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他为什么还在往外走！
杰森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漆黑的身影，眼中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悲伤——就像是一个历经艰险终于回家了的孩子，再度被父亲抛弃。
蝙蝠侠……
杰森一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混乱着、叫嚣着、痛苦着，濒临崩溃；另一部分则是毫无感觉地扣下了扳.机，干脆利落。
他看着子弹从枪口飞射而出，那样的速度却在他眼中成了慢动作。它旋转着，在空气中划出一圈圈不可见的波纹。
然后蝙蝠侠就像是算好了时机一般，就在子弹即将打到他的瞬间，他侧身避过了，并且还借势转身向着杰森丢出来了一枚蝙蝠镖。
我怎么没有半点意外呢？
杰森恍恍惚惚地想，看着那片黑色的蝙蝠镖从他的手中脱出——啊，目标是我呢。
是我。
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只剩了那个蝙蝠镖，漆黑冰冷，翅膀边上泛着锋利的弧度。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蝙蝠镖破空的声音，就像是一个梦，终于被划开了虚幻的假面。
蝙蝠镖对着的目标，是我啊！在这样的场景下！在我和小丑之间！
再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自欺欺人了。
蝙蝠镖稳稳地扎在了枪口，下一秒就是自爆。
“砰——”
小型的爆炸炸毁了手枪，破裂的枪管炸得杰森的手掌一片血肉模糊。杰森条件反射般地放开了小丑，他看着自己还在滴血的手，却意外地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哈哈哈哈哈哈……”
小丑诡谲地笑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回荡。
杰森突然就感觉时间倒退了回了几年前——在那个废弃的仓库里，在那一片黑暗与阴冷中，在那隐隐约约缠绕着的血.腥味中，在那无法逃离的小丑疯狂的笑声里——一切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
小丑扭曲着身体，趴在地板上咧开了他上了夸张妆容的嘴:“真不敢相信你打中他了！”
没有任何区别。
“你不愧是眼疾手快、百发百中的恋哥派神射手！我爱死你了！”
小丑直起了身体，脸上是暗含恶意的迷醉表情:“你打出了致胜一击！”
不管是那个仓库、还是这个房间，不管是他是否死去、是否活着，不管蝙蝠侠在、不在——
It ’s all the same .
“但是每个人……”小丑像是唱着歌剧一般用着咏叹调，“……都输了。”
杰森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突然就感觉内心一片平静。
他摁下了开关。
房间的四周骤然亮起刺目的红灯，20秒的倒计时分外明显。
蝙蝠侠立刻反应过来，刚准备上前拆了计时器，就被突然暴起的小丑一把扑倒。
“别搅局，这样更好。”小丑掐着蝙蝠侠的脖子，话语轻的像是在哄一个孩子睡觉，“我是今晚唯一得偿所愿的人！噢耶！大——爆——炸——！”他的语调越来越高，最后的声音尖得仿佛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咱们都死在一块儿了，你难道不喜欢圆满大结局吗？”
倒计时已经走了一半。
杰森倚靠着墙，缓缓地滑坐了下去。和蝙蝠侠搏斗之后的疲惫和伤痛在一瞬间像是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突兀地感受到了空虚。
就像是当年，他倚着仓库满是血痕的墙面坐下。
[厄弗利……]
Somehow , i miss you .
蝙蝠侠不顾一切地暴起，一拳打开了小丑就朝着杰森跑去，他的身后，3秒的数字血红得不祥。
还有三秒——
【还有三秒——
“给老子记好了啊，老子叫杰森·陶德，是蝙蝠侠的罗宾!”】
杰森漠然地看着蝙蝠侠向他冲来，他能看见蝙蝠侠那双深蓝的眼底不易被察觉的焦急关切。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等待你的罗宾已经死去了。
杰森比任何一次都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是红头罩。
The Red Hood .
