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的动作很快，甚至为了更快，不惜将自己暴露于红头罩的枪口下。他一把包住杰森握着□□的那只手的拇指，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确保这人暂时不能按下按钮。当然，毫无意外，对方另一只手里的枪直接摁在了他头上；然而，没有枪响，没有血溅当场，不忌杀人的红头罩这次却未果断开枪。
达米安没有退缩。
发问的人是杰森。
“为什么？”
——他自己原本就是个罗宾，红头罩和罗宾也不知道交手过多少次了，他熟悉罗宾那一套正如他了解蝙蝠侠。但这一次，罗宾的鲁莽真是出乎他意料。杰森更不理解在原来肯定直接一刀剁掉他手的达米安、为何这次要丢掉刀后冲过来。
“我了解到你并没有疯到不可理喻，”罗宾仰着脸看他，目光坚定，天蓝的眸中不见一丝畏惧，“我赌你不会开枪。我赢了。”
“哦是吗？老蝙蝠忘了教你别太早下结论？”
红头罩冷笑了一声，抵枪的力道恶狠狠地加重。这一下有点疼，罗宾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悦；但达米安竟仍没有采取暴力手段结束现在的窘境，他被压得歪着脖子，却依旧望向他的眼底。
直面死亡却毫不退让的罗宾，很正常，但对于眼前这只来说，一个没有暴跳如雷怒气冲天的罗宾，实在是太不正常。不知其本人有没有注意到，达米安散发出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气势，隔着绿色的多米诺面具杰森看到了小号的蝙蝠侠，无论长相还是其余；这提醒他谁才是跟那个男人有血脉传承的一个，这让他的心脏漏跳一拍几乎要扣下扳机。
他想摧毁那件披风所代表的一切，他想证明哥谭需要的不是束手束脚的义举而是一劳永逸的惩处，他想看到黑暗骑士被爬出坟墓的罗宾踏于足下……当然。但他没有开枪送现在的罗宾下地狱……当然。他只是个孩子不是么，红头罩和蝙蝠侠杠上时还在吃妈妈的奶呢（不，从没有），凭什么要被扯进这桩烂事中？
杰森记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脾气暴躁不逊于他的小屁孩达米安这么沉静的神情。他还在韦恩大宅的时候——最近特难熬的那段——撞见过。那次他在蝙蝠洞接受身体检查时和蝙蝠侠与红罗宾闹了个不欢而散，早早就上到韦恩庄园想回房间窝着，却发现里面有人，而杰茜当时回去了。
这群蝙蝠傻鸟准备干什么？红头罩立刻绷紧了神经，无声地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到是罗宾坐在他的书桌前。前刺客竟专心致志到没有发觉，但不是在下毒或布置陷阱；他坐在那里，低着头认真地默读一本从房间书架上取下的书，根据厚薄及纸张装订方式杰森认出那是达米安唯一一次来他房间找茬时杰茜窝在他怀里共读的那本。
很明显他已经被书的内容吸引住了，面容沉静得令杰森感到陌生，这还是那个一见到红头罩抄刀就砍的炸毛罗宾吗？桌椅是照着杰森的体格来的——狼崽子原来这么小只——达米安坐得并不舒服，但他仍保持着端正的坐姿、翻动书页时无声又小心。杰森在门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去到阿尔弗雷德身边待着，心里隐约的暖意大概是因为在帮管家准备晚餐时瞥到了长桌烛台上安宁的火苗。
后来他很生气达米安问都不问就直接拿走了那本，再后来不情愿地原谅、当发现书架上多了典藏版时。两个一直合不来的家伙依旧找茬干架，这件事如同什么机密，绝口不提。
