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传来雷鸣，脚下的球场满是泥浆，雨下得又急又猛，就好像一桶桶冰冷的水不断浇在我们头上。塞德里克不再使用防水防湿咒了，他挥舞双臂示意大家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我们将飞天扫帚举过头顶，在倾盆大雨中低着头向城堡跑去。
城堡里许多亮灯的窗户在漫天雨幕后面模模糊糊地闪着光，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扎卡赖斯从我身边冲了过去，他匆匆登上石阶，声音哆嗦，“早知道英国的天气糟糕成这样，我当初就应该去德姆斯特朗上学！”
我们跑进城堡才把头抬起来，门厅里点着火把，温暖的火光使又冷又僵的身体慢慢放松。皮皮鬼从一盏南瓜灯后飞出来，它穿过一群振翼飞舞的蝙蝠和许多喷吐火焰的橘色飘带，停在我们头顶飘浮着，那张调皮的大阔脸上正咧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终于等到一个！万圣节快乐，吃我一炮！” 它朝扎卡赖斯丢了一个装满水的大红气球，然后嗖地蹿上大理石楼梯，嘎嘎怪笑着消失在门后。
水球在扎卡赖斯头顶上爆炸了。他被浇得浑身湿透，一瞬间变成了狼狈的落汤鸡，“真倒霉！”他愤怒地喊道。
我飞快地后撤两步，避开了向外四溅的冰冷水柱，紧跟在身后的塞德里克也及时刹住脚，“小心，别绊到。”他将我松松环进怀里，一股浓郁清冽的雨水气息从身后蔓延过来，湿透的外衣黏在身上，因寒冷而哆嗦的脊背很轻易便感知到身后缓缓贴上的热源。
潮湿感使一些细节被放大，紧贴在一起的衣料挤压着浸泡在其中的雨水，雨水渗凝成几滴水珠，顺着腰间开始向下轻轻滑落，有点凉，还很痒。
“赶紧回去洗澡吧，”我向前迈了一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甩出几道烘干咒，“别错过万圣节晚宴！”
塞德里克点点头，大家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宿舍，在走廊留下几串深浅不一的泥脚印。
魁地奇赛季即将到来，但同时O.W.L考试的阴影也一天一天迫近着。霍格沃茨五年级生的日子最近不太好过，如果这位学生碰巧担任级长职务，同时还是魁地奇球员，然后又倒霉地被一位严格的教授罚了晚间劳动服务，那么她不得不挤出宝贵的休息时间去复习各门课业。
“我认为你努力过头了。”晚餐时，坐在旁边的柏伦娜担忧地摸了摸我的头发，“没有人会在美妙的万圣节夜晚还捧着一本《中级变形术指南》！你应该好好吃饭。”
波本推给我一盘牛排，“柏伦娜说的没错，而且你需要休息。看看你的黑眼圈，简直就像这盘子一样大。”
“别担心，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我站起身叼住伊莎贝尔递过来的南瓜馅饼，准备回去写作业，“我吃饱了，万圣节快乐！”
万圣节彩带在天花板下面懒洋洋地飘荡，它们调皮地打着旋儿，像是灿烂的水蛇。我看到碧翠丝也早早地从拉文克劳长桌离席，顺着冷清的回廊走向图书馆。
级长们全都无心享受节日。
回到公共休息室后，迎接我的是不同以往的冷清，大家都跑去礼堂庆祝了。塞德里克的身影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孤单，他皱着眉头在桌前涂涂写写，椅子边放着一小篮三明治和蛋奶酒。我轻手轻脚靠过去，看到他正在制订赫奇帕奇队的训练方案和战术计划。
“你没去吃饭。”我指着地上的餐篮不赞同地咂咂舌，落座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这些足够了，我一点都不饿。”塞德里克吃惊地抬起头，看到来人是我后，他将羽毛笔往桌上一扔，两条长腿从桌下伸过来夹住了我的，“倒是你，这短短几分钟都吃了些什么？”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歪到食物上了。我和塞德里克浪费掉宝贵的十分钟，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英国美食的历史，还评选出了霍格沃茨最美味的菜品。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回过神，哭笑不得地摊开课本，“我们该做些正经事了，今晚可不能再熬夜。”
