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管教

    云开见日,旭阳初升,四处还弥漫着清早阴凉的温度,露水珠子从一棵棵苍柏树上滴落,许多叶子有一些已经开始泛了黄,倚着山门石墙的那块被冲刷的净亮,细细看来,那上面原是刻了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小篆,因琢的精细轻浅,再加上年久日远,已是难以察觉,那是离雀历代保有下来的条例条规,早已记不清有多少条,只知道那些都得像这般刻在脑子里,时时谨记着。

    不知是哪处的古钟被撞钟人敲响,后山那一片的弟子房里早已空无一人,悄无声息,所有被褥都是叠的方齐,书籍垒的边与边平横,就连那些笔墨纸砚都是摆的同样位置,像是都一个模子里印出的。

    辰时已过,弟子们在九方灵台上练剑,认真有序,可总有几个顽皮的,在后头几排偷摸议论着。

    内容大约是关于昨夜的。

    昨夜被安排好出来接见的弟子们都是资历较深,机灵聪慧的,该知道这事应当守口如瓶不得互相告传,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夜过后竟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

    “我听说师叔和那皇宫还有些渊源?”

    “什么渊源,好像就是同一血脉。”

    “怎么会呢?师叔十岁就在这儿了,为何要把皇室子孙送到这来?”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只听说以前有个得宠的皇妃,倾国倾城,皇帝为了她做了许多荒谬事,而后发现那宠妃竟然……”

    “竟然怎样?”一戏谑声线响起在脑后,那人还想回答继续说道,忽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盯着与他窃谈的人,瞬间汗毛直竖,冷汗渗出。

    从对面人的眼瞳中他看见了一翩翩风度的少年郎,丹凤细眼、薄唇微勾的人,脸上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抚月师叔,我们……我错了!我不……不该多嘴!”那弟子吓得有些不轻,舌头略微打了结,齿牙之中有点颤搐磕碰,无法敢用正眼瞧他。

    “哎——,这有什么?无非是诽议他人,无肆宣扬,罚两天就过去了。”

    他说得轻巧极了,那语气就像是细针一般扎入肉里,虽不如刀劈剑刺来的骇人,但令人毛骨悚然。

    “师叔!求师叔扰了我们!”那俩弟子转眼便扔了手中的剑,跪倒下来。

    “求我作甚?我又不是那拟定门规的先辈,这生惩死罚我都是没得反驳余地的。”

    他装作为难怜惜地无奈笑笑。

    “清余,替商清师伯带你这师兄弟俩去思过一番吧。”他悠然地闭合了一下眼,又缓缓睁开,然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走远了。

    什么吉时良辰,正正好就被这笑面人给撞见了,莫不是因为讲的是沈恨真的八卦谣言,耳朵就特别敏感?

    另几个承天宫的弟子互相使了使眼神,大约是说不要多管闲事,虽都好奇,但还是都好好沉下心练剑去了。

    他们没说完的能是什么,肯定是私通了。

    “山下没去过几次,对外头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想是都对这昆仑修道没什么兴致,还是觉着红尘一梦更值得一做。”

    抚月半嘲谑半嗔笑,转过头在这督看着弟子们,心思却早就飞远了。

    ……

    “日上三竿,你竟还在此瞌睡?”

    被日光晒了半边脸半迷糊着,南忘川突然被这一声怒斥吓破了胆,惊咧之余跳坐了起来,活像见了鬼。

    “昨夜那么迟才睡,我怎么起得来……”他委屈极了。

    “若是做不到,就不该应允,若是应允了,就应该尽全力完成。”沈恨真甩了他一套弟子服,背过身去,“我已和掌门禀告,接下来一个月你先不需练剑,留在我这识字背门规。”

    一个月!

    和这家伙一起住一个月,每日老小脸相对,简直不如辰起练剑!

    往后……往后还要跟他相处多久?万一都变成了老不死的……岂非?!

    他有些恼恨地怪自己经不起诱惑,就跟来这个地方了。

    他套起了那件衣服,却梳不来发,也不知怎么束冠,怎么也想不起那天清余师兄给他简单束的手法,坐在整理衣襟的铜镜前,不知怎么下手。

    到了前殿,沈恨真直接一道雷电炸在他的跟前,吓得他屁滚尿流地跪倒在地上。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又触犯了什么,沈恨真那冷如冰渣的声音就袭进了耳朵里。

    “你觉得这里像是你山下林子,荒野老村吗?还是你想僭越一番,直接向我师伯学习?”

