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发的女孩惊醒,愣愣地望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直到一道阳光从被拉开的窗帘间穿过,她才意识到刚刚是做了场梦。
人类有时很好蛊惑,女孩尚未清明的头脑中回旋着这一句话。
信任——“相信我,我会让一切好起来。”
希望——“即使被深埋在黑暗地下,生命也不曾屈服。”
再加上一点愤怒,一点被煽动的想为蝙蝠侠复仇的冲动,数天的谋划筹备,就可以让像老鼠一样躲藏了十几年的幸存者走出栖身的洞穴。
只不过,外面的世界并非如他们的首领所言,仅剩为数不多的类魔犹在困兽之斗。销声匿迹的恶魔再次降临在幸存者面前,白肤绿眼,红唇勾出嗜血又讽刺的冷笑:
“我的小公主,你真的做到了~走吧,我们回家。”
Jokess朝他们的首领张开双臂,身后几百只类魔发出骇人的尖啸。
接下来。
鲜血。残肢。围猎。屠杀为乐。
幸存者变成了死难者。
但对于她来说,都只是场梦,即使那些惨叫接着钻进了她的梦中。
——哥谭的阳光竟然也会有刺眼的时候。
褐发的女孩眯了眯眼,从舒适的大床上坐起。笑盈盈的Jokess把窗帘挽了个结,转身朝女孩走来,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个早安吻,“早上好,我的小公主,你一定累坏了,昨晚睡得好吗?”
女孩的蓝眼睛中这才出现了光彩,牵动唇角,回她一个乖巧甜蜜的笑脸,轻唤恶魔被遗忘许久的名号。
“Red。”
“希望你满意昨天的狂欢,”Red整齐地叠好被子,将她的詹妮领到盥洗室,洁净的水池昨夜之前对于女孩来说还是无法实现的奢望,“毕竟是你亲手点响了第一发礼炮,我可不想你失望。”
残破的黑色披风,一只死亡的蝙蝠钉在墙上,正对着詹妮的床。
“很棒,”女孩继续微笑,“每一声哀嚎哭叫都是绝望在鼓掌。”
她吐掉漱口水,接着洗了把脸。伸手去拿毛巾的时候,镜中映出的那张脸属于名叫詹妮的女孩,冰冷的反光中,却是杰茜面无表情地擦干滴落的水珠。
仿佛还能闻到身上昨夜侵染的血腥,杰茜又捧起水重新洗了一遍。随后那双蓝眼睛望向Red,又充满了温顺的笑意。血痕也算擅长表演。
“换衣服吧,小公主,”对方挑选了一条漂亮的白纱裙,“我等不及要带你参观我的城堡。”
韦恩塔是那场浩劫后仅存的建筑,也或许侵略者知道它象征的意义,才故意避开,让它成为如今恶魔栖居的巢穴。类魔占据了高塔的外墙,成了黑暗骑士陨落后面目狰狞的滴水兽,Red则领着她的“詹妮”,参观这座失陷的城堡。
大多数楼层空置,积尘下透出黑色的斑点面块。曾经有人攻了进来,反抗的步伐却永远停在了这里,化作脏污的陈年血迹。
有一些楼层塞进了杂物,疯癫的人型武器像喜鹊一样收集吸引眼球的东西,即使繁华的霓虹灯再也不会亮起。花里胡哨的广告牌下,压着属于GCPD的那块。
楼层越往上越干净整齐,所以杰茜猜测最关键的藏品应该被放在了顶层。俯瞰摧毁殆尽的土地,把玩败者,是这个残忍的胜利者会干的事情。
女孩脸上挂着迎合的微笑,装作很感兴趣地听Red炫耀每一样物什的来历,耐心等待。所有的算计,都为了能到达此处恶魔盘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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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顶层的楼牌刺进眼中,血痕来到了曾经的反抗军从未到达的高度。
她理了理裙摆,跟在Jokess身后,踏入胜者用来回味过往的领域。
在此之前,杰茜一路上都在想象顶楼会是什么样子,应该有些像蝙蝠洞中被机械恐龙守护的那一角,摆满纪念品,人型武器做事总会有所借鉴。但是,会更加扭曲,不同的展区画满同样血淋淋的笑脸,用手指蘸着已干的血液涂抹,陈列英雄的惨败。
所以杰茜并不奇怪在Red的收藏品中出现残肢。
但当她走进第一个展区,看清被Red赞作最精美的那件收藏时,还是发觉自己心理准备不足。
冰封之下,夜翼漂亮的脸上还带着不甘与愤怒。
Jokess抬手拂去冰面那层薄薄的雾珠,冰里的人睫毛根根分明,只是结着白色的冰霜。他的短棍在身旁断成两截,伴随主人一同被保存下来,死去已久的夜翼,依旧维持着站姿,右手攥紧成拳。地球联防军的年轻领袖,战斗至最后一刻,宁死不降。
“多好看啊,”Red用迷恋的眼神望着他,“我可费了好大工夫,在这副好皮囊上我连道伤口都舍不得留下。”
女孩压下反胃的感觉,那双熟悉的蓝眼睛令她心中拒绝再看,但恶魔的“詹妮”微笑附和。
隔了一个挂着“Red Hood”标签的空柜,一整张会议桌几乎占满了这个装饰鸟羽的展区剩下的空间,一头凝固了大量的鲜血,也变得黑黄。灼烧的痕迹环绕成圈,当中红罗宾的制服黏附在桌上,隐约成个人形。
达米安说过提姆“被杀死在谈判桌上”,是如此轻描淡写。
至于达米安,为他预留的展柜空着。Red说那属于她的小公主。
杰茜又闻到了血腥味,灌入她的喉中。她透不过气,脸颊因此泛起的潮红却像是在夸赞下羞怯。
恶魔将手贴上女孩后背,轻轻推了推,催促前往下一个展区,她这才如释重负地离开这用知更鸟的头骨砌成的角落。