塞德里克用脚勾住我的椅子腿向前轻轻一拉，椅子向着他的方向挪动了几寸。我赶忙伸出手扶住桌沿保持平衡，抬起头诧异地问他，“怎么了？”
塞德里克笑了笑，他捉住我的左手，将它送到他的脸颊边。
“离我近点。”他轻轻吻了吻我的手掌，眸光透过指缝落进我眼睛里。
温热还带点湿意的气流一下一下喷洒在掌心中间。我忍住痒感踢他椅子，“这样没办法写作业！快松开……”
他耸耸肩，漫不经心地继续涂写起眼前的战术计划，我看到他嘴边挂着浅浅的坏笑，“你可以试试像我这样，用右手写。”
这时候公共休息室的木桶门被推开了，晚宴结束，大家都回来了。我更加卖力地挣扎，试图抽回手，但塞德里克却攥得更紧了。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嘴边的笑容越扩越大。
……握着我的大手就像一把温柔的钳子，明明没怎么使劲，但我却死活挣脱不开。
这家伙怎么回事！我已经、已经看到有人在冲这边笑了！
“喂。塞德！”他充耳不闻。
……好在这窘况没持续太久。
公共休息室的壁炉突然扬起半人高的绿色火焰，转移了那些看着我们窃笑的目光。斯普劳特教授的脑袋在幽暗火焰中起起伏伏，她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屋里，“请级长们带着赫奇帕奇全体学生，立刻来礼堂集合！”
休息室中惬意的氛围消失了，塞德里克痛快地松开手，他的神态一下子严肃起来。
我们带着赫奇帕奇学生迅速来到了礼堂，格兰芬多、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的学生也在这儿，所有人都是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样子。
“是小天狼星布莱克！”珀西将级长们集合在一起，“那个逃犯出现在了霍格沃茨，他刚刚攻击了胖夫人的肖像画，还试图闯进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但现在不知道正躲在哪个角落。”
“由于一些突发事件，教授们和我将对城堡进行一次彻底的搜查。”珀西话音刚落，邓布利多校长的声音便响彻在整个礼堂，“为了安全，我想你们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我要求级长们在礼堂入口处站岗，学生会主席负责管理礼堂内部。出了任何事马上报告，”他看向珀西，珀西立刻挺起胸膛，“找一个幽灵带话给我。”
邓布利多校长随意挥了挥魔杖，长桌在礼堂墙边摞成一排，成百个紫色的睡袋出现在地面，“我想你们需要这个。”他说。
回应他的是一片热烈的嘤嘤嗡嗡声，不知情的人正忙着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拖着睡袋乱成一团。级长向礼堂的各个出口走去，比起周围兴奋的学生，级长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没有人能预测布莱克会从哪里出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袭击礼堂的学生。为以防万一，四个学院的级长各把守一处入口，赫奇帕奇负责守护西南方向。
霍格沃茨在一片混乱中迎来了夜晚，礼堂的蜡烛熄灭了，珀西在睡袋间穿梭，看到有人说话便凑过去呵斥。施过魔法的天花板就像外面的天空一样布满了星星，若有似无的轻风在礼堂上空流窜，现在惟一的亮光来自银色幽灵，他们正在四处游走。
我紧紧攥着手中的魔杖，打起十二分精神监视周围一切可疑的迹象，塞德里克同样紧绷着脸环视四周。脚边不远处的睡袋不安分地挪动着，里面传来低年级生们的窃窃私语，他们好像把这当成了一场有趣的游戏。
“布莱克！布莱克！如果我遇到他，一定要给他个好看！”差点没头的尼克飞到我们身边，他一脸焦躁地嘟囔着，“如果当年能早点发现他的邪恶，我一定不会帮他遮掩那些恶作剧！”
“冷静点尼克，你现在是个幽灵，能做的事情很有限。”胖修士也跟了过来，在注意到站在门边的我们后，他笑眯眯地招呼道，“晚上好，你们辛苦了。”
“晚上好，尼克、胖修士。难道你们认识布莱克？”我更加细致地检查身边的风吹草动，生怕因为这丝分神遗漏掉任何可疑之处。