    他不知道哪里拿出的剪子就扔了过去。

    “剪短。”

    这下南忘川真的要气昏过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定,什么妖魔鬼怪一般的沈恨真,不当神仙了!不当了!这家伙分明是个两面人,那些对他莫名其妙的好感就是个错觉,简直跟他的老村长似的!

    他气冲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沈恨真的脸就吼:“你是个混蛋!”

    “你说什么?”沈恨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惊觉自己是听错了。

    “你是个混蛋!”他坚定地重复了一次。“你又没教我!”

    “那日清余已经教你……”

    “太快,没学会!”他走近,抬头,大喊。

    ……

    那个看似比他高了一半的俊俏少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反正我也不想学这些罗里吧嗦的东西,如果当神仙这么不痛快,活的久也没意思。”

    南忘川捡起那个剪子,直接就把头发一刀劈了,只够得到耳尾,然后威风凛凛地也扔了剪子。

    沈恨真沉默地可怕。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好像瞬间落到了冰点。

    他觉得昨天可以算是什么也不懂闯了禁林,可这下肯定要被逐出门了,见了鬼,这恐怕是他们门派第一个刚入门就被逐的,还是这“碎星”之徒,说起来也算是有几分“厉害”了。

    虽然刚剪完就有一丝丝后悔,也想收回刚刚那句话,可如逝水难覆,破镜难圆,除了硬头皮杠下去还能怎么办?他就壮着胆继续用那打猎时对猎物的眼神对着沈恨真。气势不能输啊!

    “坐下,拿起你的书。”

    隔了许久——,当然是南忘川觉得已经许久了,实则只不过才隔了几个眨眼的功夫,那人竟像没事一般让他坐下了。

    他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这意思是,没想赶他走?

    他鬼鬼祟祟地瞄了他好几眼,生怕他突然一掌拍过来或者又一道雷劈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案几前坐下。既然给了台阶下,那就当然赶紧下了,管他是因为什么,若是真被赶出去了,谁来接他回去?难不成也走个七天七夜下山,饿都饿死了!

    他这师尊不知哪里弄来的几叠蓝皮子书籍,就摆放在上面,厚的可怕,手贱翻了几下,里面全是看不懂的字,脑袋就更大了。

    “第一条,恪守门规,尊师重道。”

    “第二条,除恶扬善,助人为乐。”

    ……

    沈恨真闭着眼,流畅的背了出来,他把第一页的十条念罢,然后抬眼看他。

    南忘川看着第一页这些横横竖竖的黑字,一个个把他所说的话对应上去,生生认了几个字。

    “就我方才说的十条,你懂得几个?或者不懂哪些?”他问道。

    啥?

    “就……勤毒师叔……我不是很懂?”他抓了抓后脑勺,怪异地看着沈恨真。

    “这有何不懂?”

    “这……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要勤毒师叔?不是要除恶吗,为什么要毒师叔?”他不明白。

    “读诗书和除恶有什么关系?”他更不明白。

    “意思是……你经常被清兰姐姐他们下毒?”他张大嘴巴一副惊讶无比的表情。

    “什么下毒?”

    ……

    沈恨真突然一悟,感觉自己被这小崽子弄愚了。

    “是勤奋读阅诗文书籍。”他脸色略微阴沉发青。

    “哦!原来是这样啊!”

    勤读诗书——,他手点着第五行字,在心里默默记着。

    也暗暗发笑着。

    他怎么可能不懂,只是想看他那种发黑的表情而已,有意思,真过瘾!

    “如有其他不懂得,大可以问我。等这十条过去了,再告知你后面那些。”

    沈恨真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面貌,对他这个顽劣之徒悉心教导,不久他便发现南忘川是个不蠢的苗子,虽大字不识几个,门规条例也是才开始接触,但只要点通一下,他便理解其中意思,仿着纸页上那些字也能写出龙飞凤舞的笔画来,短短时日,他便学了不少,只是时不时突然不懂这些那些,多了几次之后,他心里就有了数,那些装疯卖傻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却只做解答,也不多说什么。

    而南忘川似乎慢慢也静下了心,不再捣蛋,他发觉眼前这个兄长一般的人物是真的在认真地教他,那般模样令人十分瞩目,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弟子,便鬼使神差地要求再多学了几个时辰。

    一大一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一起。

    殿内的光线渐渐从淡金色变成了橙橘火红,而后又缓缓隐入幽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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