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邓布利多教授的声音从橡木门后传来。
这是艾尔维拉第二次拜访邓布利多教授的办公室。上一次她来的时候,由于过于担心汉特的安危,并没有好好欣赏这间宽敞的圆形房间。此时此刻,再度走进这张橡木门,艾尔维拉第一时间就留意到了办公室内各种有趣的小声音。
门边有根安置得很高的镀金栖枝,上头站着一只几乎掉光了毛的老凤凰,它低着头,正在用一种哀愁的眼神目视他们进来。摆放着许多精致银器的长腿桌子上烟雾弥漫,艾尔维拉多瞧了几眼,才确信烟雾是那些银器旋转着喷出的。邓布利多教授坐在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在他的身后,破破烂烂的分院帽被搁放在一块搁板上,除此之外,最显眼的便是满墙的历任校长肖像。
西里斯环顾一圈办公室,视线只在微笑着的邓布利多那儿短暂地停留片刻,就死死黏在了其中一张肖像上: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正像其他肖像里的男女巫师一样,靠着椅子仰头打呼噜,俨然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
“中午好,琼斯小姐,布莱克先生。”阿不思·邓布利多温文尔雅地抬手请两个学生坐到办公桌前的两张椅子上,脸上的笑容和蔼可亲,“在午餐时间叫你们过来实在有点儿唐突,但是,请你们见谅,因为今天的访客恐怕只能在这个时候赶来。”
艾尔维拉和西里斯交换一个眼神,各自挑了张椅子坐下。他们看到邓布利多教授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块金表,煞有介事地看看时间:“事实上,他已经迟到了几分钟。不过我想,这对于他眼下的工作来说是正常情况……啊,他来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办公室的壁炉里燃起了高高的绿色火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火焰中走出来,他摘下头顶的圆顶高帽,拿帽子拂去肩头的雨珠,洪亮的声音简直要惊动办公室门后那只站在镀金栖枝上的老态龙钟的凤凰:“抱歉,邓布利多!我耽搁了一点儿时间——”
“爸爸?”艾尔维拉惊喜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汉特!”西里斯也同样站起身,和她一块儿迎了上去。
“又见面了,维拉,西里斯。”汉特·琼斯将帽子塞进口袋,大步走上前,展开胳膊搂一把两个孩子,而后才注意到艾尔维拉这时的打扮:“噢,维拉!你今天的打扮真是——”他纠起眉头,好像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很斯莱特林。”西里斯轻描淡写地替他解围。
汉特抛高眉毛,显然认为这个形容再合适不过了:“没错,很斯莱特林。”
“我本来就是个斯莱特林,爸爸。”艾尔维拉宽容地露出微笑。
亲眼见到汉特使她大松了一口气:他看起来很劳累,原先饱满的脸颊瘦得凹陷了下去,但双眼就像惯常那样有神,一点儿没有精神萎靡的迹象。
“好吧,我们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汉特又把两个孩子带到了邓布利多教授的办公桌前。这时邓布利多脸上仍然带着安详的笑容,他一挥手里的魔杖,那两张椅子中间便凭空多了一把舒适的软椅,好让三人都能落座。
“可惜今天没办法请你喝一杯杜松子酒了,汉特。”邓布利多不失友好地说。
“总会有机会的。”汉特不在乎地笑着摆摆手,在中间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墙面上那些画像里的男男女女依旧在打着轻鼾,仿佛根本没有因办公室里多出了一个访客而惊醒。西里斯坐到汉特左手边的那张椅子上,警觉地留意着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肖像。
“我收到你们的信了,就在上个星期六晚上。但是……由于现在的通信已经不够安全,这一个星期以来我都没有给你们回信,只好拜托邓布利多安排我跟你们见一面。”汉特没有注意到西里斯的目光,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他显然非常放松,两手搭上软椅的扶手,来回审视着眼前的两个孩子:“首先,我要再确认一次,你们在猪头酒吧偷听的事,没有被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发现,是吗?”