“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和你们一样，都曾经就读于霍格沃茨。”尼克打开了话闸子，“一个被分到格兰芬多的布莱克！他是几百年来第一个打破传统的人，我到现在还记得分院那天血人巴罗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了解他吗？”塞德里克好奇地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是个天才，”尼克指了指塞德里克，“小子，他也是黑发灰眼，个头很高，比你还要英俊。”
“提到布莱克就会想起另外三个男孩——哈，霍格沃茨出名的捣蛋四人组，令人难忘的格兰芬多‘掠夺者’！贯穿他们整个学生生涯的就是精彩的恶作剧和侥幸逃脱惩罚，我后来再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学生，”尼克凝望着礼堂对面的楼梯，一丝怀念的神色从他银白色的脸上闪过，他苦笑着说，“作为格兰芬多的幽灵，我很难不去偏爱他们。要知道幽灵们的生活往往是漫长枯燥的，他们的存在使乏味的日子变得充实。我在那段时间里学会了帮助他们恶作剧时不被教授们抓住现行，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以至于这帮家伙毕业后，别说格兰芬多了……我觉得整个霍格沃茨都变得无趣起来。”
“但我看走眼了，那孩子犯了大错。他杀害了自己的朋友……”尼克的语气变得沉闷低落，幽灵周身的银白色雾气变浓了，“我记得他们应该是最要好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尼克安静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握着拳头，再次抬起头时表情又变得愤怒起来，“可恶的布莱克！等我找到他，一定要给他个好看！”
但是这天晚上布莱克并没有出现。
霍格沃茨平安地度过了一个不太寻常的夜晚。
之后的几天学校到处都是关于布莱克的传闻，猜测他如何进入城堡的说法也越传越离谱。不过我们很快便顾不上关注这件事了，在星期六一次魁地奇训练后，塞德里克向我们宣布了一条坏消息。
“我们要提前上场了。”他望着窗外冷静地说，球场在暴雨中隐约可见，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斯莱特林队的找球手手臂有伤，还没痊愈，他们申请延后比赛。我们第一场对阵的不再是拉文克劳，而是格兰芬多。”
“什么！？这不公平！”大家指着窗外的狂风骤雨齐声喊道。
“我们一直在以拉文克劳为对象进行练习，现在和我们比赛的改成格兰芬多，他们的球风太不一样了。而且距离第一场比赛只剩下三天，我们必须尽快调整战术。”波本沉下脸，他冷笑道，“手臂受伤？我看斯莱特林只是害怕这样的鬼天气对他们不利吧！”
“别担心。我恰好准备了四套方案，三天的练习时间正合适。”塞德里克显得很自信，他从书包里抽出一张标着‘格兰芬多’的羊皮纸，上面画着全新的战术图。
我们最近每天都要在狂风暴雨中待上个把小时练习新计划，但这不算什么，因为格兰芬多更努力。即将毕业的伍德看上去很希望在球场搭个帐篷让格兰芬多的球员们住进去，不浪费一分一秒的练习机会。
比赛的日子很快到来了。这天城堡里的走廊和教室都是乌黑一片，费尔奇多点了些火把和灯，我们踏着隆隆的雷鸣来到球场，风刮得厉害，让人几乎站不稳。远处的观众席坐满了人，他们隐藏在斗篷和被风吹得不成形的雨伞海洋下面。
“这天气真糟糕。”塞德里克从队伍中站了出来，微笑着对伍德伸出手。但是伍德好像患了牙关紧闭症，他只是握住塞德里克的手点了点头。
塞德里克的目光在格兰芬多队伍的末尾停留了一会儿，我顺着看过去，发现弗雷德和乔治正一左一右拽着哈利，免得他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雨点打在哈利的眼镜上，他的嘴唇冻得青紫。
“为什么看哈利，难道你忘了谁是格兰芬多的追球手？克莉斯，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安吉丽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她朝我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放马过来吧！”我大声回应道。
霍琦夫人把哨子放到嘴边，“球员预备！”我们从泥里拔出脚跨上了扫帚，全神贯注地看着霍琦夫人，她使劲一吹，尖厉的哨声隔着漫天雨幕，听上去像是从远处传来的。
比赛开始了。