接下来的参观乏善可陈,越来越多熟悉的武器装备堆垛在一起,渐渐令人麻木。杰茜只在奇迹先生的斗篷前多站了一会儿,绿色布料染血,一片殷红。
这些都不是她真正想看的。
她想看的是一个铺着黑色天鹅绒的展柜——以杰茜对人型武器的了解,她八成就会布置得像个珠宝展示台——也许还会有象征性的打光,但重要的是,那几枚闪闪发亮的决定成败的钥匙。杰茜赌Red一定也有收藏。
然后恶魔的小公主真的见到了这样一个展柜,第一步她赌赢了。
墙上七盏小灯浮夸地投下七彩的灯光,竟有些幼稚的童趣,映着黑色天鹅绒上按照光谱顺序排列的,七枚灯戒。
灯戒全都被钉在展台上,无法逃离寻找新的持有者,像被囚禁在标本框中的蝴蝶。
“一开始只有绿色的那种,好几枚呢,到处乱飞,我觉得好玩就全逮住了,”Red的手指在玻璃柜上敲出叮咚的音阶,“后来陆续来了其它颜色的戒指,似乎是想在我的游乐场分一杯羹,那可不行,我就全给摘了,然后心血来潮,想着拼一道彩虹。”
展柜里,现在真的有一道完整的彩虹。
“结果别的颜色的都凑出好几副了,橙色的一直不来,我就问了小黄人,它们中的一个跟我说橙灯戒只有一个——我大概跑了大半个宇宙吧,可算让我搞来了,我有我自己的彩虹了呢。”
这解释了Red为何中途离开,给曾经的幸存者们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只是现在看来,羊羔们不过是被狼群圈在了一个地方。
“那么,你想要一个吗?”
白肤绿眼的恶魔用苍白的手掌拂过展柜,七彩灯光像流水被她惊扰,隔着玻璃,七枚灯戒是供贵妇挑选的珠宝。她转身看向褐发女孩,红唇勾出的微笑闪亮夺目,像要捧出一把糖果,献给她的公主。
“詹妮”乖巧地点点头。
下一秒,Jokess的热视线扫过,那道七枚戒指构成的彩虹顷刻化为齑尘。
恶魔收起笑容,眼神中的伪善褪去,诡绿的眼眸隐在嗜血的赤红之下。塔外的类魔如同是感应到气氛的变化,抖了抖残破的肉翼,磨尖利爪。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吗——杰茜 托德?”
小公主甩掉了恶魔加冕的宝冠。“詹妮”消失了,杰茜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没有否认,也没有躲闪Red的目光。
“你以为我会认不出詹妮吗?我的詹妮在我面前死了。我一次又一次为她编制美好梦幻,她却始终不肯做衣食无忧的金丝雀。”
——奇迹先生的斗篷上,染着的血还未沉淀变黑。裹在绿色披风下的少女试图逃脱安逸却冷酷的牢笼,这次她的饲主却不再只是剪去雀鸟的飞羽。
“你拖着条破烂床单,站在高处呼喊我的名字,狼狈地在类魔的围猎下逃窜,仿佛相当自信只要用的是这副躯壳,我便一定会循着声音出现。你成功了。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你那双可恶的蓝眼。”
Jokess一步步走来,故意走得很慢。女孩像是清楚自己逃不过人型武器的速度,只是睁着那双蓝色的眼睛,沉默地注视逼近的恶魔。
“我太了解你了,你会留心所有人说过的每一句话,我的那句‘你有相当丰富的情感活动,你有调动别人的天赋’,自然也不例外。呵,多好的致幻剂,所以你信以为真,以为自己有驱使灯戒的力量?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所在詹妮的躯壳里骗取我的信任,进入我的藏室接触灯戒?你竟天真到想以此与我对抗。杰茜 托德,你开始时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现在居然也膨胀到自信能够拯救世界。”
恶魔俯视着杰茜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恐惧或惊慌,却只看到死水一汪。
“但你知道真正惹恼我的是什么吗?”
她的手指抚上女孩脸颊,像在怀念与她的小公主曾经的时光。
——女孩腹部毫无征兆地被洞穿。
她呕出一大口血,溅在身上漂亮的白纱裙,像雪地上盛开的娇艳玫瑰,竟意外合搭。Jokess怕不是特意为此才挑选的它。
恶魔的手在女孩体内翻搅,握碎了那能孕育新生命的地方。
“詹妮是我的小公主,”嫉妒之蛇吐着信子,“而你居然敢让别人碰她!”
褐发女孩看了她一眼,无力地垂下了头,开始流失温度的身体跟着慢慢滑落,直到摔在地上。她仰面躺着,蓝色的眼睛中失掉了最后一缕光华,脸上却没有Jokess见多了的绝望与怨愤。
她是笑着的。
Red认出了那个笑容,那是杰茜确认计划一切顺利时,才会在唇角弯起的弧度。
人型武器这才意识到自己算错了一步。她一心想着利用“詹妮”向她表忠的机会猎杀剩余的人类完成复仇,可如果只是为了骗取信任、伺机夺取灯戒,杰茜又何必自己先行诱杀黑暗骑士,并且如此执着于无人生还?
无人生还。
她刚刚,算是再次杀掉了“詹妮”,杀掉了最后一个人类。
——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光,不带温度地覆盖了女孩的尸身,没有感情的声音跟着响起:
“来自Earth Prime的……天命,已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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