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这些身上带蝙蝠标志的家伙，都从来不知道‘信任’是什么意思，对吧。”
杰茜双手插在衣服口袋中，看着达米安清开一片瓦砾，下面露出了杂乱几样生活用品，压着一角从黑暗骑士风衣上撕下的碎片。
幸存者组成的物资搜寻队还没有到达这个地方，蝙蝠侠昨天瞒着其他人只身过来打探情况，有意留下了这片残破的布料做记号。可现在它已经被压在废墟下的生活用品掩埋，这说明什么？
说明所谓的“尚未被消耗”的物资，其实是从别的地方运来，后填到瓦砾堆下的。
“我记得这个地方处于血痕昨天预估的类魔巡逻路线上，她特意告诫搜寻队最近不要接近这里，然后今天，这片废墟下面凭空出现了我们亟需的物资——这可真是巧合，你不想解释几句吗？”
血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要张嘴说话的意思。见她一反常态得安静，蝙蝠侠便接着说道：
“那我就大胆推测一下，这次并不是巧合。每次你都会给准备出发的搜寻队标记出几个还未进行搜寻的地方，警告他们不要接近，其实是因为那些地方在‘补充’物资。再延伸一下，我想，那所谓的‘类魔巡逻路线’，也只是你不想让幸存者们发现这个事实的幌子吧。”
杰茜低笑起来。
“怎么可能根据几次遇袭汇报就能提前判断出类魔们不停调整的巡逻路线嘛，如果我是蝙蝠侠，说不定还有可能，但我不是。达米安，你刚才说得没错，不过我还是想补充一句：哥谭下面确实有残留的生活用品，只是可使用的部分早已不够供养我们所有人。现在之所以消耗之余还能进行囤积，是因为我把其他城市的残骸都转移过来了。幸好哥谭是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即使出现外国货，也不会有人怀疑。”
“你是怎么做到的？”达米安打量着眼前只是个普通人的少女，她已经没有超能力了，不是吗？
杰茜耸了耸肩，似乎是觉得这不是个好问题。“这不重要，你很快就会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幸存者们需要希望。”
“这不是你真正目的，”黑暗骑士笃定断言，“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就是杰茜 托德，从爆音通道被甩进时空漩涡，然后摔到这个末日一般的时代。”
面前的少女平静地回答，一双清澈的蓝眼睛证明她应该没有在说谎。达米安却觉得她的神情愈发陌生，即使现在这个躯壳下包裹的灵魂与当初寄宿在人型武器体内的是同一个，直觉告诉蝙蝠侠，有什么东西也已经悄然改变。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会让这一切都好起来，我可以保证至少这一点上我绝对没有说谎。而我这些‘欺骗’的做法，我会解释的，但我想先听听都是怎么‘败露’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达米安？”
“最开始，”蝙蝠侠凛声道，“并不是‘开始怀疑’，而是打一开始我就没有相信过你。”
“这也太伤人了吧，我一上来就显得很可疑吗？”血痕挑眉。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并不正常——你的行事风格。杰茜，你主动找上我，说希望帮我分担，这不奇怪，在那个时候我没有看出你的反常；但你居然主动提出想当‘蝙蝠侠的血痕’，紧接着又提出想接过首领的担子——杰茜 托德，你什么时候选择过将自己置于最前面？”接过世界第一侦探名号的人踏前一步，“从疯小子到血痕到夜莺，直到你和红头罩双双消失在爆音通道，我认识你有多久了？我了解你的行事风格。还在东区时你是红头罩的sidekick，即使后来离开托德你也没想过独立，作为夜莺跟随在夜翼身边；就连到了最后，你不再掩饰自己来自其它时空的身份，公开与SD系列对抗，你也是把杰芙推到前面，自己伪装成SD12活动……杰茜，托德把你教导成了一只夜行动物，你和我们一样习惯于在暗处活动，那么这次，你为什么要主动站在阳光之下？”
面前的少女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像是没料到这个落魄到自身难保的黑暗骑士依旧会如此纠结于细节问题。“嘿，在这个时代我们可是二十多年没见了，你怎么还敢这么肯定地说你了解我的行事呢？”
但其实蝙蝠侠说的没错。为了让一切按计划进行，杰茜需要所有人都听从她的命令，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如达米安所言，她习惯性的成为了“蝙蝠侠的血痕”；意识到血痕只要还是某人的sidekick就永远无法真的服众之后，杰茜才决心成为首领。给予人们希望，亲近蝙蝠侠，架空前任首领……可以说都是为了一步一步煽动起对她个人崇拜的情绪——不，血痕对权势同样不感兴趣。杰茜需要的只是所有人都对她深信不疑。
“你犯的第二个错误，加深了我的怀疑。”
达米安说出了一个名号，Jokess。
疯狂感染后的人型武器，大笑之人创造的二重身；立誓向全人类复仇的遗孤，被造物主背叛的弃儿。
黑暗骑士会产生怀疑的理由非常简单：Jokess是屠杀正联并引来天启星铁蹄践踏的元凶，即便他讲过绝大多数人类被消灭后她就销声匿迹至今，以杰茜说话做事前总喜欢先在脑子里过一遍所有可能性的习惯，她不可能不把Jokess列进对幸存者有巨大威胁的名单中去。然而，在动员庇护所中的人们“夺回属于我们的阳光和土地”时，血痕只提到了类魔。
——幸存者们看到蝙蝠侠突然动了一下，缝补残旧的披风让首领看起来就像一尊破败的石像鬼，一直沉默地守在新来的女孩身旁威慑幸存者们听取她的话语，但就在刚才，黑暗骑士突然动了一下。他望向杰茜，对方却没有发觉，接下来的演讲中依旧没有提及应该是最大威胁的Jokess。这番演讲她事先预练过很多遍，连听众的反应都考虑在内，那么，既然她没想起来做补充，就只能说明她一开始就打算对Jokess避而不谈。
