待天明再做即可。

    众人听罢顿时如临大赦,迈着疲惫的步伐纷纷归房休憩。

    李迒踏出房门时,发现自己的阿姊并未跟上来,回身一看,清照仍拿着药铡一下一下的切着药材。李迒此时已是半寐之状,拖着脚步至清照身后道:“阿姊,你不回房么?”

    清照回头看了一眼李迒道:“我不累,你快回房去歇着罢,记得好生拿刷牙子漱洗一番再睡。”

    李迒看着清照虽与自己说着话,手中的动作却从未停下,于是有些疑惑道:“方才那人说了,待天明了再做即可,阿姊为何不回房?”

    清照将切好的药材拢作一处,无甚情绪的说道:“这福田院中,少说也有二三十个病人,每日醒来便要吃药,又岂是能拖得的?”随后清照回过身来,捏了捏李迒的脸又道:“再说了,今日事今日毕。”清照说着将李迒推出屋去,嘱他早些歇息。

    李迒此时早已困顿得找不着北了,迷迷糊糊的好似撞到了谁一般,又稀里糊涂的被领着回了屋漱洗了一番,当李迒用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只听他好似梦呓般说了一句:“嗯?......三五哥儿怎在此?”

    李迒这厢已昏昏入睡,清照那厢则是埋头苦干。

    之后大雪又至,药材房中因担心走火烧了药材,故连炭盆都未曾置备。

    现下夜已过了亥时,正是一日中最冷的时候,清照却硬生生热出了一头薄汗,只见她放下了手中的药铡,细细的喘了几口气,又觉面上蒙着的白绢甚是闷人,故轻轻一扯,将白绢帕子解了下来擦了擦额头。

    正待她又要继续切药之时,背后响起了“吱吖”的开门声。

    “阿迒你怎得又来了?我......”清照一个回头,见来者并不是李迒,忽地没了言语,可这来者身份又使她心中一窘,急急的转回头去,背对着来者闷闷道:“那被褥可是你准备的?”

    只见那来人又向前走了几步,拿起桌上的药材来看了一回道:“是我。”

    不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赵偲。

    清照闻言可算是应了自己先前的猜想,可赵偲现今离她如此之近,她复又紧张了起来,心鼓动得噗噗突突的,好不容易挤出句话来,却道:“你......怎的还没睡?”

    赵偲此时脑中也不甚明晰,她本是清晨时便知清照与李迒已至福田院中,但因着上次的不欢而散,她不知如何与清照道歉才好。

    故一拖再拖,拖至她将福田院中的患者都一一安置妥帖,也已至深夜。

    赵偲一面懊悔,一面想着隔日清晨再与清照道歉不迟。谁知她路过药材房时恰好撞上了困顿不堪李迒。

    赵偲于是让三五将李迒送回了房中,自己则是默默的站在屋外看着清照的背影,看着她掰动着药铡一下一下的切着手中的药材。

    那般纤细的腰身,那般纤巧的背脊。

    赵偲便这般伫立在屋外看了良久,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后来直至清照拿着绢帕拭汗时,赵偲终是忍不住现身。听她问到被褥是不是自己准备的,赵偲傻傻的应是,再听她问自己为何还不睡,赵偲脑壳儿一抽竟反问道:“那你......怎得还不睡?”

    清照本是兀自紧张,被赵偲呆头呆脑的一个反问,竟笑开来了。

    她侧过身子睨了一眼赵偲道:“呆的像个‘磨喝乐’似的,不知道的还当你被雪冻傻了去。”

    赵偲无缘无故的被清照说了一句呆,委屈道:“为何说我呆?”

    清照笑道:“你既是这里管事的,怎还多此一问?”清照说着动了动手中的药铡对赵偲示意。

    赵偲看着这调皮的少女,无奈道:“如今都快至子时了,福田院中的猫儿都知道该睡了,这些药材明早再弄即可。”

    清照摇头道:“猫儿睡了,你怎得没睡,可见福田院中患病的绝非少数。医者无药材,便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来这福田院中便是为了出这一份力,怎可等闲处之?”

    赵偲说不过清照,只得是敛着眉瞪着清照许久。谁知清照根本不睬她,仍是低头切药。

    过了一会儿,赵偲没了办法,只见她插着腰长呼出一口气,而后对着清照的背影道:“上回我乱说了一通浑话,你莫要与我置气可好?”