“对。”西里斯答得不假思索,“那间酒吧里大部分人都蒙着脸,我和艾尔维拉变了装,没有被发现。”
艾尔维拉捏紧长袍的袖摆,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她还没有把斯内普的事告诉西里斯,更没有向父亲提起过。她拿不准是否应该将这件事说出来。
“琼斯小姐也是这样认为的吗?”一道温和的喉音忽然钻进她的耳朵里。
脑仁不自觉一紧,艾尔维拉转头对上邓布利多教授的视线,这位年迈的巫师依然精神矍铄,他那双清澈的浅蓝色眼睛在半月形镜片后面善意地注视着她。艾尔维拉什么也没说,却突然有了种已经被他完全看穿的错觉。她无法在这样的目光下隐瞒或撒谎。
“有一个人发现了。”她从发紧的喉咙里挤出声音。
她的余光瞥见西里斯和汉特都看向了她。
“西弗勒斯·斯内普,就在当天下午。他单独找我对峙的时候,我和他交换了条件,他答应不会把我们在场的事说出去。”艾尔维拉有意不去看西里斯,只是直直地望着邓布利多教授的那双蓝眼睛,“因为香水,他只能确定我一个人的身份。他猜到另一个人是西里斯,但我没有承认。”
“这件事你没有跟我提过。”西里斯的声音率先响起,他的语气有点儿冷。
“我是怕你担心。”艾尔维拉转过头,目光却没有越过汉特的肩头直接接触西里斯的眼睛,她压低声音说:“我们之后再谈这个问题好吗?”
西里斯没有给她回应。
“维拉,你和他交换了什么条件?”汉特抬起一只手搭上女儿的肩膀。
“他不希望他的朋友知道他当时在猪头酒吧,和艾弗里他们在一起。”抬眼去看父亲的脸,艾尔维拉十指交缠在一起,尽可能用她最自然的口气告诉他,“恰好那个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承诺为他保密,只要他继续装作不知道我和另一个人当时也在猪头酒吧。”
她没有提莉莉的名字,也不再与邓布利多教授眼神接触。她相信即使父亲知道斯内普看重莉莉也不会去利用莉莉,但是艾尔维拉不了解邓布利多,她不确定这位伟大的巫师是否值得信任。
汉特怀疑地挑眉:“他的朋友?”
“我们或许没有必要深究那位朋友是谁,汉特。”出乎意料地,替她解围的正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他表现得心平气和且善解人意,“琼斯小姐应该也并不想把那位朋友牵扯进来。他们都还是学生。”
明显感觉到汉特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有所放松,艾尔维拉明白父亲不会继续追问,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才稍稍放松下来。她重新望向邓布利多教授的眼睛,努力忽略那种让她感到不适的、像是被看穿的感觉。
“谢谢您。”她真诚地道谢。
邓布利多略一颔首,银白的长胡须下依旧带着平和的微笑。
“汉特。”沉默许久的西里斯突然出声,“信里提到的事,魔法部那边是怎么看的?”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汉特收回手,“虽然有很多人已经从不同的渠道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但是部里目前的态度依然是否认食死徒和残杀麻瓜事件的存在。我们不能指望上级相信我们的敌人拥有不死之身,甚至将这件事传扬出去——这只会引起大面积的恐慌。”他皱紧眉头,顿了顿,“当然,我个人其实也并不相信有人能够超越死亡,不过……”
他的目光转向邓布利多,两个孩子于是也向他们的校长看去。
感受到来自他们的注视,邓布利多从容地接过话头:“我认为我们需要提高警觉。”
西里斯又迅速看一眼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肖像,这个山羊胡子的老头还在那儿装睡装得不亦乐乎。“你判断的依据是什么?”西里斯撞上邓布利多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于是找补道:“先生。”
“是我对伏地魔的了解,布莱克先生。”邓布利多平心静气地回答,“他或许会因为某些原因掩盖自己的身份,却并不会捏造他的成就。而如果他真的在他的追随者面前如此宣称,那么我们至少应该相信,他确实找到了某种方法,能够让他在危急时刻避免一死。”
“您对这种方法有头绪吗,先生?”艾尔维拉紧接着问,终于有一个人像她一样真正在意“不死之身”,她不想放过这次机会,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坐直:“我们一直知道您是最博学、最强大的巫师……”
