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忘川哇的一声,赶紧跑开了,找棵树挡住了自己。
“你……你走路怎么一点没声!你不是被叫去那个大殿了吗?我都看见你进去了!”他真的是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每天都没有好事,“我……我只是梦游,路过而已,什么也不知道!”
还是装傻比较好!
他缩着头,害怕地等待惩罚。
“别装了,他能有这么好糊弄?不如赶紧认错!哈哈哈哈——”
那人拍着腿直笑,鸡窝似的脑袋上夹着的枫叶被抖了几片下来,南忘川咬着嘴从鼻子里大吸一气。
不要!他还想多活几年,他还没及冠啊!他还没娶老婆!
见迟迟没什么动静,他稍稍探出了一些脑袋,老天爷啊,那个沈恨真为何对着自己俯首作揖?
他奇怪着自己难道会了什么让人疯了心智的法术,就听他缓缓道了句话。
“扰了师伯夜梦,是恨真的过失。”
“师伯?”
他惊讶地转头看着一旁那人,这一个衣裳褴褛,肮脏微臭的人竟然能让这碎星真人低头。
“还什么师伯,现在只是个无用之人罢了。”
那人见沈恨真没发作,先招呼起自己来了,便摆了摆手,一脸无趣,一副自嘲态度。
“这是个即将入门的孩子,还未授以任何,只是没想到在这个时辰还如此顽皮,独自一人跑入红叶林,”他眸子轻轻一瞥,微微叹了一口气,“也罢,今日就让他先住在我寝殿中,好好给他说教一番。”
他对这师伯说话之时,明显不像平日一样冷漠,也很恭敬,几片红叶落在他的肩头,点缀了他的墨色衣裳和发丝,恍惚间南忘川觉得他也是有柔然的一面。
他身后的剑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把赤红色的,相得益彰。
“还请师伯莫怪这小弟子无礼乱闯。”
那人有意无意地笑了笑,眼睛中还有些惊异。
“你让他住你那里?”
沈恨真抬起眼望了一下,便说:“他是我未过门的徒弟,按理以后也是要时常来的。”
“……?”
那师伯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立刻蹲到了南忘川面前,看看他的眼睛,捏捏他的鼻子,抬抬他的下巴,贴贴他的脉搏……
“怪哉!也不是个惊世骇俗之才,怎么你就收了?”
南忘川一副要死不活的神情,大翻了个白眼:不得了不得了,还得惊世骇俗才行?
“小顽童,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到南忘川那副样子,心中暗自发笑:这小鬼可有的罪受。
“我叫南金金!”他不乐意说那沈恨真赐的名儿,他可占不起这贵人的光。
沈恨真瞥了他一眼,那温度瞬间又降了许多,随即看向他师伯,恭谦道:“起了新的,叫忘川。”
他微微点点头,似有若无的打量着,觉得这孩子有些意思。
“行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我也不刨根问底了,你赶紧把这小子带回去吧,虽还没磕头拜师,可不能一上来就闯禁林惦记禁地啊。”那人拍拍屁股,转身就走。“我也得赶紧回去歇息了,本来就被你那师兄禁了酒,难以入睡,许久没见到你以外的人了,碰到个天真孩童一时来了兴致,精神了,明日怕是起早不得了。”
“便不再叨扰师伯了,回去之后我定会好好教导他的,”他俯身敬他,然后斜视看着南忘川,“从禁条开始。”
南忘川望着他的眼睛不禁抖了抖。
那人多瞧了几眼,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
“外面那些是来找你麻烦的吗?”
沈恨真顿住。
“今日动静这番大,早就听见了。”
“不是什么大事。”
“那……”那人停顿许久,面露难色,继而露出一个极讨好的笑容,“明日再给我带两坛子酒来——”
“……”沈恨真眼神飘离。
再?
南忘川狡诈地盯着碎星,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
这沈恨真不愧是管着这些地方的人,两三下南忘川就被带出了迷宫似的林子,在心里边奉承着边抗拒着,站在那写着“碎星”二字的大殿前,那如霜一般的月光临落在外头的台阶上,他心中压抑万分。
瘆人。
他只这么觉得。
出了深山老林以来,也许是他见识浅薄,他就没寻见过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虽然之前偷看时的那几位也很出色,却始终还是逊色一些,但若不是有一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下的驱使,他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早让南忘川弃了来昆仑的念头了。
他用余光瞄了一眼,眼珠子都不敢转动,只见他迈上阶梯,往那黑漆漆的殿中而去。
跟,还是跑?
黑衣飘渺,夜风使得沈恨真的衣摆与衣袖浮动在空中,带着那长长的发丝,宛若这黑夜里的鬼魅。
可这鬼魅也太好看了。
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心中明明很不满沈恨真那副冷面,却莫名被他所吸引,这人该不会是施了什么法术,坑拐小孩的吧?
“这,好黑啊……”
大殿一片漆黑,也不点个烛火灯盏。
“沈……恨真?”
瞧他没反应,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他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你叫我什么?”他的声线平和,却似在提醒他什么。
“……你不是叫沈恨真吗?”他怯怯地问道。难道说错什么了吗?