    赵偲一番陈词刚罢,只见得清照身子一怔,停下了手中的药铡。

    赵偲在清照身后心里一阵打鼓。

    在现代时与朋友闹了矛盾,可以打一通电话,发个短信,弹个企鹅,甚至后面还有微信,总之道歉的方法层出不穷,让人早都忘了面对面与人道歉是个什么滋味。

    虽然赵偲现在不过是面对背与清照道歉,却也让她紧张得不得不攥紧手、插着腰来给自己壮胆。

    偏生清照此时半会没有言语,赵偲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待得赵偲手中微微攥出汗来时,才听得清照缓缓开口道:“那你得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赵偲见清照理自己了,忙答道:“你问。”

    “一,此次以太学生及官员子女入福田院代天子报民之策,可是你所为?”

    赵偲在清照身后眼神游移了一番道:“是我。”,说罢赵偲仿若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垂下了头:“这是让你入福田院唯一的法子......虽是因此牵连了许多不相干之人......但若还有他人染病,我定会将他治好的。”

    赵偲是个医生,且自小她的爷爷用“救死扶伤”这四个字对她耳提面命。

    所以她从未想过去害谁或者让谁涉险,这次她为了让清照入福田院而想出的办法,确实是她至今为止提出过的最荒唐的办法。虽这次的疫症根源不过是伤寒,但到底古代不比现代的医疗条件,总还是有风险的。

    可赵偲也清楚赵煦十分忌惮“他”与清照的私人关系,若是提出让清照一人入院,无论是赵煦那,或是李格非那,都绝无同意的可能。可如果将事情上升到待天子报民这个程度上,赵煦只会考虑此事对朝廷的利害关系,并不会去在意到一些细枝末节之处,故赵偲孤注一掷,提出了这个建议,果然被赵煦采纳了。

    至于其他入院的太学子弟与官员子女,赵偲只得是尽量让他们只去接触药材、杂事一类,不必直接接触病人,且细细的叮嘱四处福田院的院长,若有任何人出现发热的发寒的症状,立刻送到她这边来。

    赵偲坦白完后,心想着清照定是要责备于她,但清照却是不喜不怒道:“你何错之有?”

    赵偲瞪大了眼睛道:“可我......可其他人入院......或也有染病的风险。”

    清照此刻终是转过了身子,她看着赵偲自责的面庞,不由自主地缓步行至赵偲面前低声问道:“阿偲,是花的命贵重些,还是植花的人命贵重些?”

    赵偲看着清照清眸流盼的眼,答不出话来。

    清照亦望着赵偲的眼,不急不慢道:“佛曰:众生平等。莫说是这福田院中的孤寡与太学子弟,即便是我与你,又有哪个更金贵呢?”

    清照说话时,面上皆是她这般年纪不该有的豁达与释然,赵偲不由的看痴了。

    清照见赵偲仍凝着自己无语,只道他还未转过弯来,便继续说道:“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百姓有难,但凡有血肉之人,报君报民责无旁贷。”

    清照一番慷慨之辞才说罢,亦不待赵偲消化一阵,忽的又蹙起眉来责怪赵偲道:“再说了,这疫症莫不是还长了千手千眼,只往我们身上染,你,还有其他那些个大夫,便是千病不得万病不染的?”

    清照本是正儿八经的说事,但最后这句莫名带上了小女儿家的嗔怪之气,听得赵偲心里软成了一片,竟也不自责了,她不由得傻笑一会,而后讨饶道:“那我不自责了,你也莫要与我置气了可好?”

    清照低下了头来,而后闷道:“第二个问题,那孙大娘可在福田院中?”

    赵偲没想到清照竟还在介意那孙大娘,忍不出嗤的一笑。

    清照噔的耳根一热,强忍住恼意道:“你答是不答!”

    赵偲忙补救道:“答!我答!她前几日便被我遣回家去了,并不在福田院中。”

    “为何?”

    “......她药材都分辨不清,我嫌弃她......”

    “如此......你快去歇息吧。”

    “你不生我气了?”

    “......早便不气了.....再说......你说的浑话还少么?”

    “嘿嘿......我和你一起切药,快!......”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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