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西里斯印象中的一样,奥赖恩偶尔会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却极少会被激怒。哪怕是听见自己的儿子拿族谱来嘲讽他,奥赖恩也仍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反应,只是眼神变得有些若有所思。
“我说过,家里的事与你无关。”几秒钟过去,奥赖恩才再次开腔, “你暑假还想回来的话,就别去招惹你的母亲。她最近身体状况不佳,你最好记得你还是她的儿子。”
西里斯的眉梢高高扬起。他没法把沃尔布加·布莱克那种歇斯底里、盛气凌人的形象和“身体状况不佳”这种状态联系到一起。
“她被魔法部的态度气病了?”
奥赖恩搭在门把上的右手垂下来,他侧过身,重新面向西里斯。
“我们一直没有对你采取最严厉的措施,西里斯。”奥赖恩说,“你现在能够衣食无忧地站在这里说风凉话,全是因为你在布莱克家的金库还满满当当。不要以为如果你真的跟家族脱离了干系,阿尔法德会接济你。你也清楚,他跟你不一样。即使与沃尔布加不和,阿尔法德也在尽力帮助家族走出困境。”
“尽管他最近有些心不在焉。”西里斯毫不在意地继续讥讽,“而他心不在焉的原因,是你们造成的。”
“看来你认为阿尔法德和你一样痛恨布莱克家给他的东西。”奥赖恩平静地审视着他,“要是你真这么想,大可不必再享受家里给你的一切。”
“无所谓。”西里斯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威胁感到厌烦,他不明白奥赖恩是哪儿来的自信,会认为他离开了布莱克家的金子就得悲惨地露宿街头,“我本来就不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哪怕是在山洞里吃老鼠,我也过得下去。”
“我指的‘一切’,”像是早就料到西里斯会这样回答,奥赖恩不急不忙地补充,“还包括你的相貌、健康、智力,以及你身体里的巫师血统。”他不带感情的目光将自己的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没有了巫师的能力、灵光的头脑和这副皮囊,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仿佛听到了什么无聊的冷笑话,西里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
“这么说,我身上没有哪样东西是我自己的。从生到死我都只是个布莱克,跟挂毯上那些名字毫无区别。”他说,“那几个被烧掉的名字又怎么说?只因为在挂毯上被烧掉了名字,就不再有布莱克家的血统、不再使用巫师的法术,也不再头脑灵光?”
奥赖恩没有理会他夹枪带棒的反问。
“有一点你说的不错。”他的眼神里不再带着探究,“不论你将来要走什么路,从生到死,你都是个布莱克。”就像没有看见西里斯嘴边讥诮的笑容,他的语气笃定得好像在谈论天气,“你的一言一行,全部在证明这一点。即使你毫无自知。”
这是在提醒他,不论他有多痛恨这个家族的一切,他也永远不可能真正摆脱它们。西里斯的脸色沉下来。他头一次发现,比起母亲沃尔布加的排斥、针对和无休止的谩骂,父亲这种从容不迫的冷待其实更令人烦躁。
“所以你也承认,所谓‘支持麻瓜权益的叛徒’、‘低贱的哑炮’、‘跟麻瓜结婚玷污血统的下贱货色’……都永远是布莱克。”西里斯冷冷哼笑,“‘最古老高贵’,也不过如此。”
“每一个家族漫长的历史中都会出现几个败类。”奥赖恩转身打开门,将后脑勺留给他,再也不多看他一眼,“你愿意把自己和他们划分为一类人,没人会阻止你。”
“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赶在奥赖恩离开之前,西里斯沉着脸警告道,“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会第一时间报告给邓布利多。”
奥赖恩的脚步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教室大门被合上,墙上油灯中摇曳的灯光也同时熄灭。西里斯在黑暗的教室里静立一会儿,才一挥魔杖打开大门,径自踱出教室。他的脑子里盘旋着奥赖恩刚才的那番话,“赤胆忠心咒”这个词更是在他耳边反复打转。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这么紧张?西里斯一边下楼一边思索。给格里莫广场12号那幢房子施赤胆忠心咒,不仅是在躲伏地魔,也意味着奥赖恩和沃尔布加决定在战争结束前都不再同魔法部打交道,这相当于放弃生意,甚至有可能和贝拉特里克斯他们一家也断绝联系……
难道他们的脑袋终于奇迹般清醒过来,决定无论如何都不站队?
