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脚边空无一物,她再抬脚,轻松自如,一切都好像是她的错觉。
只是灰色地板上,靠近阁楼楼梯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了两颗玻璃弹子,有点像她小时候攒的玩具。
她走过去,捡了起来,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阁楼,入口处黑洞洞的,像一只硕大的眼睛,也在凝视着她。
柳言言的冷汗还没收,但她也没吓到这就要退出去。想想自己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一个将死之人,和鬼也无异,就算真有鬼,也没什么好怕。
柳言言推了推梯子,确定是稳的,慢慢爬了上去。
阁楼上是家里藏书的地方,她的书为多,从小学到高中的书都在这上面。她这一辈人,因为父母祖辈愚昧,书读一半辍学的也很多,她几乎是这十里八乡唯一一个上名牌大学的年青人,这村里连上过大学的都很少。村里的孩子不管辍学没辍学,那书都是想卖就卖。要是有人来收,价格合适,今天卖书,明天辍学,也是有的。只有她,一本舍不得卖,像手工课书、音乐书、劳动书,这样的小学杂课书她都留得好好的。刚上初中的时候,还有人笑话她。
“这种书留着有什么用,留着这些书你就能上大学了?你都读完了,就算是语文数学这样的主课,书也能卖了。”
虽然柳言言从小学习好,但他们真没觉得柳言言能考上大学,最多读个初中高中。在他们眼里,男孩子学习好才有希望,女孩子不稳,到了初中,那心思就散了,不可能还想着学习。
可柳言言不但上了大学,还是个名牌大学。
阁楼上,柳潭叔给她做的几个书架好生摆着,贴墙还有几具柜子,都是藏书的。
瓦隙里,光漏下来。
近了前,竟都如柳婶说的,这些书架、柜子,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不染。按理说,这阁楼最易落灰了。
柳言言伸手摸了摸柜子,上面只有她留下的一道带着汗渍的潮湿手印。
柜子里藏的都是她比较看重的书,还有爷爷留下的几本医书,奶奶记下的药膳食谱。
书架上的书比较零散,是柜子实在塞不下了,才依然摆在这上面的。
柳言言随手拿起一本打开看了看,竟然是她小学的劳动书。
在看到上面稚嫩的字迹后,她微微一愣,又扫了一眼旁边的书。
这一看,她忍不住皱眉,她小学的书什么时候收拾得这么整整齐齐,从一年级到六年级,语文数学等等一样不落,而且全都放到了这最低一排?
她蹲下身,手指顺着书划过去。
三年级的书都不见了,不,有一本,英语。
三年级的时候,柳言言转学去镇里,学校请来了一个可能也只读了初中的英语老师,教他们一些简单的英语单词。这书是学校自己订的,只用了半个学期。
她抽出来,正要打开,旁边突然一声轻响。
柳言言扭头看去,又是一颗剔透的玻璃弹子,蹦蹦跳跳滚向角落。
她看向玻璃弹子滚过来的方向,角落,很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柳言言捧着书,迟疑片刻:“你是谁?”
空气里一片寂静。
柳言言又道:“不管你是谁,哪家的小鬼,可别在我家里装神弄鬼,不然我要找道士来收了你。”
“我告诉你哦,姐姐超凶的。”
“姐姐根本不怕鬼,反正姐姐也活不长了,癌症能活多久呢,我也算半条鬼,不怕你,知不知道?”
柳言言说完吁出口气,还真没那么紧张了,正要再说点什么,却依稀听到一声抽气声,正要细听,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道跋扈尖锐的声音。
“柳禾死虔婆,你给老娘出来!”
“我问过了,是柳言言那臭不要脸的,书都读到鬼肚子里去了,勾引我儿子。你居然还敢跟村主任告状,说我儿子侄子打柳言言主意,什么通天屁话!”
柳言言倏地起身。
角落里,一只苍老的手把抬脚要过去的小孩抱了回去。
老人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眼眶微微泛红,混浊的眼睛凝视着柳言言,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落。
小孩不安地抬头,只听到沉重的一声“造孽啊”。
柳言言对此毫无察觉,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连忙放下东西下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紧张过度,听着外面一声声咒骂,她有些恶心想吐,还有些心跳加速。
她忍着不适,走到门口,却见外面已经刀光剑影,柳禾和刘鑫媳妇刘秀秀干了起来。
“你他娘的骂谁呢,谁老虔婆啊,我家言言从来不撒谎,更何况还有宣先生他们作证。你儿子刘宇和你侄子李宏不干人事,那两畜牲能跟你说实话。”
“你骂谁畜牲呢,你个老畜牲,老虔婆,”刘秀秀一眼瞥到柳言言,冷冷呵了一声,捂着胸口,夸张无比,“哎哟,就你柳言言这姿色,给我儿子提鞋都不稀罕。我儿子能看上她?你可别开玩笑了。”
“言言怎么了,怎么了就,言言堂堂名牌大学生,还能没你家两个畜牲强?”