这也是红头罩要把血痕支走的原因之一，那个擅做主张的小丫头一定会跳出来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之间本不必至此；杰茜在嘴炮上未曾失手，而更糟糕的是，拜她的自作聪明所赐，红头罩在拔光挡路傻鸟鲜艳的羽毛时竟有了犹豫，他竟会不太想把迪克他们扯进自己与那个男人的恩怨中来，明明报复蝙蝠侠的极好方式便是伤害他的罗宾。
达米安歪着头沉默地看着他，自诩地下世界灾星的青年在犹豫。杰森被那双有些相似的蓝眼睛搞得心烦意乱，然而心念闪动间，又看到了另一双——
红罗宾拄着他那根长棍，一瘸一拐地终于挪到了红头罩面前，一只手还捂着肋侧的伤痛，罗宾口中的“轻伤”。杰森和达米安还在对峙就如此鲁莽地横插一脚，不是他的风格。红头罩没有第三只手能拿枪再抵着一颗鸟脑袋，于是红罗宾就这么站在那里，也仰起脸看他。
不正常，都不正常。
他把长棍轻轻放在地上，失去了支撑身子有点摇晃，勉强站稳，然后伸手，轻轻搭在杰森拿枪的那只手上。达米安表情终于有了丝变化，纳闷地看向最合不来的兄弟，可对方短暂的对视中并没有太多眼神交流。
——提姆托高那只手，把枪口抵在自己眉心，垂下双臂闭上了眼睛。
“是我主动去找的他，他从没想过找谁取代你，他从没走出……所以，请不要再牵扯进别人。”
最像蝙蝠侠的前罗宾相当平静地叙述，依旧不多话，但他的意思表达得相当明白：这股怨恨这场怒火这幕闹剧，冲他来就好，放过夜翼罗宾蝙蝠侠和哥谭；他愿一人承担，无论代价几何。
“妈的死红鸟，你怎么敢？！”
罗宾终于破功，气急败坏地去拉他，那人抬起手臂轻轻格开。提姆睁开眼睛，仍是平静地看着枪管那端的青年，晶蓝眼眸中也满是坚决的情绪。
——少年习惯性抿紧的唇角，杰森接受身体检查时于麻醉中觉得它简直是一条直线，一旦凑近就会带来令人不快的器械，却小心轻柔地对待，尽管杰森已被麻醉：又一个蝙蝠侠，细致谨慎脑子好用的那种。他一直在努力成为更好的领队，少年泰坦中的队友亦不吝惜对他的赞赏。然而今天，现在，此刻，红罗宾，竟然会妥协让步、低声相求，甚至主动把自己献到枪口之下，说出什么愿以他一人平息红头罩怒火的傻话……
红罗宾和罗宾都在为这件事赌命，而平时见面就动手的家伙却在护着对方，他们现在争执的问题有着经典式的悲壮。不正常，都不正常。可杰森清楚每件反常背后正常的缘由，谁让这三只小鸟都长着相似的蓝眼。他感到一丝嫉妒，和更甚的与眼前形势格格不入的无助。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从他背后环绕向前，轻轻收紧。黑色革质上两道鲜亮的蓝色分别从两只手中指无名指的指尖开始沿着漂亮的肌肉线条流过手臂在胸前汇合。夜翼不知是挑了个好时机苏醒，还是早就默默等待红头罩垮下肩膀的一刻。杰森无暇关注。
“小翅膀，我们是兄弟啊。”
一向聒噪的迪克却只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便沉默地用额头抵在这人已经长得宽阔的脊背上。哦是的，这里其实有四只长着蓝眼睛的知更鸟。
红头罩低下了头。红罗宾上前，小心地将自己置于他怀抱的范围之内，没有被推开，于是小心地学着大哥伸出手臂，抱住。罗宾安静下来，忍不住表情嫌恶地退开一步，却还是伸出一只手，贴在红头罩胳膊上。
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最后杰森丢了枪，那只手臂用来回抱提姆，另一只手臂弯起，达米安难得配合地将手上移也贴着他的。迪克在后面抱得更用力，就像恨不得把他融进血肉。
——没有怒火就没有红头罩。没有怒火，红头罩就不会存在，杰森就无法确定自己空洞的胸腔中、是否还有一颗心脏在微弱跳动；
——现在，紧贴着他的有三颗心脏，足够杰森听清来于自己胸腔中的共鸣。
我们是兄弟啊。
