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风声鹤唳(一)

    窗台上有一株天蓝色的车矢菊,

    已是凛冽寒冬,雪落成毯将目光所及处皆染成银白,唯有这扇窗台一抹明媚湛蓝。而当台前那个为它浇水的人抬起头时,即使是这样纯粹的蓝也要黯然失色——他的眼睛宛若小天堂湾里开满的花海,当他朝你望来时,你会恍若看见海映星河皆入他眼中。

    如果那个深深恋慕他的男孩儿尚在此地,定会将视线从书本亦或是手机屏幕上移开,温柔又眷念地注视他所深爱的养父。但现今在此地的人与那个男孩如此相似又截然不同——那双纯黑如墨的眸子冷似寒星,由于某种特殊境遇,此刻更是漠然无物。他眼中的世界似乎是没有情感的,好像周身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某种毫无意义的符号或是数据——

    “早上好。”窗台前的人将水壶倚在花盆边,放下整整齐齐卷到手肘处的衣袖。林朗站在门口看着他拉开了书桌前的椅子。

    “请坐?”

    林朗被“拘留”在泽维尔学院已经有几天了。说是拘留,其实并没有人对他的行为作出干涉,甚至没有阻止他进入学院的实验室——如果不算某些知情的学生和极少数的老师偶尔流露出的恐惧或是憎恶,以及下意识疏远的态度,林朗会恍惚以为自己只是来此做客——不得不说,在相对温和的查尔斯·泽维尔引导下的泽维尔学院,的确是一个极其温馨……

    收回前言。

    林朗抚平衣摆的褶皱,面无表情落座。查尔斯敏锐发觉了医学褂下摆处被灼烧过的细微焦黑痕迹。显而易见,在林朗前往校长室的路上,某些学生对他表示了热切的“欢迎”。

    “管教不周。”他漂亮的蓝眼睛流露出歉意,真诚到没有任何见到此幕的人能够怀疑他对某些恶作剧所持有的不赞同态度。——即使林朗不用看便清楚其下涂抹的晦暗阴影,也无可避免地消却了本便寥寥无几的不悦。

    “年少气盛而已。”林朗淡声。他接过查尔斯递来的那杯花茶搁在手边,随处流连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厚重古老的红木书架上摆满书籍,和某些故作风雅的人不同,这里摆放的所有书都有明显的阅读痕迹,看得出它们经过主人的精心呵护,除了几本太过陈旧的书籍起了毛边,其他都透露出一种特殊的莹润质感。书的数量极多,种类同样繁杂,从《永恒之王》到《知更鸟女孩》,从《时间简史》到《哈密顿体系》——即使他知晓查尔斯·泽维尔拥有遗传学,生物物理,心理学多专业的博士学位,这里的书籍所涉及的方面也未免太过广阔。当他的视线落到最近,最容易被发觉的地方,黑眼的男孩亲吻蓝眸教授的侧脸,温柔的阳光与微风连同此刻的美好一起被定格在小小的相框中,便明白了那些晦涩难懂的,与查尔斯擅长领域无关的书籍的来源。

    在林朗下意识注意环境的同时,查尔斯也在观察。严格算来,这是他第一次与林朗相处。一个把灵魂奉献给九头蛇的天才科学家——而天才与疯子向来只有一步之遥。这是之前琴和汉克他们对于林朗的统一认知。然而查尔斯并不这样认为,特别是透过琴的视角见到了,他们“俘虏”林朗时所看见的那些画面之后。

    他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的冷色荧光映亮纯黑眼眸,为毫无情绪的淡漠涂抹上更加冷寂的白。尖锐刺耳的警报,慌忙杂火——这些都不能让他有丝毫动容。他抿紧的,锋锐的唇线和冷寂的眸光将所有喧嚣隔离在外,留存一方空白。

    当你靠近,近到能够看清那片显示屏,你将会惊讶地发现,在这样注定败落的绝境中,他所如此认真注视的并非任何重要的资料,亦或是什么生死攸关的玩意儿,显示屏上只有某个实验体所有的相关资料。最顶端已然灰暗的头像边,刺目的红色印章强硬地烙下标记——“已死亡”。

    直到最后的防线也被攻破,某个突击队长撕开战火插到他身边,叫喊着类似危险撤退的话语,那个男人才施舍般移开目光环视四周惨状。他将指尖摩挲的玩意儿放进医学褂的口袋,随即又觉察到不妥般拿出来挂在了脖颈,将黑色十字架藏进了毛衣内里。

    显示屏出现大片大片的警告窗口,删除进度无视所有系统保护缓慢却坚定地前进。他轻轻地说了句什么。太过轻微的发音被淹没在疯狂的喧嚣里。

    100%已删除。

    一切归零。屏幕在几次闪烁后铺展成一片空白。黑发黑眼的研究员平静地转过身面对破门而入的变种人,双手插在医学褂的衣兜里,那种遗世而独立的空寂并未受丝毫影响——他伸出手,特制的手铐锁住了那双苍白纤细的手腕。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巨大显示屏跳出几个鲜红的单词。

    “Out of search.”

    查尔斯思考了很久。他现在还能够看见林朗挂在脖颈的项链,银白长链串起黑曜石雕琢的十字架,这无疑是Obsidian在离开泽维尔学院时收到的,来自库尔特的礼物。

    这并不该是一个对孩子毫无爱意的父亲所有的表现。即使林朗本性淡漠,但这些细节却是无法忽略的——在查尔斯眼里。他一直在思考要如何与林朗相处,毕竟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养父”,甚至隶属于敌对阵营——

    “Ober一直很聪明。”查尔斯开口说道。他的目光温柔又眷念地落到相片里欢笑的男孩脸上,“或许不应该说是聪明,他简直就是一个天才。我没有见过哪个八岁的孩子已经能完全理解原子理论,他吸收新知识的速度堪称恐怖。”

    “正因如此,我才不想把他拘束在学院里。这里太小了……他应该接受更加系统的教育,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林朗听得很认真。在查尔斯说起林秋白时,他的眼底甚至有淡漠的,但的确存在的专注和温柔。

    这不该是一个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实验的疯子科学家的眼神。这是一个父亲的眼神。

    “他站在八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我们至今都未能清楚病因。我个人猜测是他体内变种基因的‘进化’所引起的副作用——在那以后,他的能力表现简直是飞跃了一个等级,甚至衍生出了不同的表现形态……偏题了。”

    “也许是我们的过度反应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但不得不说,那真的吓到我们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范围。”

    就像自愿收敛双翼,居于囚笼的白鹰。

    “你后悔了。”林朗说。

    短暂的静默。查尔斯清澈温柔的蓝眼睛浮动出暗涌的阴影,那种似乎无时无刻的温柔从他的眼里褪去了。

    “是。”他承认道,“但我并不后悔将他送离庄园。他值得更广阔的天地,不该被感情困居于此。我只是后悔,在那样危险的时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太早离开,给了你们太多的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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