“大家注意安全！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塞德里克在起飞前对我们喊道，他从我身边一闪而过，很快冲进了风雨之中。
格兰芬多是非常难缠的对手。安吉丽娜灵活敏捷，从她手里抢球可不容易，作为击球手的双胞胎有着快而猛的攻击速度，波本不甘示弱地防御着，帮助我们挡回一个个呼啸而来的鬼飞球，而伍德……“想要进球？——除非把我从扫帚上打下去！”他大吼一声接住了我们投向大门的球，然后使劲将它抛向远处。
天空越发黑了，也不知道比赛进行多久了，我感觉手脚冻得发麻。现在每个人都淋得透湿，雨点又密又急，天边打下危险的叉形闪电，电光照亮了球场的天空。
借着闪电的光，我看到塞德里克从高处猛地向下扎去，在他前方雨丝密布的空中正飞着一只小小的金色飞贼。
“哈利！”伍德也发现了，“哈利！看下面！”
哈利所在的高度几乎可以俯瞰整个球场了。他很快看见了正向金色飞贼加速的塞德里克，哈利身形一顿，将全身低伏在飞天扫帚上旋转着冲了过去，他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变成一道笔直的残影。
我们知道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来了。追球手和击球手们都不自觉地放缓了手中的动作，大家一起屏息凝视着天空。
“等等……那是、那是什么？”我擦了擦护目镜想要将哈利身后的景象看清楚些，却发现镜面越擦越模糊。一层奇怪的白雾从镜框边蔓延过来，徒然下降的温度令我狠狠打了个哆嗦。
“梅林啊。”波本的语气惊恐极了。
我摘下目镜，终于看清了那些正在哈利身后缓缓飘动的、灰扑扑的云。
不是云……至少有一百个摄魂怪飘在哈利身边，他们将哈利紧紧围住了，球场很快泛起冰冷的迷雾，阴冷潮湿的雾气隔绝了哈利的身影。
这骇人的一幕就发生在顷刻间，哈利从半空栽了下来。他从五十英尺的高空向下飞速坠落，像颗失控的炮弹。
“哈利——”几道猩红色闪电也和我一起同时冲向了地面，双胞胎反应最快，他们的老式扫帚在前方颤颤巍巍抖动着，就快要散架了。
哈利在距离地面前几秒时放缓了降落速度，预想中的血腥场面没有出现。双胞胎急忙刹车，他们狼狈地滚落到一处水洼里，撞倒了刚刚抓住金色飞贼的塞德里克。
塞德里克喜悦的表情在看到昏迷的哈利后很快消失了。他茫然地攥着金色飞贼，将水坑中的弗雷德和乔治拉了起来，“怎么回事？”
“你刚刚正在俯冲，所以才没看到。摄魂怪跑到球场里了！”紧跟着降落下来的波本指了指天空，“他们差点杀死波特。”
正在天空盘旋的摄魂怪很快被邓布利多校长和卢平教授驱散了，这是我第三次看到别人施展守护神咒。美丽的银光冲向天空，环绕在球场上不详的雾气渐渐消失，但是天空依然阴沉沉的，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霍琦夫人！赫奇帕奇请求暂停比赛！”塞德里克松开手，金色飞贼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比赛已经结束了，因为你抓住了金色飞贼，”霍琦夫人疑惑道，“赫奇帕奇和格兰芬多的比分是170 vs 80。”
塞德里克摇摇头，他指了指被移到担架上的哈利，“我认为这场比赛是无效的，摄魂怪干扰了波特，他原本的速度足以追上我。”
“赫奇帕奇和格兰芬多应该重新比一场。”塞德里克坚定地说，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淌了下来。
“这没必要，迪戈里。”伍德拖着扫帚走过来，他嗓音空洞、全无生气，“我认为你们赢得很公平，这场比赛是格兰芬多输了。”
塞德里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霍琦夫人已经宣布了比赛结果。赫奇帕奇看台上的学生踩着雨水冲过来拥抱我们，我被柏伦娜和伊莎贝尔搂在怀里，透过她们湿漉漉的头发，我看到黑黄色的旗帜在大雨弥漫的球场纷飞飘扬。
被男生们围住的塞德里克并没有露出同样兴奋的神色，他抬起脸环顾四周，望向我的清澈眼睛里藏着淡淡的困惑和不安。
“干得漂亮。棒极了，队长！”我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塞德里克挪开视线，他摸了摸鼻子。
我在心里默数了三秒……
哈！然后就像我猜的那样——他终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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