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一回沐霖奔余府空寻人豪奴逼街市偶得友

小说:帝鉴 作者:楚蛮子
    在协助安抚了滞留承州的难民后,沐霖带着李垣的嘱托来到了京城。只见京城宽阔的街道上,店铺林立,玉器古玩,古籍书画,绸缎,胭脂水粉,酒肆,澡堂子无所不包。人潮涌动的街道上小商小贩的吆喝着号子,卖水的,修脚的,打杂耍的,买糖葫芦的,提着货郎担走街串巷的,真是五花八门。四处还有租车马、轿软的车夫轿夫,不管男女老少,为了行个方便,花几十个铜板就可坐上高枕无忧了。

    繁华热闹的气象不仅令绿珠、沐三傻眼,就连沐霖都有些惊讶,这不仅与边疆诸州饿殍遍野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也与儿时记忆中厚重沉闷的京师大相径庭。记得康嘉二年离京时,整个京城还笼罩在压抑动荡中,几乎人人自危,在波荡诡谲的政局中,沐晟贬谪出京,显得记忆中的京城更加惨淡。

    不仅未有此繁华,况且国都向来规矩森严,士农工商界限分明,商人即使腰缠万贯亦不得锦衣绣服,非士人不得乘轿,不过数年,京城风尚大变,该是朝廷弛禁令,除苛政,利百姓,皇帝未亲大政,傅后这几年确实在朝政上有所作为。

    绿珠看着帘外忍不住兴奋的惊叹道:“姐姐,皇城果然就是不一般,你看,连这里的小老百姓都比咱朔州的神清气爽些。”

    沐霖笑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朔州地贫,百姓敦厚尚武;京城王侯将相聚集,平头百姓都能识得几个大人物,自然就气势足些。倘若是南京,国朝旧都,秦淮八里,该又是一番气象。”

    沐三在外头听了也跟着附和道:“小姐说得不错,这南京呀,地处烟雨江南,繁华自不必说,却与温婉柔情的苏杭又有所不同,揣着旧都的名头,人人都能说几句太/祖爷开朝的故事,那气势不比京里逊色,可到底输了些底气,只能缅怀旧时了。”

    绿珠想起什么,得意一笑,“不正应了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么!”

    沐三哟了一声,打趣道:“如今倒会念几句诗了,本事长了不少。”

    绿珠不服,知道沐三一介武人,最多看看《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遂掀开车门帘,有恃无恐地对沐三呛道:“有本事,你念几句我听听?”

    眼见着两人又耍起嘴皮了,沐霖赶紧拉着绿珠,出言笑道:“若今日不想露宿街头,就赶紧走罢。”

    两人这才作罢,沐霖想了想,又道:“三哥,你和绿珠带着行李先回府,我去办点事,待会再与你们汇合。”

    沐三勒马停了车,问道:“你要去哪里,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先回去,待明日一道再来。”

    沐霖下了车,解释道:“离得不远,不碍事,此事紧急,拖延不得。你们先回去,京里的宅子多年未住人,少不得要收拾打理,还是分头行事便利。”

    毕竟在皇城脚下,治安极好,沐三想想便也作罢,载着绿珠先回定远侯府了。沐霖作别二人后,便与路人打听了阁臣余良甫的住宅,好在余良甫在京里也算个人物,倒不难探听。到了余府,只见大门紧闭,这大白天的何故如此?沐霖心有疑惑,登上台阶,拍了拍门上的铜环,过了好一阵,才听里头有人道:“做什么的呀?”

    沐霖提了声音回道:“小女子受家师之托,特前来拜访余大人。”

    话音才落,大门就被颤巍巍地打开,只见眼前站了一个白头老翁,岁数颇大,她打量了一眼沐霖,回道:“小姑娘,不巧了,我家老爷几个月前就回了松江老家,你恐怕见不着了。”

    倘若见不着,那李垣的这封奏疏如何上达天子,沐霖不免焦急,忙追问:“敢问老伯,余大人何时回京?”