如果血痕真的打算帮助人类幸存下去，那她绝不会绕开问题只谈希望，一味地煽动幸存者们的求生欲望。
那一刻达米安就确定了，杰茜 托德恐怕另有所图。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每次单独行动我都有留意。”
蝙蝠侠说完这些后，血痕终于让自己的双手离开衣兜，缓慢地拍了几下。这倒不是多么精彩的推理，少女感叹的是在这个时代二十多年没见的达米安居然依旧清晰记得那些作为。随后，轻松嬉笑的表情从杰茜脸上完全消失，那双蓝眼睛也不再是一泓清澈见底的清池，站在黑暗骑士面前的已经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孩。
——这不是那个杰茜 托德会有的神情。
“我考虑过很多，其中利用旧交情是最快融入幸存者群体的方法，但蝙蝠崽子们的友谊从来都不够牢靠到可以放任谁为所欲为，”血痕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早就清楚想打消你的疑虑是不可能的，我能做的只有尽可能拖延被揭穿那一天的到来。于是我最后选择了肉体关系。‘首领的女人’，这能使我一开始就在幸存者中站稳脚跟，何况，男性对枕边人一般都不会有太多戒备。你算是例外，但我依旧削减了不少警惕，我‘做’得很好，不是吗？”
“所以你和我上床，也只是为了推进你的某些计划。”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这一切都好起来。不过，是的，为了实现它，所以我这么做。”
“也就是说，”达米安握紧拳头，“并非因为是‘我’，如果当时幸存者们的首领是格雷森、托德、德雷克，甚至是父亲，你都会这么做。”
“如果有必要。如果有机会。”
“够了！”
黑暗骑士发出一声低吼，面前的少女却木然到仿佛感受不到他的怒意般，神色中不见一丝惊惧。达米安稳了稳心神，对杰茜说道;
“我需要讲的都已经讲完了，至于你答应会交代的部分，就回蝙蝠洞跟所有人辩解去吧。”
他伸手要扣住女孩手腕，对方一个翻腕灵巧躲开。或许现在这具身体从未接受过格斗训练，技巧却早已深深烙印进血痕脑海。杰茜紧跟着后退几步，达米安立刻就想追击，但空气中陡然弥漫的诡异气氛令蝙蝠侠停下脚步。他警惕地望着杰茜登上废墟中一处高地，女孩回身俯瞰这里。
“你一直在说我如何犯错误，可你也没一直保持头脑清晰。你犯的最大错误，无论是否是念及所谓旧情，还是只不过顾虑血痕可能会有什么正当理由，你都应该在安全隐蔽的蝙蝠洞中质问我，而不是单独将我带到幸存者们不会前来的废墟。”
说到这里，女孩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不过，达米安，你知道他们现在因为见到一丝希望而变得有多狂热，如果被他们知道我一直在欺骗他们另有打算，你会坐视我被捆在火刑架上燃烧吗？”
“这个问题你待会儿可以亲眼验证。”
闪着寒光的蝙蝠镖已经对准了准备拿下的女孩，杰茜却没有躲闪蝙蝠侠只剩冰冷的目光。这个女孩的灵魂还在原先那具拥有骇人力量的躯体中时，就顶多只能和当时的罗宾战成平手，如今对抗蝙蝠侠她更是毫无胜算。杰茜肯定清楚这一点。但不知怎的，女孩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势在必得，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抱歉，能从这里返回蝙蝠洞的名额只有一个。”她的语气不见丝毫起伏。
空气中不断弥漫的诡异气氛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地平线附近若隐若现的黑色小点此刻急速迫近，令人齿寒的介于机械运作与昆虫振翅之间的声响突然震耳欲聋，无数黑影转瞬间便盘旋在两人上空，丑陋的肉翅如同恶魔残破的双翼，甚至遮蔽了一方阳光。
——从黑暗骑士的角度来看，这些类魔就仿佛是听从杰茜号令、由她背后召唤而出一般。
在末日的神话中，人们以为降临而至的是救世圣女，却不想她同时操纵着屠戮的恶魔。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一切都好起来，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什么都会去做。所以我必须杀死除我之外的每一个人，因为我必须是最后的生还者。”
“达米安，你会是导致我失败的因素，你也比我更有资质，为了避免一切走进歧路，我不得不——我原本是打算亲自动手，但我想保留一些最后的底线；我也想过暗示幸存者们迁怒于你‘领导不力’，但让你死于曾经拼死守护的人们之手的话未免太过残酷——所以我决定和他们讲，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被类魔杀害；直到最后一个人类也死去，你都会是被他们崇敬的牺牲者。”
在视野中只剩下遮天蔽日的黑暗与淋漓惨绝的鲜红时，达米安听到杰茜如此说道。
“我必须保证你真的死去，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目睹最后一刻。但请相信，你的痛苦只会有一瞬，却将永远折磨着我。”
他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也听不出浸透她声音的是什么情绪，只有身体被爪牙撕裂的感觉格外鲜明。
最后，类魔散去，血痕捡起那件残破染血的黑色风衣。
——我会让一切都好起来，所以为了这句对你的承诺，我什么都会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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