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元奕模模糊糊记得,罗塑最初是被温氏举荐,才入了先帝的眼,被封南军六品督监副尉。

    那时元奕还小,不太记得是什么情况,之后登基,亲政,朝中局势瞬息万变。罗塑因为出身不高,因功晋升几次出了头,被世族排挤。太尉孟邵秋更是为了自己二儿子仕途顺利,私下里寻了个由头,将人调去边远地戍守。

    之后,元奕再听说他的事情,就是孟氏一族倾覆,北漠进犯大梁的时候了。

    想起前世种种,总是太多遗憾,数也数不清……

    不知不觉间,元奕人已经到了清宁宫宫门口。

    说是他独自来的,福禄不放心,带人悄悄地在他后头跟着。

    这老头儿向来烦人,元奕是知道的。他便没理会福禄,停下步子,抬头望了一眼刻有几个鎏金大字的匾额。

    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时断时续。有雨滴打在他的伞面上,发出很轻却很密集的声音。

    壁灯晃开虚影,元奕仰着头,看到那匾额也被雨打湿了。

    这是七年来,元奕第一次到清宁宫来。青砖黛瓦,朱墙彩顶。远看近瞧,这宫里的一切还都是之前的模样。就连杵在院里的铜牛喷泉,都得意的与记忆中的样子没多大区别。

    侍卫见到他来,也觉得意外,忙让开了路请他进门。

    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的玉书,刚端了一盆水出来倒,抬眼见皇帝在院里站着,惊得当时就变成了一对儿牛眼。

    “陛、陛下?”玉书手里的铜盆一斜,水洒了一身。

    她忙端稳,“您怎么来了?”神奇了,下红雨了!

    元奕不答而直接道:“皇祖母呢?”

    “在,在在在……殿里。”玉书总算从震惊里回过神来,迅速将铜盆交给守在外头的宫人,拍了拍身上的水,道:“陛下您快请进,老祖宗刚抄完经书,还没睡呢!”

    元奕淡淡地“嗯”了一声,继而提起衣袍。

    门外的动静,太皇太后耳聪目明,不会没听到。但是在元奕跨入门槛的一刹,太皇太后还是问了一句:

    “谁啊?”

    玉书回禀,“老祖宗,是陛下来了……”

    内室静了片刻,太皇太后已经脱了簪,披一件外袍从里走出。她见到元奕的第一眼,先是轻嗤,再是含着几分讽刺的意味,“呦,当真是稀客!”

    元奕:……

    他不由嘴角狠抽,犹自寻了旁边的软垫瘫坐下去。

    “皇祖母不必故意激朕,”元奕道:“朕这些年不往您宫里来,平日可也没少见您。”

    太皇太后:……

    “哼!”太皇太后面上愠了几丝怒意,狠鄙他一眼,“怎么,你今夜不容易来一次,是要跟哀家顶嘴的吗?”

    “白天大刀阔斧料理了宿卫军一干人等还没疯够,晚上睡不着,到哀家这里撒泼耍威风?”

    这话说的,明显是趁着皇帝姿态放低之际,故意揪住他的小辫子好好抖抖皮奚落一番的。

    元奕很理解,嘴一撇,也不与她继续阴阳怪气。

    “说哪儿的话,孙儿自然不是。”元奕坐直了,言归正传,“孙儿此来也没什么大事,您也知道缘由了,孙儿也就不拐弯抹角。”

    他抬眸,道:“孙儿想从您这里,求一道旨意!”

    与此同时,栖凤台。

    “这些伤,也就看着严重,先生无需忧心,我自己注意些就是了。”

    罗塑脸色仍显苍白,却还是抬了下肩膀给温帝师看。他伤在腰腹位置,因为幼时在乡野疯惯了,没少磕磕碰碰的,所以很能忍痛。

    温寂忱多少还知道他,也没戳破。

    “对了,先生方才说,陛下现在在清宁宫里?要为我请旨?”罗塑似觉不怎相信。

    他并非不信先生的话,主要是……

    罗塑浅思须臾,道:“单单为了要我任副统领一职,陛下去求太皇太后,总觉不太可能。我记得,陛下从登基之前,算来都……快八年不曾踏足清宁宫了。”

    说来也是奇怪,他印象里,小皇帝与太皇太后之间,祖孙关系挺和谐的啊?

    怎么就……

    这个问题,温寂忱也不太理解。

    前一世,他进宫的时候,皇帝已经十四岁了,那时,他的性格就尤其古怪。一个没成年的孩子,时而活泼好动,时而阴鹜偏执,时而又安静沉默。

    他不是没尝试着问过,可到了关键时刻,小皇帝就开始发疯,仿佛谁提起这些事情,便像碰了老虎尾巴,逮谁咬谁。

    温寂忱略一深思,突然问罗塑,“你还记不记得,你哪一年进的宫?”

    “当然记得。”罗塑道:“景和十三年,也就是先帝崩世那年春。”他是三月初一调去的宿卫军,先帝农历十二月底,御龙而去。

    “也就是……”温寂忱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他问罗塑,“当今陛下的生母——郑夫人,可也是在那年离世的?”

    在大梁,有关后妃的一切,都存封宫禁档案,除了能够外传的消息,旁人根本无从知晓,就别说远在陵南的温家了。

    “是啊!”罗塑几乎就没犹疑地答道:“当年,就是因郑夫人突发急症去了,先帝才大怒,杀了承恩殿里外的所有人、包括三百羽林卫殉葬。我能被调进宫里来,也是碰着了人位空缺的时候。”

    之后六月,被先帝提拔,为中郎将至今。

    罗塑不是很明白,迟疑瞬息,“先生莫不是……”

    他猛地一顿,谨慎道:“先生怀疑陛下与太皇太后不和,是因为郑夫人?”

    温寂忱眉心不自觉拧了一下。

    他道:“不确定。”

    但直觉,会有些关系。

    所有的变化都在那一年发生,会不会太巧了?

    这么一想,连罗塑都开始忍不住怀疑,“那要不要我暗里查查?”

    “不必。”温寂忱很快敛神,“你且顾着自己的事情,这些你不该管。”

    罗塑立刻点头:“我明白了。”

    时辰不早,罗塑要走,温寂忱又提醒了他一句,“冯奇挨了二十杖,是再也站不起来了。陛下的旨意一旦拿到手,第一时间便会传到太尉府……”

    “这个……”罗塑其实心里也早有准备,自是不在乎的。

    他笑着扶手,“先生放心就是,孟邵秋再猖狂,也多少会顾着点儿温老的情面,对我也不敢太狠绝了。”

    说完,他便出了殿门。

    ……

    另一头,元奕如愿地从太皇太后那里得了想要的。

    他现在还不能下旨,又不想等孟邵秋提前动手。太皇太后早在先帝继位之初,便垂帘听政。他八岁之前,太皇太后也在太极殿陪了三年。先帝临终,特许她在皇帝亲政之前,议政下旨。

    所以元奕才会跑这一趟。

    待回到太极殿,被元奕派出的小宇子来报说:“陛下,就在您离开清宁宫后不到一刻,那原先跟着崔德的宫人,去了承天门。”

    承天门,宿卫军西营,今夜当值。

    “知道了。”元奕斜身靠在龙椅上,朝他摆了摆手。

    人都出去了,殿门合上。元奕手边的锦帛被他不经意地抽开。

    灯火摇映下,印了红泥的鹅黄色封卷上,并不见半个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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