西里斯倍感怀疑地拧紧眉头。他已经来到五楼,刚踩下最后一级,就瞧见了等在走廊边的一个人影:艾尔维拉正站在一副锈迹斑斑的盔甲旁,沉默不语地望着他。她显然是在等西里斯,两人目光交汇的时候,她似乎想张口说点儿什么,最终却只是把嘴唇抿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既复杂又古怪。
原本还在生艾尔维拉的气,但想到她刚才在奥赖恩面前维护他的动作,西里斯的火气又消了不少。他决定看在她没有撇下他的份上原谅她,于是主动朝她走过去。可艾尔维拉的神情很快恢复了冷静。她也迈开脚步走向西里斯,在他开口以前便伸出手,干脆地抢过他肩上的书包,一甩头发下楼了。
西里斯愣了好几秒,才记起那个书包是艾尔维拉的。
他回过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抬腿踹向身边的墙,而后转过身气冲冲地上楼。
所以艾尔维拉根本不是在等他。他恼火地想。
她只是在等她该死的书包!
糟糕的心情让西里斯直到星期天晚上才开始写算术占卜课论文。詹姆穿着湿漉漉的球服从公共休息室洞口爬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围坐在一张桌边的西里斯和莱姆斯。“西里斯!”连忙冲到他们跟前,詹姆拉开一张软椅坐下,探着身子凑近自己的好友:“你跟维拉在吵架吗?”
“干嘛问这个?”感觉到室外阴冷潮湿的气息从詹姆身上传来,西里斯挑了挑眉,拔出魔杖给詹姆扔了一道烘干咒。詹姆胡乱揉一揉乱糟糟的头发,看一圈周围,这才发现彼得也跟他们坐在一起,只是他个头太小,詹姆刚刚没有看到他。
“我们回来的时候在走廊碰到她,”詹姆压低声音,“她让我提醒你快点把那本书还回去。”
跟在詹姆后面进来的奥利弗走过来,兴致勃勃地加入他们的讨论:“我问她干嘛不自己跟你说,她说她在生你的气,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她生我的气?”眯缝起眼睛重复一遍,西里斯的脸色阴得快要滴出水来,“也就是说她觉得她自己什么都没做错?”
詹姆的五官几乎挤成一团,就好像他正闹肚子似的:“呃,你们真的在吵架啊……”
“太好了!”奥利弗却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分手?”
“谁说我们要分手了?”西里斯扔开手里的羽毛笔,“艾尔维拉说的?”
他阴沉的脸色简直要赶上今天魁地奇球场上乌云密布的天气了。
“没有!”詹姆立马捂住奥利弗的嘴,“维拉什么都没说!”
不能说话的奥利弗气恼地挥舞着拳头:他的衣服还是湿的呢!
西里斯恐怖的脸色没有半点好转,他转过头去看对面的莱姆斯。“莱姆斯。”他说,“你让威尔逊告诉艾尔维拉,还书的事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自己会解决,不用她操这个闲心。”
“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问一句,”莱姆斯从羊皮纸里抬起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跟她说?”
一直没找到机会插嘴的彼得使劲点头。西里斯仿佛没听见莱姆斯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抓起刚写了两英寸的论文,连同笔盒一块儿一股脑塞进书包里。“我觉得你们该谈谈。”莱姆斯放下笔无奈地说,“既然你们没打算分手。”
“除非她认错。”西里斯站起身,把书包甩上肩头,冷着脸离开。
詹姆见状松开奥利弗,脱力般瘫回软椅上,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你说他们会分手吗?”他哭丧着脸问莱姆斯。当时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詹姆就在担心这个!要是他俩哪天分手了,最尴尬的绝对是他!