    老伯叹了一气,“我看姑娘是从京外来的吧,老爷罢官归乡,闹得动静不小,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

    罢官归乡?当朝阁臣,又为帝师怎会轻易罢黜,余良甫历来是文人士子的楷模,也是皇帝心腹,怕是牵入朝廷政争中。幼主登基,母后当国,时日一久,母子必生间隙,身为皇帝亲信在此时罢官,必是两宫不和所致。沐霖思量一番便也通了,只是她怀里的奏疏该如何处置,那些难民又该何去何从?

    老伯见沐霖神色不对,出言叹道:“姑娘,对不住了,您请回吧。”

    沐霖失望的拜谢了老翁,云里雾里地走在街上左思右想,欲求得他法。沐家亲族单薄,在京里并无熟人,更别说攀上什么当朝权贵了。官署衙门高筑,禁城宫墙森严,黎民之请,如何达于天听?她心思一动,竟想到午门击鼓!

    原来太/祖皇帝在位时,极爱惜百姓,对贪官酷吏管制极严,就是贪污十两,一经查实便处以极刑。即使如此犹恐百姓受屈,天武二十三年,兖州济南府有户农家,女儿被当地的土豪欺凌而死,那土豪势力颇大,又与朝里的吏部郎官沾了亲,农家告了县衙、府衙都没人敢管,他一怒之下便告到了京里,拦下御轿,太/祖得知后大怒不已,亲理此案,不仅处置了那土豪,还将庇护的吏部侍郎、知府、知县等一众官吏全部下狱除罪。事后,太/祖担心此等事情再有发生,百姓有冤不能伸,就在那午门前设了一大鼓,若有冤屈不得申者,都可击鼓申冤,由天子亲自受理。

    这么多年,除了□□朝有几人击鼓申冤,到昭徳一朝就没了动静,康嘉改元后,也无人击鼓。当然不是因为政治清明,无冤可申,而是无人敢了,那些有冤屈的,估计人还没到京城,就遭人毒手了,久而久之就无人去做这傻事了。只是既然成了典制,若真前去击鼓,恐怕也无人敢拦。

    若于午门击鼓,这奏疏便可直呈皇帝,沐霖又细思量了一阵,如今选秀在即,若此时击鼓,必闹得朝野震动,牵扯其中,福祸难料。她并不惜命,却不得不顾着沐家,此次沐家得朝廷亲旨入京,好似恩典,也怕是另有所图,太后、皇上、藩王,牵入任何一方都可能性命不保。

    这样想着,沐霖心里不免绝望,国与家如何两全?

    恍恍惚惚的走在街道上,沐霖的脑子如腾云驾雾般,突然陡听得一声嘶叫声,抬眼一看,竟有一马迎面而来,好歹车夫及时勒住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停在了沐霖面前,还未及反应,那马夫气得对沐霖直骂道:“小姑娘,怎么走路的,没长眼是罢,你不要命,别惹得别人一身晦气!冲撞了我家主人,你担待得起么。”

    沐霖一时被骂得羞愤不已,走神确实不对,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疾驰也是不该,想来京城权势之家这样当街奔驰也是常有的,端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她还是开口道:“对不住了,若惊扰了你家主人,烦请小哥代我陪个礼。”

    那伙计犹愤愤不平,啐道:“赔礼有何用,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就是赔命又怎样!”

    沐霖脸颊泛红,也不晓得如何应对这样刁钻的人,这种豪奴最难缠了,来硬的只怕更横,来软的又得理不饶人。好在,这时马车的门帘掀开了一角,只听一个清雅声音对那马夫低声呵斥道:“保柱,勿得无礼。”

    这声音清幽冷冽,十分好听,见主人勿怪,沐霖顿松了一口气,那车夫的气势也散了个干净,没再多嘴。见事情了结,沐霖正欲离去,却见车上下来个极清雅的玉面公子,银白绸衫,丝带束发,飘逸秀气,她微愣了片刻,就听对方略带歉意地拱手道:“方才是我的马差点撞了姑娘,姑娘不必道歉,倒是我管教不严,才至下人如此无礼。”

    这样风姿隽秀的人,声音清冷中又带着细腻,举止言谈虽无矫揉造作之感,却自带了一丝柔媚,一看就是女儿身,沐霖并未拆穿,亦屈身回礼道:“公子客气了,本是我有错在先,心神恍惚未仔细看路,惊扰了您。”