她期待地看着邓布利多,然而对方却只是平静地摇头。
“恐怕我对此也没有头绪,琼斯小姐。”他不紧不慢道,“但我相信,我们迟早会发现他的秘密。”
“要说的就是这些。”不等艾尔维拉掩饰好她眼里的失望,汉特便拍拍她和西里斯的胳膊,“这个消息的确很有价值,孩子们。可是我们要你们记住,你们现在都还只是学生,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而不是探听秘密。下回最好不要再做这么冒险的事了。”
说完,他抽出衣袋里的帽子,站起身。两个孩子也跟着他站起来。
“好了,不管怎么说,今天很高兴能见你们一面。我还有个午餐会议,现在得走了,你们也快回去吃饭吧。你们的期末考试是不是快到了?好好复习。”熟练地戴好那顶被他塞得皱皱巴巴的圆顶高帽,汉特最后向艾尔维拉叮嘱:“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向邓布利多教授求助,知道吗?”然后他又冲邓布利多简单地脱帽致意,“谢谢你,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面带微笑地点头,也起身绕过他的办公桌走出来:“愿你会议顺利,汉特。”
“注意安全,爸爸。”把父亲送到壁炉边,艾尔维拉眼看他跨进壁炉,不得不松开了他的手。西里斯走到她身旁,对壁炉里的汉特点头道别:“我跟詹姆会保护好他们两个。”
艾尔维拉不禁悄悄侧过脸看了西里斯一眼。汉特分别给两个孩子一个鼓励的眼神,便撒下飞路粉,消失在高高升起的绿色火焰里。
“很好,看来我们没有占用太多的午餐时间。”站在他们身后的邓布利多教授再一次掏出怀表,欣慰地点了点头。“布莱克先生,我还有话想和你谈谈。”他对回过头的西里斯慈祥地一笑,再从半月形镜片的上方朝艾尔维拉看去,“琼斯小姐,我想是时候回到斯莱特林的餐桌上享受庆功宴了。你的朋友们应该都在等你。”
为什么要单独留下西里斯?艾尔维拉想要这么问,但她与邓布利多教授四目相接,马上就明白她是时候离开了。她只能再去看西里斯,正好这个时候他的目光也瞥向她,虽说视线只短暂地接触了一秒,但艾尔维拉确信西里斯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她于是顺从地道别:“好的,先生。今天非常感谢您。”
等到艾尔维拉关上门离开,邓布利多便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抬起一只手对西里斯笑着示意:“请坐,布莱克先生。”他没有挥动手里的魔杖,办公桌前那两张多余的椅子却消失无踪,只剩下西里斯刚才坐过的那一把。
西里斯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才走上前,重新坐下。这一回他毫不客气地瞪了眼墙上肖像中的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因为他清楚地看见菲尼亚斯偷偷摸摸揉了一下脖子。
“我想你一定已经对我的这位老朋友很熟悉了。”邓布利多笑眯眯地开口。
“我从小就每天跟他打照面。”西里斯警告地盯着菲尼亚斯的肖像,口气轻蔑,“即使他的肖像没有挂在我的房间大半个假期,我跟他也已经够熟了。”
“没礼貌。”肖像里装睡的菲尼亚斯冷冷咕哝一句,却没有睁开眼,就好像决意要装睡到底,只把这句嘟囔当成梦中的呓语。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邓布利多仍然是那张笑盈盈的脸,他仿佛并未听到祖孙俩的交流,更没有指责西里斯对自己曾曾祖父的失礼。
“为了不影响你享用美味的午餐,我想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布莱克先生。”邓布利多说,“考虑到目前的形势,以及部分家族旗帜鲜明地支持纯血论的态度……我不得不多留意他们的动向,尤其是通过他们还在霍格沃兹上学的晚辈。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西里斯略微皱起眉头,不答腔。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以帮助他理解邓布利多的这番话:留意?他的意思是他一直都在暗中关注他们这些出自纯血统家族的学生,还是说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肖像实际上也是他安插在布莱克家族的眼线?