“我希望他们只是吵架。”詹姆愁眉苦脸地咕哝,“这样我也只用扮一下猫头鹰,不会太尴尬。”
“他们肯定会分手的!”奥利弗信心满满地扬起脑袋,“情侣都会分手!”
可惜西里斯和艾尔维拉并没有要分手的迹象,至少他们谁也没提过这个话题——因为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把对方当成了空气,谁也不搭理谁。为了不让西里斯成天臭着脸,詹姆想方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两个男孩儿连着几个晚上溜去禁林冒险,白天则是哈欠连天,或者在课堂上呼呼大睡。
在变形术课上迟到为他们挣来了一次星期四晚上的禁闭,到了星期五下午,脑袋昏昏沉沉的西里斯早把跟艾尔维拉吵架的事抛到了脑后。他如常来到图书馆,对着枯燥无聊的算数占卜课作业打了一个小时的哈欠都没等到女友出现,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他们正在冷战。
因此这天坐在公共休息室看书的莱姆斯默不作声地看着西里斯拿上书包离开,又在一个小时后毫不意外地望见他铁青着脸回来。“艾尔维拉没去图书馆吗?”莱姆斯把书反扣在桌面,好整以暇地问他。
“关我什么事。”西里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用力把书包扔向桌边的软椅,“我又没去图书馆。”
这场无声的决斗一直持续到第二个星期五,依然没有一方主动认输。西里斯在上午的魔药课上昏昏欲睡,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配制试剂瓶里的□□,结果在一段漫长的神游之后,他发现自己正盯着坐在前面几排的艾尔维拉的脖子发呆。她今天没有理好衣领,颈后一缕细长的头发被夹在了领子里,居然也没发现。
西里斯一手支着脑袋,撇了撇嘴,抓起一把乌黑的甲虫眼睛丢进自己的坩埚。
“你下午去不去图书馆?”下午回到宿舍后,詹姆边换球衣边问他。
“不去。”西里斯一手枕着脑袋躺在床上,将刚从手里飞出去的小火龙又抓了回来。
“嗯……好吧。”詹姆头疼地胡乱挠了挠头发。拿上扫帚跟奥利弗一块儿离开公共休息室时,他不禁压低声音嘟囔:“他们两个难道真的打算一直不说话吗?”
“那当然。”奥利弗的心情好极了,“情侣分手之后都不会再跟对方讲话了!”
“可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詹姆对此难以置信,“难道我要跟两个永远不会和对方说话的人当一辈子朋友吗?”
“是啊,”奥利弗高昂着脑袋,兴高采烈地附和道,“一个是我的姐姐,一个是我的朋友!他们永远不会和对方说话!”还有比这更棒的事吗!
詹姆不再吭声。他担心自己再听见奥利弗接他的话,就会忍不住扑上去揍他。下星期他们还得一起上场比赛,在那之前奥利弗可不能被揍进校医院。
这天傍晚,在宿舍里翻箱倒柜的莱姆斯终于等到了西里斯的脚步声。
“西里斯,你上哪儿去了?”一看到好友回来,莱姆斯便从行李箱后边站起身,“我找不到我借的那本《北美魔法史》了,你和詹姆有拿过吗?”