他被蝙蝠侠一把拎起，被蝙蝠侠带着直接往外跳跃。
[杰森——！]
“嘣——”
爆炸声淹没了一切。
厄弗利停留在大楼上空并且隐藏了存在，他抱着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杰森，冷冷地看着在碎石堆里翻找的蝙蝠侠。
他就这么平静地看着蝙蝠侠难得显现出几分着急，看着蝙蝠侠翻出了石板底下的小丑。
你看，有些人就是无法死去。
“嗬——”
杰森剧烈地吸了一口气，他的瞳孔从涣散到缩小，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四周的布置。
一盏暖黄色的灯，白色的天花板，身下柔软的床铺，还有房间外传来的像是做饭一般的声音。
他揉了揉还在发胀的太阳穴，发现自己上半身裸.着，不过身上的伤大多都被仔细地处理好了。那种精细的医疗手法，一看就出自厄弗利。
杰森起身，不紧不慢地往声音的来源处走。他倚着门框，看着身着常服还穿着围裙的厄弗利背对着他盛食物。
“你醒了。”
厄弗利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是电子精确合成。
杰森猛然察觉到某些不对劲，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并且试图解释:“厄弗利，我……”
“咚——”
厄弗利把碗敲在桌子上的声音异常沉重。
“粥好了。”
杰森瞬间沉默，他直直地看着厄弗利，就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看见了那个面无表情做什么都一身冷漠的人形兵器。
厄弗利就用那双透彻的红眸回看着杰森，他什么话也不说，也没有半点表情，像是突然就变回了那个精致的机器。
杰森在那片红色里看见了几乎裹满了纱布的自己。
他蓦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安静地坐下，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舀粥吃。
厄弗利做的粥很暖，也很好吃，空气中飘着米饭和瘦肉的香气，他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酸酸胀胀地挤满了心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完了这一餐。
厄弗利看也不看杰森，垂眼收了碗筷就拿去清洗。刚要转身，猛的被杰森抓住了手腕。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厄弗利……]
厄弗利看着抓住他手腕的手，那是杰森的右手。他清楚地记得昨天这只手是怎样的血肉模糊，他清楚地记得他是怎样为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杰森一点点挑出陷在肉里的枪.管碎片。
我知道的。
我知道我永远也比不上蝙蝠侠。
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想找蝙蝠侠做个了断。
我知道的——
厄弗利毫不犹豫的转身。
这个了断……永远也不可能做完。
【“蝙蝠家的，终究会是蝙蝠家的。”
“这是什么也无法改变的。”】
杰森看着自己空下来的右手，忽然就发出了一声吊儿郎当的叹息，“说真的，这点小伤没什么。”
“啪——”
厄弗利原本拿在手里的陶瓷碗被直接捏碎，锋利的瓷片划过他白皙的手心，留下了一道道红痕，还伴随着液体的流动。
杰森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他看着那一滴不算黏稠的液体慢悠悠地沿着厄弗利漂亮而纤长的手指滑下，缠绵一般地垂坠，然后滴落了下去。
“滴答”
很小声，很小声的声音。小到杰森大脑一片轰鸣，他忽然意识到他究竟做了什么。
厄弗利的手已经止住了血。他抬起手，手上的血液仍然黏稠流动，他看着杰森，用带着鲜血的手，在眼睛的下方沿着面部轻轻地划过。
我到底算什么呢，杰森？
就像是一个流下了血泪的——小丑。
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你可以统治哥谭东区，没事，我帮你；你可以去设计逼出小丑，没事，我帮你；你可以去找蝙蝠侠复仇，没事，我帮你……可是杰森，你不要我了啊！
是你不要我了啊。
他无法忘记，他不顾一切冲到爆炸场地，在碎石下看见满身是伤、安安静静地仿佛一切都结束了的样子的杰森。
是啊，一切都会结束的……
杰森的瞳孔骤然放大又缩小，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厄弗利嘲讽般的笑声。可是目光所及，他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杰森猛的一把揪着厄弗利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撞在了墙上。他抵着他，像抵着自己最后的生命。
厄弗利看着他似乎又有涣散趋势的蓝眼睛，看着杰森越靠越近——他能感受到杰森温热地呼吸在一点点靠近，一点点往他的脸上扑。
杰森的目光涣散却凶狠，他用另一只手用力地划过厄弗利另一边的脸，在上边流下了对称的红痕。
然后杰森一把钳住厄弗利的脸，却是动作轻柔的把他的头转过去。他像是一只小兽般试探着、靠近着，感受着厄弗利的气息，又非常直接地——舔上了厄弗利脸上的那道血痕。
血的味道。
那是厄弗利的味道。
杰森像是觉得不够一样，沿着那道血痕向上，然后轻轻地吻上了厄弗利闭上的眼睛。
他听到了厄弗利妥协般地叹息。
[ I am yours . ]
[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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