******
一直原地待命的装甲车和武装直升机突然全部掉转炮口朝向他们。年长的两个最先反应过来，一人拉一个避开了第一轮炮击，刚才他们所站的地方立刻盖满了碎砖瓦砾。
“稻草人！”红头罩咬牙，“就知道他不可能真心合作！”
他当即按下了那个□□的按钮，罗宾为此跳起来就想一刀，才发现武器早被埋了。夜翼帮忙拦了一下，红罗宾解释：“这是那些装甲车和直升机的自毁装置，我检查过发射频率。”
“所以你才会冒那个险，因为你早知道不是释放毒气的？而且就算是，你也能干扰射频让我失败？”杰森若有所思地看着提姆，嘴角小弧度上扬，“你有个好脑子，鸟宝宝。”
“不，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按，即使是真的。你不会伤害哥谭，这与你清洗哥谭罪恶的理念不符。”提姆也看向他，“顺道一提，我的掌上电脑显示那些遥控车的接收频率被篡改了。”
炮弹装填完毕，装甲车畅通无阻地开来，新一轮炮击。
四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发射钩索荡进阿卡姆之城，快速向核心区域撤离，身后传来外墙垮塌的巨大噪响，履带碾压碎石的声音简直就在耳边。迪克不由分说背起受伤的提姆，少年指了指发射塔的方向，“那里，我已在编写瘫痪系统的病毒程序，大规模传输能节省不少时间。”
“哇哦那还真是有点距离要跑——诶？！”
垫后的杰森往后瞄了一眼，停了下来，拉住前面三个。他们不解回头，正好目睹装甲车从原地腾空而起撞上直升机、炸成朵朵橘红大花的壮观景象。
“……德雷克，我得承认你终于让我刮目相看了一回。”达米安眨眨眼。
提姆松开迪克脖子，做了一个他什么都没干的手势。
“艾瑟丝！”从刚才开始脸色就相当差的青年冲着空气大喊。
几团黑气回应了他的呼唤，从爆炸的残骸中袅袅升起，飘过来在他们面前汇聚成一个人形。杰森冲那个绑着两条麻花辫的白发少女皱眉：“我不是说过不要来哥谭吗？”
“我不想来的，杰森，”宛如从神话书中走出的少女这么说着，“但我必须要来给予警告，关于你送来的那个女孩——”
“对啊，疯小子呢？她在的话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那双深渊般的黑瞳只看了看打断她的罗宾便又将视线移回曾经深爱的师弟身上：“天空裂开，另一个少女从网格中走出救走了她——她毁掉了几座庙宇，还引来对大种姓的入侵。”
一团黑气分出凝出一个幻境，那上面映着艾瑟丝提及的景象。红罗宾认出所谓网格裂口是父盒创造的爆音通道，惊叫道“Perish？”他指着那个救走杰茜的皮肤深灰的少女介绍说，“她叫Tela，原来加入过少年泰坦，那时看起来还只是个金发碧眼的姑娘，后来被我们发现是天启星侵略先锋官后就变回这副样子。但她脱离达克赛德控制后就失踪了，血痕怎么会认识？”
“噢杰茜说被阑夜铁骑带走后有了一段‘不可思议’的经历，结识了不少怪异朋友，”杰森解释，然后语气中带了些不满，“你们偏挑那个时候把我堵在了哥谭。小丫头嘴上不说，可我知道她一直为我没去救她伤心。”
“杰森！”艾瑟丝明显对他的态度不满，“我是来警告你的！那个女孩拥有不容于世的力量，她根本就不是人类！”
“锵”的一声什么东西就插到了她脚下黑气的旁边，一枚仿罗宾镖的暗器。
“老大一直清楚我不是人类，不劳你费心。”
打扮上颇似罗宾的人跟着蝙蝠侠走来，压低兜帽在面部挡下一片阴影——原来蝙蝠侠幻觉中看到的罗宾斗篷是血痕山寨制服的一角。红色多米诺面具也遮不住脸上魔法灼烧出的恐怖伤痕，这便是杰茜穿回原先那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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