不管是哪种可能,西里斯都没有理由对一个监视自己的人摆出好脸色。“布莱克”就像一个永远抹不掉的标记,就算西里斯对父母的财产分文不取,只要他的身体里还流着家族的血,就不可能摆脱被看作家族一份子的命运。真是糟透了。
然而邓布利多并没有被他的沉默影响。
“我相信你和你的家族持有不同的信念,布莱克先生。”他望着西里斯的眼睛,语调平缓而肯定地道,“我也相信你的父母和弟弟暂时都没有与伏地魔为伍。”
这位老巫师有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哪怕他是在和颜悦色地说话,也会在无形之中释放一种威慑力。西里斯不喜欢和这样的人对视,即便对方在宣称信任他。
“您想要我做什么,先生?”西里斯直截了当地问道。他可不相信邓布利多会平白无故地表达信任,通常来说,在这种示好之后总会有更贪婪的条件被提出来。西里斯已经厌烦这样绕来绕去地说话了。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又假装在睡梦中冷哼了一声,像是在不满他的态度不够恭敬。
“请不要误会。”邓布利多面不改色,好似完全没有听出西里斯话语间的不耐烦,“正如我刚才所说,我并不期望我的学生被卷入这场战争,尽管这种希望十分渺茫。”
见他不像其他成年巫师那样不敢面对学生也被间接卷入了战争的事实,西里斯皱起的眉头舒展了几分,他克制住自己烦躁的情绪,耐着性子听下去。
“我知道,你在试图阻止你的家人倒向我们的敌人,这对布莱克家族的命运至关重要,对我们来说也同样如此。但我不是想要求你做什么,事实上,你作为布莱克家族的一员,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做到了许多在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做不到的事情——你没有受到你父母的影响,你拥有独立的判断力,和你自己坚定不移的信念。”
邓布利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西里斯的那双灰眼睛。
“我只是希望你记住,不论你努力的结果如何,你都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西里斯的目光闪烁一下,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您是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窒息般的声音打断了。西里斯一愣,转过头往身后看去:办公室门边那根高高挂起的镀金栖枝上,那只老凤凰张开嘴,一面从喉咙里发出那种窒息般的叫声,一面无精打采地动了动尾巴,又抖落了几片羽毛。它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死。
“噢,是啊,是时候了。”邓布利多却以一种愉快的口气说着,从他的办公桌后面绕了出来,朝老凤凰走去。他随和地招呼西里斯:“过来看看吧,孩子。”
西里斯犹豫片刻,站起来跟上他的脚步。在同龄人当中,西里斯的身高是非常出众的。但是跟在邓布利多身后,他才发现这个身形瘦高的老巫师或许比看上去更高,而且,他这身点缀着星星的蓝色天鹅绒长袍很不赖,非常有个性。
他们一起走到那根镀金栖枝下面,仰头望向那只老凤凰。它还在断断续续地发出那种痛苦的窒息声。
“您确定它不需要帮助吗?”西里斯随口一问。当然,他不指望邓布利多能治好这只快要老死的凤凰,或者干脆给它来那么一下,让它不至于挣扎太久。
“它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孩子。”邓布利多神色自若。
因此西里斯只能安安静静地跟他一起等待。布莱克家不缺金子,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黑魔法藏品,但这还是西里斯第一次见到凤凰这种圣洁的生物。虽然说实话,它此时这副像极了被拔光毛的火鸡的模样非常令人失望。西里斯无所事事地观察它掉下的那些羽毛,希望能借这些毫无光泽的羽毛想象出老凤凰年轻力壮时期美丽威风的样子。
这时,老凤凰突然着起了火。那明亮而生机勃勃的火焰吸引了西里斯的注意,他抬头仔细看它,而老凤凰已经被火球裹覆,随着一声哀戚的惨叫,它的身影连同火光一齐消失,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堆亮着火星的灰烬。
涅槃重生,西里斯想。能看到这一幕也算值了。
邓布利多面露笑容,小心翼翼地在那堆灰烬旁蹲下来。西里斯也跟着他蹲下身,盯着那堆还闪烁着火星的灰烬。这种感觉可真够滑稽的,他在跟巧克力蛙画片上的巫师一起蹲在他办公室的地板上,等待一只小凤凰从灰烬里爬出来。而且他还曾经试图烧掉画片里邓布利多的胡子。
“很少有巫师能驯服凤凰。”西里斯没有来由地想到了这一点。
“啊,没错,凤凰是一种自由而迷人的生物。”邓布利多快乐地说,“它拥有坚定的意志,神奇的魔力,还有不朽的生命。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能真正超越死亡,那么答案无疑就是凤凰。”
皱皱巴巴的凤凰雏鸟从灰烬里拱出脑袋,冲着邓布利多张了张嘴。
邓布利多笑了:“你好,福克斯。”
可惜这会儿西里斯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好好瞧瞧这只丑陋的小东西。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刚才邓布利多的那句话上。
“可是您刚才说,伏地魔找到了一种方法——”
“避免一死。是的,布莱克先生。”邓布利多伸手托起那只雏鸟,慢慢站起身,“但是避免一死并不等同于不死。我相信伏地魔的确掌握了许多我不清楚的高深魔法,也找到了某种能确保他避免一死的方法,可我认为他无法使自己变得像福克斯一样,真正超越死亡。”
