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知道自己得癌症已经有一段时间，柳言言已经能够坦然接受，现在提起来，语气都云淡风轻。

    但柳婶不行，柳潭叔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他们看着柳言言长大的，当成自己孩子，骤然得知噩耗，都如遭雷击。

    柳婶还好点，早有心理准备，柳潭叔还真当柳言言只是小毛病，没想到这姑娘瞒着实情没说。

    中午夫妻俩什么事也没做，堂屋里红眼闷头坐着，柳婶去做饭，还差点切到手，放下刀，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柳言言给她递纸，她一边擦一边笑着说：“辣椒，辣椒太辣了。”

    柳言言一阵阵脑仁抽搐，神经被触动，眼眶也红了。

    柳婶这顿饭是做不下去了，柳言言接手。

    柳言言没事人一样，面上还是淡然的，安静地切葱剥蒜。

    等她炒好了一盘酸豇豆炒鸡肉，柳婶过来了，站在门口，招招手，示意柳言言过去。

    柳言言放下盘子，跟过去。

    到了桌前，柳潭叔闷头抽烟，柳婶打开荷包，从里面抽出两个本本，还有一叠钱。

    柳婶擦了擦泪，哽咽笑道：“没事啊，叔婶有钱，这本里有七八万，我和你叔这么些年攒的。这本是去年替你家卖水果的钱，你没要，我就都存这里了，想着以后，你嫁人了，我和你柳潭叔做你娘家人，给你置办嫁妆，尽量办好一些，你也不会被人瞧不起，说你娘家没人。没事，无非就是个癌症嘛，咱们能治就治，能多活几年就多活几年，指不定就奇迹发生了，也活到九十九了呢。电视上网上不也有新闻说，有癌症治愈的，那治愈的，人家都心态很好，咱们也把心态放好，保持心情愉悦，就跟没事人一样，就行了，是不是？”

    柳婶细细碎碎说了很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说完还挺胸抬头，豪气地一拍柳言言的背：“婶婶说的是不是，言言？”

    柳言言没说话，黑色的眼睛染了水汽，眼底如门前春湖，沁凉幽深。

    被她这么看着，柳婶嘴里发苦，心里一阵无力，还拍她肩：“你要笑，要笑，知不知道。你看这条新闻怎么说的，就是说这个人得了癌症，也还是每天都心情很好，是不是？”

    她指着手机，手机上全是关于癌症的搜索。

    还真有一条新闻，不过发布媒体是洋葱新闻。

    柳言言还真有些想笑，但这是婶婶找到的唯一慰藉。她在婶婶期待地注视下，慢慢露出了一个笑。柳婶盯着她，明明柳言言笑了，可她却越发难过，一声苦闷的叹息终于自胸腔泻出，眼泪又汹涌不绝，她抱住柳言言，一下下拍她的背。

    柳潭叔在屋里坐了一会，去了外面，蹲在墙角，烟一根接一根。

    屋里柳婶绝望地嘶嚎：“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你做什么了，你做什么了，这么好一闺女，老天爷到底有什么看不过去的，是不是就是见不得你好啊，我的言言……”

    柳言言安抚地抱着她，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了。

    她也想好好活着，无病无灾，她也希望，就算这个世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也能活得洒脱精彩。她也试图在爷爷奶奶都离世后去寻找自己的归宿，寻找新的寄托，可失败了。

    这个世界多么现实又残酷。

    喜欢的男生宁愿泡一个外围女，只因为比她好看。

    没关系，她有她的坚持与自尊，这样的男人她也看不上。

    可她的坚持与自尊在现实面前不值一提，老天爷想让你三更死，岂能等你到五更。

    中午的饭终究没吃成，柳言言发烧了，这两天淋了雨，情绪绷着，能撑到现在也不错了。

    柳潭叔去找了宣家帮忙，想借他们车送柳言言去市医院，看病化疗。

    柳婶去收拾东西，可等他们安排好了一切，再找柳言言时，却发现原来坐在堂屋的柳言言不见了。

    柳言言回了自己家。

    她离开的时候没锁门，行李也没带进来。这次她推着行李进了自己房间，顺顺当当，没有小鬼闹事，没有莫名跑出来的玻璃弹子。

    她的房间安静，干净，东西都整整齐齐，窗户处，石榴树影婆娑。

    柳言言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抬眼打量了一眼房间，望着门口处，忍不住一笑。

    “奶奶，我知道你在。”

