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瑾拖着遍体鳞伤的躯体,顶着一张破相的脏脸,折回云起的府宅内。
云起不在府内,估摸着他又被叫去咸阳宫了。
乐瑾刚倒了杯茶喝下,气还没喘平,一团雪白的圆球“喵呜”一声破窗而入。
“哐当……”白猫稳稳当当的落在案几上,踩着优雅的猫步,轻轻甩动尾巴,不小心扫洒了两个茶杯。
茶水和被浸泡过的茶叶洒倒了一整个案几,弄湿了乐瑾的袖角。她捏着白猫的颈肉,将它提起来拎开放软垫上,白猫转回去想朝她亲昵的叫唤。
乐瑾扣住白猫的脑袋,推道:“胖团子,蹲一边去,再捣乱我就扒了你的皮,喂隔壁家里的那条狗吃红烧猫肉。”
“喵呜~”白猫以为她是在和它玩,荡漾地晃起尾巴,琥珀般莹润的圆瞳瞅着脑袋顶上的那只手,时不时伸出一条前腿摁了摁她的衣袖口,想和她一起玩。
乐瑾一把抱起它,将它高高举过头顶,眸弯如月,“这么久没见到我,你是不是想我了?”
“喵~”
朝她叫唤了一声,湿漉漉的鼻头时不时阖动,闻到了血和药的味道。
“喵呜~”
受伤了?
“我听下人说你回来了,你……”云起急匆匆的脚步一顿,停在门口,闻到一股淡若于无的腥气。他抬眸看着正举着白猫,全身裹着绑带的乐瑾,“你受伤了。”
乐瑾将胖团子抱进怀里,“没事,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涂点药就好了。”
“你说你就去救湘夫人一人而已,我看你这幅惨状,是和秦兵打了一架吧?”
“没!我没和秦兵交手,还不是都怪湘君那个王八蛋发疯,启动了东皇太一生前留下的所有阵法,炸了阴阳家,我为了救他险些困在里面,被乱石砸死。”说起这事乐瑾就不舒服,一头栽到卧榻上,“哥哥你这里有药吗?最好是能快速止痛的那种。”
云起纹丝不动道:“我以为你只是去搭救搭救那个湘夫人,毕竟她有恩于你,你冒着危险去救的那个湘君……”
又是阴阳家哪号人物?
没怎么听说过。
阴阳家在朝中比较为人熟知的就只有两大护国法师——月神、星魂。其掌门都不是个广为臣知的。
“湘君是湘夫人的夫君,她让我帮帮她,我就答应她了。啊不说这个,你真没有止痛药?没有的话,我得去找个大夫开点药……”
云起大步上前按着想起身的乐瑾,给她一记暴栗:“你个蠢货——”
“嘶……疼疼!”
“你还知道疼?要不是你这小短腿跑得快,我今天怕得到骊山废墟里把你挖出来,再找个坑把你埋了。你真当你命硬所以无所忌惮是不是?你身体情况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女孩子自己不爱惜自己,别人会替你爱惜吗?”嘴上斥责得痛快,云起找金疮药、止痛药的动作也很利落,“拿去!自己上药。”
乐瑾拿了药,自己拆开手上的绷带,重新上药包扎,最先疼的时候还会吱一声,后面疼着疼着麻木了,就什么表情也没了。
包扎好手臂和腿上的伤口,乐瑾想到回来时在路上听说的一件事,“我听说陛下下令坑杀天下方士,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陛下派出去那么多士兵,只有四五个活着回来,他一气之下,下令坑杀咸阳城内所有与阴阳家无关系的无辜方士。这会儿八成还在埋人呢。”
“那些方士都是无辜人,他这么做不是引众怒吗?”