“往后,你只能叫我师傅。”
见不着他人,只能听到声音从前方而来。
“……”
“那……你能不能起个火,我都看不清了。”
寂静中,一人轻细如无的脚步声响起,他极力去瞧,那黑衣身影走到一方。
一个翻动盒子的短暂声音响起,四周突然明亮了起来。
“哇!这是什么!”
刚才他还小心翼翼又拘谨的,一下子就被那块圆球一样的东西给俘虏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到了碎星身边,只及他腰高。
“真漂亮!”
他踮起半脚,伸了伸手,指尖触碰到了沈恨真手中那圆形物体上,透明质凉,舒适极了。
“这是从东海海底得来的夜明珠,永世都会在黑暗之中散发着亮光。”他把夜明珠摆在了殿中间的台子上,不需要点一根蜡烛,整个大殿也足够亮堂了,只不过这里像是水下一般,泛着幽幽的蓝光,就像他的眼睛一样。
这可比烛火好看多了!
碎星坐在了一旁的高座上。
南忘川瞧了他一眼,仿佛他们是在海底交谈,随即又围着夜明珠转了半圈,从这一头看到那头浮动的身影。
“你初来乍到,又不识字,这里几千规条若不一一念给你听,无法知晓,可如此繁多,你也不能在短短几天内记清,这段时日你就住在我这里,教你重要的一些。”
“为什么不等我先学了字?”
“先认字?怕是认没几个,祸已闯遍了。”
“……”
南忘川撇了撇嘴,在这头吐了吐舌头。
“昆仑之上,有八脉派宗,离雀位于昆仑巅峰,之中有七宫,离雀、承天、商清、太阿、抚月、桃花、碎星,各司其职,各领弟子。内有练剑修法的九方灵台,存放经书典籍习文练字的饱读诗书阁,立前人牌位的灵祠,面壁思过的醉花荫,看管神剑的剑冢,还有那永不得踏入的禁林与禁地。离雀首攻火系,辅攻雷系,五灵术法分九重,剑术亦是分九境,进入第五境便有资格去那剑冢。”
“等等等……慢慢说,我觉得你这么一下子我是记不得的。”
傍晚之时清余清河两位师兄就已给他灌输了不少课程习时,那可是多如牛毛,现下又来一堆条例条规,岂非像座大山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
沈恨真轻颌了一下眼。
“你且先记住这些,今日知道你闯入禁林的若非是我那师伯而是他人,你早就被逐出去了。”他话语中暗藏一些玄机,透露出一些消息。
“那个师伯为什么那样邋遢,跟我每天在泥地里打滚一样,可我的衣服也没他这么破啊。况且他看起来还就是住在禁林里。”他关注的要点不在那上面。
“许多事情,你知晓的太多有害无益,我一也无法给你道清,今夜之事,你也要埋在心里,烂在肚里。”
沈恨真像是想到了什么,那眼神又变得十分不一样。
“你指的是什么?是我进了禁林的事,还是那个师伯在那里的事。”
若他没听岔,那人说很久只见过沈恨真一人。
“都是。”
“那你给他带酒的事……”他故意提了一下。
沈恨真脸色有些差,看向别处。
“里面没人,自然也没有这个事。”
他抿着嘴弯起来一个弧度点点头。
“这离天亮也没多久了,随我入内殿就寝吧。”
“你的那个师伯,你俩好像关系挺好?”南忘川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
“我的师伯,是你的师祖。”沈恨真突然停了脚步,南忘川这下学乖了,立刻也停了下来。“若你没大没小,乱呼人名,随意称之,就要挨手板子。”
那眉宇间又是令人不敢随意靠近的肃然,令他有些寒毛倒竖,这真是一个规矩又冷面的死板真人。
“我又不懂……什么师伯师祖师叔,就师傅我大概懂一些。”南忘川小声嘀咕,好似受了委屈。
传道受业解惑。没错吧?
“罢了,明日早起,我先教你最基础的……”
也许记起来这孩子只是个山村野童,多数东西他都是不知不懂的,比那些从小习字学礼的苗子不同,沈恨真的语气又淡了几分。
南忘川瞥见了他变化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他好像有一点点无奈,有一点点无语,只有一点点,这个时候他的神情好像没太大区别,依然是那种冷静沉稳,可南忘川似乎瞧出了一丝丝异样。他这么久不收一个徒弟,自然是清静惯了,这就很奇怪他为什么愿意把自己带回来,给自己找麻烦事做。
不过,他才不打算继续问他这些,指不定听到的答案就是“看你可怜”、“一时兴起”、“无聊太久”。不管怎么样,他是来了这里了。这声名远扬的人带来的人,想必没人会反驳吧?
“那夜明珠就摆在那里吗?不拿到那什么……内殿吗?”
“不必。”他伸出玉雕之手,指尖蓦地冒出一道小火苗子,带着他走到了后头,进了门,一弹指便点燃了房中的蜡烛。
“睡吧。辰时需起。”
南忘川已经对这些小把戏法术见怪不怪,睡意渐渐袭来,虽然跟他一起有一些别扭不自在,但是有时却十分安心,朦朦胧胧,黑夜就变为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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