    门口处，老太太牵着小孩的手，颤了颤。

    小孩仰头看看奶奶，又看看面前这位毫无生气的姐姐，有些茫然：“她看到我们了吗？”

    奶奶竖指：“嘘。”

    柳言言笑道：“奶奶，你从哪捡了个小孩？”

    小孩顿时紧张起来：“她看到我了，姐姐看到我了。”

    老太太也不由攥紧了小孩的手。

    柳言言：“奶奶你带我走吧，化疗最多活两年，不化疗就只剩下这一年了。我不想化疗，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本来就丑了，化疗就更丑了，我想死得好看一点，也不想浪费钱，柳叔柳婶攒那几万多不容易啊。”

    老太太听着，深深叹息一声，松开了小孩的手。

    老太太含着泪，慈爱道：“言言啊，奶奶有办法，你别着急，你别这样，你要好好活着，啊。”

    然而房间里仍然寂静一片。

    柳言言忍不住怀疑，之前那些动静，是不是她病重生出的幻觉。

    柳言言轻嘲一笑，才要起身，却见又一颗玻璃弹子掉了出来。

    咕噜噜滚到了窗户边。

    柳言言不禁皱眉，先看了一眼门口，确定没人，才慢慢走过去，她刚弯腰去捡那颗玻璃弹子，头一阵晕眩，身体晃了一下。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在晃动，呲啦一声，好像布被撕开的声音。

    柳言言本以为自己要一头撞在墙上，一道白光闪过，她忍不住挡住眼睛，一会后再放下来，面前却是另一番景象。

    她愣在当场。

    身后，小孩和老太太也没想到，阵眼直接开启了。

    老太太在怔愣一瞬后，混浊的眼里迸发出了神采：“是灵体，言言是灵体，怪不得，怪不得老头子布的阵有用啊。”

    在柳言言的面前，周围是白茫茫一片，但在这片白雾正中，却是一片黑色的土地，一侧种了几畦中药，其中有人参还有灵芝。虽然家里老太太经常上山采药，偶尔还会弄药膳，但柳言言认识的药不多，这样还种在地里的就更认不全了。

    黑土地的旁边有一汪泉水，旁边有个小坡，泉水便从坡上流下来，叮叮咚咚。在她的右手边，有桌有椅，都是家里收在柴房废弃的家具，缺胳臂断腿，桌上，她小学三年级的书赫然都在，还有她以前没用完的铅笔、蜡笔，零散地堆在桌上，她小时候的玩具，洋娃娃、玻璃弹子堆在一条椅子上。

    柳言言心里的震惊还没消退，就听旁边一道熟悉苍老的声音喊她：“言言。”

    柳言言回头，她的身后，石榴树下，老太太佝偻着腰牵着一个小孩，满眼含泪，凝视着她。

    、

    柳言言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空间、灵气、鬼魂，彻底颠覆了她信仰了二十几年的科学真理。

    祖孙俩好好叙了一番别情，柳言言擦着泪，看着老太太好像被调了透明度一样飘渺的身体，还是觉得不真实。

    “奶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拍拍她：“说来话长。”

    原来老太太一年多前上山采药，意外脚滑去世，却不是她真正死期，也就是说老太太阳寿未尽，再者她有执念，心里惦记着孙女儿，化作鬼魂之后，就一路回了家里。

    在丧事结束后，她本想跟着柳言言去城里，却没想到半路被厉鬼盯上，那厉鬼专吞食孤魂野鬼以涨修为。老太太虽然是只新鬼，但那厉鬼也没太大本事，只是来者不拒，蚊子腿也是肉。