    玉面公子淡然笑道:“所谓不打不相识,不若这样,对面就是一品阁,你我不如在此小酌一杯,也算一笑泯恩仇。”

    沐霖本欲推辞,可看那人时,总觉得有些亲切之感,便就应下来了。两人进了一品阁,择了一雅间,又令人备下一壶好酒,玉面公子先斟了一杯递与沐霖,然后方满了自己的杯子,看了一眼沐霖,笑道:“我先干为敬。”

    说罢提袖举杯饮尽,沐霖却被那一眼看着颇不自在,也举杯轻酌了一口,却是她最喜的橘酒,酒中极品松鹤堂,此酒味道醇厚,饮后口齿清香,只是此酒用古方酿造,工艺复杂,用料讲究,且造酒者酒痴丁仲康性情怪癖,一年惟酿三坛,千金难买,极为难得,这酒应当有些年头。

    沐霖暗自疑心此人身份,回道:“客气了。”

    玉面公子放下酒杯,又问:“近来选秀在即,京中才女云集,看姑娘形色匆忙,莫不是今年的秀女?”

    沐霖心下一惊,这也能看得出,她愈加疑惑,只听那人又淡笑道:“再过几日就是入宫之期,一些秀女急于入选,各自争相奔走,打通关节,姑娘也为此心忧?”

    听此人这般说,沐霖不禁有些羞恼,却故作淡然道:“公子抬举了,小女子见识鄙陋,姿容粗俗,不过是充员罢了,也不做那无用功。”

    玉面公子又是一笑,看着沐霖,意味深长地道:“姑娘这份坦荡,倒十分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此话一出,沐霖便起了心思,再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只见她柳眉细目,秀梁挺翘,朱唇鲜艳,唇上有颗暗痣,神情漠然,她似是想起什么,讶然道:“郡主?”

    玉面公子亦展颜一笑,脸色颇为动容,“才算认出了。”

    原来二人乃幼时故友,两人脾气秉性虽不同,一个清冷孤傲,一个温婉怡静,相处得倒是极好。傅衣翎家世显赫,性子少不得清高,处事也颇为霸道,朋友极少,却与出身稍差的沐霖谈得来。只是自沐晟出京后不久,沐家就迁往朔州,两人算起来有七八年未见了。青梅故友,自有一番情谊在,如今一见,难免激动。

    这么一说,沐霖有些过意不去,长年不见,彼此早已不是儿时模样,傅衣翎气质愈加出众,一时真认不出。又想起傅衣翎方才种种试探,反倒来兴师问罪:“郡主早识得我,做什么装作不知?”

    傅衣翎却认真解释起来:“起先我并不知是你,见了面就有些疑虑,想起这时候你也该进京了,才拉你来这里,谈话后方确定了猜想。”

    说完,才记得什么,嗔道:“好呀,这么一来,又被你糊弄过去了。”

    沐霖连忙笑着讨好:“到底还是认得了,郡主莫要气了。”

    寒暄一番后,傅衣翎又关心问道:“看你方才心神恍惚,可是遇到什么紧要的事?”

    沐霖犹豫了一会儿,怕麻烦傅衣翎,就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初到京城,有些不适罢了。”

    傅衣翎怎看不出,心里担忧,忙追问:“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且说来听听,看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沐霖想了想,便如实道来:“我来京城之前,受家师嘱托,让我带一封奏疏交由内阁的余大人,由他转呈给圣上。我一到京城,便奔赴余府,这才得知余大人早已归乡,这奏疏便难递上去了。”

    傅衣翎沉吟道:“你师父就是关中大儒,如今隐居玉清山的李垣罢?”

    “正是家师。”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余良甫属帝党中流砥柱,与傅家历来不合,李垣又与余良甫师出同门,若不明底细,这个忙还真不好帮。傅衣翎又饮了一杯酒,问道:“奏疏可为密函,还是谏议之书?”

    沐霖也明白傅衣翎的顾虑,回道:“他老人家隐居多年,并无意涉足朝堂,所上奏疏,不过为边疆数万难民请命。”

    得了这个准信儿,傅衣翎才放下心来,笑道:“这就好办了,我可替你上呈。”

    解决了这一大难题,沐霖不禁喜极,连忙道谢,傅衣翎亦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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