毫不费劲地站起来,西里斯眯缝起眼睛。
“您对他很熟悉。”他敏锐地说道,“他是最近两年才起势的,一般人对他应该不可能这么了解。”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布莱克先生。”邓布利多将雏鸟放到镀金栖枝下面窄窄的盘子里,那里面也落上了一层细细浅浅的灰烬,“不过我想你应该也明白,想要攻克一个敌人,首先就要做到了解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准确地找到他的弱点。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其他的关系……戒备和敌意往往使我们产生偏见或作出误判,由此留下数不清的遗憾。”
他转过身,耐心而平和地看向西里斯:“因此我也希望,不论是面对朋友、爱人还是家人,你都能更有耐心地去尝试了解他们、信任他们。”
西里斯蹙起眉头。
“我对我的家人已经足够了解了,先生。”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冷下来。邓布利多或许智慧过人,也十分了解自己的敌人,可西里斯相信他不可能比自己更了解他的家人,包括这间办公室墙上某幅肖像里的那一位。
“只是来自一个老人的建议。”邓布利多脸上的微笑没有变化,语气温和如旧,“好了,我不能再耽误你更多的时间了。琼斯小姐或许还在楼下等你。”他把西里斯送到那张橡木门边,含着笑意的蓝眼睛在半圆形镜片上方看着他,“期待我们下次能有机会再多聊一聊,布莱克先生。”
艾尔维拉果然还在巨石兽外面等待。
西里斯一走出墙后的裂口,她就关切地迎了上来。
“西里斯。”艾尔维拉走到他身旁,主动拉住他的一只手,“邓布利多教授跟你说什么了?”
表情冷冰冰地将左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西里斯端详着她的脸:“为什么不把鼻涕精的事告诉我?”
刚才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要不是理智还在,西里斯差点要发火。他不敢相信艾尔维拉竟然会隐瞒这么重要的事,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要是他完全不把鼻涕精当回事,要是他没有制止詹姆把猪头酒吧的事告诉伊万斯……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她那聪明的脑袋瓜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
“我是真的怕你担心。”两手规规矩矩交叠在身前,艾尔维拉愧疚地垂下脑袋,“要是斯内普决心把这件事告诉给艾弗里他们,我们也拿他没办法。我们不可能给他清空记忆,那样只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沉默几秒,他面无表情地问:“你也没有告诉别人?”
她摇头:“没有。”
“我以为你的脑袋还算灵光,现在看来,是我对你有误解。”西里斯丝毫不掩饰自己讽刺的口吻,“你大概没有想过,如果鼻涕精只是拿伊万斯当障眼法,诱骗你放松警惕——那么哪天他真对你下手了,你到死都只能带着这个秘密躺进坟墓里。”
“我有自己的判断。”她低着头轻声说,“斯内普的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
西里斯心里的火气又瞬间窜了上来。
“所以你宁可相信鼻涕精,也不肯相信我?”他反问的语气毫无温度。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艾尔维拉懊丧地闭上眼。早在办公室说出这件事时她就开始后悔,她知道不论出于什么理由,这种事她不应该对最亲密的人隐瞒。她很清楚西里斯不会把他们在猪头酒吧偷听的事泄露出去,因为他会顾及她和她家人的安危——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艾尔维拉最终没有将斯内普的威胁告诉西里斯。
在西里斯看来,这一定就像她利用了他的维护。
……事实或许也正是如此。
“我不是这个意思。”艾尔维拉忍不住又去拉他的手,她直视他的眼睛,“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太轻率了。你生气是对的,刚才爸爸其实也在生气,我看得出来。”
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西里斯甚至想再次挣开她的手。可是她那双蓝眼睛神态恳切,他同她目光相接,想起自己曾经承诺过会控制脾气,便微微眯起眼,慢慢把胸腔里的怒火强压了下去。
“你很少跟汉特他们谈你在霍格沃兹的事。”冷漠地任她拉着那只手,西里斯不躲不闪地望着她的眼睛,“之前艾丽西亚也问过你斯莱特林是不是有异常,你总说没有。我以为你是怕他们担心你,毕竟就算你没理由信任我——”他嘲讽地一笑,灰眼睛里的温度跌到了冰点,“也应该相信汉特和艾丽西亚。”
他的冷笑刺痛了艾尔维拉的眼睛。负罪感像一只大手攥紧了她肚子里的全部器官,也许是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为她的过错吵架,她头一回发现西里斯生她的气居然这样让她难受,而这种陌生的感觉又加深了一层她的痛苦。
“我确实是怕你们担心,没有别的想法。”她轻轻握着他的手,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表情,视线却变得模糊起来,“我能瞒着你们干什么呢?难道你觉得我会偷偷加入食死徒吗?”