云起揉揉额角,头疼道:“是啊,这完全是他气坏了出的昏招。我早上去章台宫劝过他,但是劝不住。他说他在那些所谓的无辜方士中,揪出了几个欺世盗名的骗子,那几个人为了荣华富贵,声称炼制出了长生不老药,陛下让人将药塞进那些人嘴里,结果那几人当场暴毙。这件事情加剧了陛下要铲除所有方士的决心。上一个冒死觐见、觉得此事不可的文臣已经跪死在章台宫外面了,谁还敢这时去触霉头。”
“那你……”
“我是被陛下赶出咸阳宫的。”云起无奈叹气道:“你无需担心我,我清楚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我左右不了一个帝王的想法。你且放心,这件事影响不了我,我也不会让它影响你。你只管好好养伤,星魂我安置在左院里,有什么事等你伤好了再说。”
他一提星魂,乐瑾就沉默了。
她翻身背对云起,小声咕哝了一句:“好啊,那就等我好了以后再说。”
云起等她睡熟了以后,给她整了整被角。胖团子踢踏着小肉腿,从她怀里钻出来,蓬松的尾巴扫过脖颈,在被子上蜷缩成一团白球,陪她一起休息。
云起不动声色地拎起胖团子,趁它竖起猫瞳叫出声之前,卡住它的脖子一并提了出去。
“……”喵呜~
……
……
乐瑾没睡多久,迷迷糊糊的被一阵雷声惊醒。
外面下雨了。
声势浩大的暴雨倾盆而下,雨水哗啦啦的从房檐上倾泻下来,形成一道雨幕。
天色黑沉沉的,她翻了好几个身怎么也睡不着,脑袋昏昏沉沉的,很疼很闷。
……伤口可能发炎了。
这样想着,乐瑾掀被下床,摸着黑挨个儿点燃灯托里的灯芯,室内霎时亮如白昼。
她看着放置在台案上的菱花镜,镜里的人苍白病恹,像脱水的女鬼。
啧,真丑。
她褪掉上衣,解开裹着身子的绷带,露出白皙光裸的背,一条条狰狞丑陋的伤痕纵横交错,一一呈现在铜镜中,淤青已经变黑了。
湘夫人给她上过一次止血药,不过她的药没起多大的作用,这伤口看起来仍然血淋淋的。
每次想做回好人,半条命都得搭进去,所以说她不喜欢当善人多管闲事呢,疼在自己身上,又得修养好几个月。
乐瑾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塞进嘴里咬着,用刀子一点点刮掉伤口边缘的烂肉。
刀尖划过肌肤,伴之而来的切肤之痛深入骨髓。乐瑾死死咬着帕子,额头冒出汗水。
外面雨声隆隆,屋里面灯火绰绰。
投映在墙面上的人影微微颤抖。
直到灯芯燃尽。
直到狂风停歇。
她才放下刀子,吐了口浊气。
“叩叩——”
“姑娘,你醒了吗?”小厮经过门外,见里面灯火堂堂,敲了敲门。
“我醒了。”乐瑾穿理好衣服,开门看着提着食盒的小厮,“你有什么事?”
他抬了抬食盒,笑呵呵的说:“云起大人说你回来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叫小的给你做点吃的送过来。”
说话间,他不免多看了乐瑾几眼,总觉得她比回来的时候还要虚弱。
“姑娘,你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小的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用,我就是受了一点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不必找大夫了。”最重要的是,就算找大夫也没多大的用。她常年带着一个鬼,身体受阴气侵蚀,伤口不易愈合,唯有自己慢慢调养。乐瑾揉了揉僵硬的脸蛋,“你把饭搁里面吧,我现在没胃口。我哥呢?他在干什么?”
“他在前堂,琦姑娘和一个叫伽南的人从东郡回来,云起大人和琦姑娘他们好像在商量事,小的也没靠近去听。”
伽南和琦姑娘回来了?
昨天为了带苍龙七宿安全回来,她和他们分道而行,伽南和琦引开罗网视线,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罗网手里讨到好处。
乐瑾问:“他们回来的时候,带伤了吗?”
小厮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道:“好像没有,我见到他们时,那两人虽然狼狈,但是精气神挺足的,不像受伤之人。”
“既然他们安然无恙,哥哥又有话与他们讲,那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语毕,乐瑾原地转一圈,似乎在找东西。
他将食盒放案几上,睨见乐瑾撑开伞冲进雨幕里,慌忙大叫:“姑娘,外面下着大雨,你又要出去?”
“我不出去,如果哥哥问起来,你就说我去看星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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