“你再骂一句畜牲?”
“我就骂了怎么了?”
俩人骂着骂着就要往前冲,眼见要打起来了,柳言言连忙过去拉架:“行了行了,别打架。”
她有意拉偏架,去拦刘秀秀,刘秀秀没好气,脸红脖子粗,抬手一挥。
柳言言倒在了地上,印堂发黑,嘴唇青紫。
刘秀秀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柳婶连忙扑过来抱住柳言言:“言言啊,言言啊,你怎么了,刘秀秀杀人了啊,刘秀秀杀人啦,来人啊。”
刘秀秀也慌了,她当然看得出来柳言言这不是唬人的,忙道:“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
柳言言其实是故意倒地的,但确实浑身难受,尤其是头,快要炸了,柳婶还在她耳边放开了嗓子哭嚎。
那边厢刘宇李宏竟然也过来了,还笑呵呵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柳婶一声暴喝:“就是你们两个畜牲,我锄死你们。”
柳婶抄起锄头,舞得像把擂鼓瓮金锤,冲上去揪住刘宇就是一锄头砸在他关键部位——下方。
刘宇被柳婶气势吓了一跳,想跑,却愣是被柳婶一脚踹翻在地,又被按着动都动不得。
李宏冲上去想帮忙,被柳婶一锄头挥开。
刘秀秀要走,却被柳言言揪住了裤脚。
刘秀秀低头一看吓了一跳,还以为哪个孤魂野鬼现身了。
柳言言白着脸,仰头时,眼睛翻着白:“这位大婶,你要送我去医院,我被你打伤了,我现在很难受,我要死了。”
“你放屁!”刘秀秀说着要踹柳言言,柳言言及时松了手,又不经意拽住她布鞋鞋带,刘秀秀人没踹到,一个踉跄,扑在了地里,脑袋冲着排水沟,吃了一嘴的脏泥。
柳言言站起来,咳嗽两声:“大婶,你要送我去医院啊,先赔我医药费,再去警察局,我们一定要说清楚,到底是你儿子想要欺负我,还是我勾引你儿子。”
刘秀秀呸呸呸好几声,还没开口骂人,刘宇已经被柳婶一脚踹在命根子上鬼哭狼嚎:“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柳婶一锄头钉在他耳边:“哪错了?是不是你欺负我言言?”
刘宇:“是是是,你放开我放开我。”
柳言言:“啊,你看,你儿子承认了,大婶,这下你不但要赔我医药费,还得赔我精神损失费才行。”
刘秀秀终于能说话了,呸道:“你放屁!”
柳婶刚要松开断子绝孙脚,闻言又踩实了:“谁放屁?”
刘宇又开始嚎,旁边李宏是个没用的,就敢干看着,顾忌着柳婶的锄头,愣是没敢上前。
刘秀秀生怕儿子真断子绝孙了,慌忙道:“我放屁,我放屁。”
柳言言:“你看啊,大婶,这下你也承认了。”
她拿起手机,晃了晃:“我可录证据了,你再来找麻烦,到时候法庭上见,铁证在这,你儿子强、奸未遂,你故意伤人,都要吃个四五年牢饭才行。”
刘秀秀脸色一变,乡下人没听说过什么强、奸未遂、故意杀人,柳言言又是法庭又是坐牢,还录了证据,她是真被唬住了,连忙要来抢。谁知昨晚上下了雨,柳婶又松了土,地是滑的,她又是脸朝地冲着柳言言行了个大礼。
柳言言忍着笑:“哎呀大婶你这样求我我怎么好意思。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了,你快带着你儿子走吧。”
刘秀秀脸色铁青,好不容易爬起来,怒火中烧,冲李宏喊:“还不过来扶我?”
李宏连忙过来扶住她姑姑。
柳婶也松了刘宇。
三人屁滚尿流地离开,路过宣家门口。
宣家离得稍远,高氏兄弟听到动静出来,高赫一脚踹在刘宇屁股上:“还他妈敢来?”
刘宇连滚带爬:“不敢来了不敢来了。”
他和李宏知道他妈来找柳潭家干架,故意来看热闹的,毕竟他妈杀遍十里八乡无敌手,哪知道柳禾这个平时闷不吭声的老虔妇,一把蛮力他和李宏两个大男人都斗不过。
真没想到这柳家村就这么几户人了,竟然还卧虎藏龙。
三人走远,柳婶背着锄头过来扶柳言言:“没事吧?”
柳言言笑了笑:“婶,你别是什么隐世山林的武林高手吧?”
柳禾恼道:“还跟我开玩笑呢,你老实跟我说,你身体到底怎么回事,突然跑回来?”
柳言言岔开话题:“他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给你叔送饭的时候遇到他们村主任,告了个状,刘秀秀那货听到了估计就来了,还想倒打一耙。”柳婶扶着柳言言在屋门口的凳子上坐下,“说吧,你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终究是绕不过去了,柳言言捂着心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悠然的笑:“癌症,脑癌,可能活不过今年了,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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