“我没有这么说。”西里斯语气生硬。
“那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短暂地合上眼忍住眼泪,艾尔维拉调整好心情,试探地捏一捏他的手心,这招她小时候常常拿来哄奥利弗,“我知道错了。”
没法忽略刚刚她眼眶里的泪光,西里斯头一次感觉到他这会儿发火不对,不发火也不对。
“行了,不要哭丧着脸。”他反扣住她的手,不耐烦地说,“去吃饭吧。”
说着他便拖着她穿过走廊,拐向通往楼梯平台的过道。午餐时间才刚开始不久,附近听不见任何学生走动的声音,只有霍格沃兹城堡活动的楼梯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艾尔维拉跟在西里斯身旁,没过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他:“你还生气吗?”
西里斯只给她一个一言不发的侧脸,嘴角绷得紧紧的,冷硬地下弯的弧度纹丝不变。
可他还是拉着她的手,没有要甩开的迹象。艾尔维拉也紧紧握住他的手。现在她已经不担心被人看见了,要是有谁不幸撞见他们,就直接用“一忘皆空”解决吧。
“我信任你,西里斯。”艾尔维拉柔声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跟我一起担惊受怕。”
“你觉得我会担惊受怕?”西里斯语气冷淡地开腔讥讽,“就因为那个鼻涕精?”
“不是。”她摇摇头,垂眼看向自己的鞋尖,不得不敞开心扉接受这种新的感受:“可我太在乎你的感受了,西里斯。有的时候人在乎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犹豫不决。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明白吗?”
到底是谁教她这么说话的?西里斯咬牙切齿地想。他懊恼地发现他的火气居然就此烟消云散,就好像他的脾气来得格外廉价似的。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西里斯继续拿生硬的语气讽刺她:“上个星期你还在怀疑我给你下了迷情剂。”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艾尔维拉的口气里却多了一丝认真的困惑,“感觉就像被下了迷情剂一样。”
攥紧她有些发凉的手,西里斯把她拉到距离最近的一个壁龛里,低下头用力咬了一口她的下唇。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让她吃点儿实实在在的教训。所以咬完他便冷冷盯着她,语气不善地警告:“你最好是真的知道错了。”
艾尔维拉捂住被咬疼的嘴巴,委屈地点点头:“我真的知道错了。”
但也用不着咬她吧?她欲哭无泪。西里斯有时候怎么跟狗似的?
西里斯哪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此时正盯着她嘴唇的位置不放。或许是练习阿尼玛格斯的后遗症,西里斯最近总是时不时有一些动物的冲动,比如偶尔会想咬艾尔维拉。这下真的咬下去了,他又有点想舔她。于是他只思考了一秒,便拿开她捂住嘴的手,垂首凑上前吻她。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分开的时候,艾尔维拉已经被西里斯抱到壁龛里的小平台上,胳膊搭着他的肩膀,手指轻柔地梳理着他的头发。这样的感觉舒服极了,西里斯搂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温热的颈窝,蹭了蹭她的脖子。
他又有点儿想舔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没告诉我邓布利多教授跟你说了什么。”艾尔维拉的声音及时拉回了西里斯作为人类的理智。
西里斯回想一番邓布利多说过的话,没心情向她一五一十地重复一遍。不过他已经有了更简短、更明确的推测,索性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我觉得他在给我暗示。”他说,“告诉我毕业以后可以加入凤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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