“床底下也没有。”灰头土脸的彼得从床铺底下爬出来说。
西里斯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下,眯眼盯着莱姆斯的行李箱。那种表情让莱姆斯下意识地合上行李箱,用脚将它踢回了床底。他有点儿担心西里斯会突然拔出魔杖把它炸得粉碎。
等到莱姆斯的行李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西里斯才解开身上的斗篷扔到一边。沾着雨珠和湿气的斗篷衣摆撞上床脚的鸟笼,小火龙扑棱着翅膀愤怒地张大嘴吐起了火苗。“已经帮你还回去了。”西里斯语气平平,掏出衣兜里的魔杖放下一边的帷帐。
莱姆斯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噢,所以你是去了图书馆。”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西里斯,而后深深叹一口气:“那本书我还没看完呢……”
“呃,可是琼斯今天不是没去图书馆吗?”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彼得迷惑不已,“我看到她跟威尔默特他们一起在礼堂那里,讨论今年O.W.L.考试可能出的题……”他还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子,结果那些题他全都不会做!
西里斯把另一边的帷帐也放了下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帷帐里边传来一声吓人的巨响。
刚从魁地奇球场回来的詹姆一进门就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他吹一声口哨,两眼放光道:“伙计,你终于把你的床炸了?”上学期他试验新咒语的时候烧掉了床上的帷帐,当时西里斯还老挖苦他呢!他就知道西里斯总有一天也会把床给炸掉的!
从帷帐里飞出来的枕头砸中詹姆的脸,回答了这个愚蠢的问题。
星期六一整天,西里斯的脸色都十分难看。那些每次看到他都爱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咯咯直笑的姑娘们也不敢再多瞧他,经过他身边时只会匆匆瞥他几眼,然后埋下脑袋加快脚步走开。就连詹姆这会儿也不大敢拿西里斯开玩笑,他避开了所有与艾尔维拉相关的话题,还拉着西里斯一起去参加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作战会议。
“最近天气都很不好。”详细交代完比赛策略后,队长迪兰转头望向窗外乌云低垂的夜幕,不由自主地抱起了两条胳膊:“不过我们已经有了两次在恶劣天气训练的经验,只要下星期六不出现风暴,就没有问题。”
“就算出现风暴也不用担心。”奥利弗倒是信心十足,完全没有新人怯场的模样,“斯莱特林也没有在风暴天比过赛,天气不会只影响到我们。”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看向一旁的阿米莉亚·博恩斯,她是球队里身板最小的一个,“到时候你可别被风吹跑了,博恩斯。”
“我们需要向麦格教授申请防滑手套和护目镜。”博恩斯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转过脸提醒迪兰,“比赛前还必须统一在护目镜上施防水防湿咒。”
“那是什么?”
“家务咒语。”她严厉地看了眼奥利弗,“你在家从来不做家务吗?”
奥利弗的脸涨红了。他当然做过家务!他只是没有用过家务魔法!
“我倒是比较担心出现风暴。”詹姆凑到西里斯耳边悄声说,“我们得在第一道闪电出现的时候马上回去喝魔药,不然这回又要白费功夫了。”
他说的是阿尼玛格斯变形魔药。“要是风暴真的来了,我和彼得会先回去喝魔药。”无所事事地翻着一份《预言家周末报》的西里斯懒懒说道,“你就继续打你的比赛吧。反正再含一个月曼德拉草叶子,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詹姆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说得好像对他就有影响似的!西里斯是不是又忘了他还在跟维拉吵架?
“我本来以为他们这星期会安排我们去霍格莫德村,这样我们就能在比赛前一块儿喝一杯黄油啤酒壮壮胆——毕竟今年我们有新人。”迪兰的视线扫过奥利弗和阿米莉亚,“拉文克劳的‘黑市’那儿还有黄油啤酒卖吗?”
“都被费尔奇先生没收了。”博恩斯说,“至少在下一次去霍格莫德村之前,他们不会再有存货。另外,我不建议去他们那儿买。价格太高,而且兑了水。”
西里斯丢开手里的报纸,同回头看向他的詹姆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男孩儿不约而同地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好像听到你们想要黄油啤酒。”西里斯懒洋洋地出声。
“我们倒是有办法弄来。”詹姆一脸神秘。
西里斯为这种默契一笑,糟透了的心情总算有所改善。
“要多少有多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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