    老太太差点就被吞食，魂飞魄散，还是小鬼救了她。

    柳言言看向老太太身边的小孩。

    是个小姑娘，八九岁的样子，穿一身白裙子，扎着两个马尾，她比起老太太，几乎和真人无异，缩在老太太身边，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柳言言伸手摸了摸她脑袋，除了体温是凉的，手感和人无异。

    老太太元气大伤，没法跟着柳言言去城里，就带着救了她的小孩回到了家里。

    祖孙俩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这片地方。

    想到这空间外空间内，都有一棵石榴树，老太太便觉得老头子当年的树种得没那么简单。

    想起老伴曾经整天抱着一本古书钻研，她就去把那本古书找了出来，这一看，终于了解了缘由。

    老太太去翻桌子，翻了好一会，书终于找到了：“就是这本，你爷爷当年，每天晚上不做别的，就看这书，我当初还和他发过脾气，这书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字都看不懂，神神道道的，没想到这竟然是本奇书。”

    柳言言对老爷子看书这事也有印象，大概是她上初中的时候，老头儿开始天天捧着一本古书钻研。她曾经还瞄过一眼，但一个字都看不懂，最终放弃了。

    现在她读完大学，这本书倒好像没那么难看懂了，至少封面她认出来了，繁体篆书《天法道》。

    书籍古朴，书页泛黄，她翻开一页，入目是一句老子《道德经》中的名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老爷子做了标注。

    除了第一句是简单易懂的，其他内容全都艰涩难明，还是繁体篆书，好在老爷子全都在旁用钢笔做了标注

    第一回就写到，要想完成本书阵法，需得用上古灵石，或者找到灵体。

    所谓上古灵石，其实就是女蜗补天石，拥有无穷尽的灵力。

    而灵体，千年难得一遇。灵体本身不具有灵力，只是可以孕育灵气，但若想孕育的灵气源源不竭，需得行善积福，福气化灵气，才能长久。

    老太太帮她翻到第三回，聚灵阵。

    在阵眼埋下上古灵石，在五个对应方位分别种树，聚灵阵便可以成功。但聚灵阵的成功，取决于这五棵树吸收灵气的快慢，若是快，聚灵阵阵眼便可早日开启空间，若是慢，少说也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若是灵体，不拘于灵石，便看灵体本身资质，若是资质上佳，阵法也易成，资质不佳，或是福泽不够，阵法也难成。

    阵眼开启时，灵体魂体可入空间，凡人俗物可由魂灵带入，否则不可入。

    鬼魂精怪在空间内皆可现形，若是厉鬼邪妖，皆可被灵气净化，也可借空间灵气修炼。若空间灵泉干涸，则灵气枯竭，若想灵泉源源不绝，灵体需在空间中耕作，灵气越盛，灵泉越盛，空间越大，但若灵体无福气转化，耕耘再多也无益。灵石聚灵阵，空间为固定大小，若想扩大空间，还需要在空间内埋下一颗灵石。

    有聚灵阵加持，普通人在阵内耕作，作物皆具灵力，可调理生息，在空间内耕作，作物灵力充沛，甚者可治百病。

    灵体不拘于阵法，但阵法对灵体耕作有很大加持。

    普通人耕作，作物吸收阵中灵气，灵体耕作，则是孕育灵气。

    柳言言看完这些内容，内心的震撼难以言述。

    老太太和小姑娘都歪着脑袋瞧着她。

    柳言言张了张嘴：“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在这做梦呢？”

    老太太和小姑娘：“……”

    柳言言正要再翻下一页，小姑娘突然竖起了耳朵：“有人来了。”

    她说着冲向石榴树，眨眼不见了。

    柳言言起身也听到了动静，柳婶在喊她：“言言啊，言言你去哪了，你可别想不开啊，你快出来，我们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