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仍然在迷茫，”厄弗利跟着杰森走进了临时安全屋，他落在了地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那个带头盔穿夹克的青年，“不然你不会说出那句话。”
“我……”杰森下意识地想反驳，刚开口却又自己止住了话头。
他就这么背对着厄弗利，挺直的背影似乎在他们俩之间划出了一道深堑。
“你不需要管我。”
“杰森！”厄弗利大声地喊道。
“Stay away from me！”
杰森侧过头，凶狠地回应。
厄弗利只能看见那个冰冷的头盔，坚硬的棱角，眼眶处空洞的一片黑暗。
他看不见杰森。
那是红头罩。
厄弗利突然就感到了一种窒息般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漫上来的细细密密的无力。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窗口飞了出去，安静地坐在了屋顶。
杰森立在原地。
他迈不开脚步，无法前进，无法后退。他的整个世界在某个瞬间已经全部熄灭，看不到边际的黑暗舞台，只剩下一束光刺目地照在他的身上。
他该往哪里走。
他该怎么走。
他就像是只凭着本能在苟延残喘，拖着失却了灵魂的躯壳，浑浑噩噩地提手动脚，连木偶都不如。
他还刚刚把他唯一一个，也许是最后一个关心他的人吼走了。
杰森·陶德，你永远都配不上那些好的。从一开始在那个黑暗狭窄的小巷子里，你就是因为“犯罪”而被另眼相待。现在，你不过依旧是“犯罪”着回归哥谭，被他注意。
多讽刺啊。
那个曾经无数次自诩正义的罗宾，在最初和最末，都是因为“犯罪”才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不是早在最初的最初，在他撬动蝙蝠车轮胎的第一颗螺丝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
[杰森……]
心灵连接里传出了厄弗利低叹般的轻唤。
然而他却只能失控地任思绪在脑中飞窜，像陨石裹挟着无法阻挡的力量砸穿一个个星球，只留下满宇宙的碎片孤独而沉寂地飘荡。
年幼时在贫民窟，那个缩在墙角色色发抖的自己……那个已经撬下蝙蝠车一个轮胎，呆愣愣举着扳手看着活着的哥谭阴影的自己……那个穿着绿鳞小短裤在哥谭上空跳跃的自己……那个浑身鲜血、遍体鳞伤的自己……那个疯狂的、混乱的、失却了一切的……红头罩。
记忆的碎片旋转、重叠。
两个身影在头脑里莫名重合——
那个曾经的活泼的小杰鸟，穿着红绿配色的制服，带着黄色披风，踩着谜语人的部下的头跳跃……
那个阴沉凶狠的红头罩，穿着棕色的夹克，带着那个遮住面容的头盔，在哥谭高楼之间跳跃……
谜语人的部下抽出了绳索就往小杰鸟的双腿上甩……
蝙蝠侠抽出了绳索瞄准了红头罩的右腿就上一个精准的甩套……
小杰鸟从后腰抽出蝙蝠镖，快活地笑着，在绳索套牢他的脚之前对着绳索就是一划……
红头罩抽出了绑在后腰的刀，头盔下面色冷漠，在绳索套牢他的脚之前对着绳索利落地一划……
“刷”——绳索断了。
绳索断了。
它没能套住那只罗宾鸟，也没能套住那位红头罩。
不管是在谁手里。
杰森觉得他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
Day and night , I just can 't stop thinking——
Why he did not revenge for me！
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他复仇！
他可是蝙蝠侠啊！
头盔下，杰森能感受到温热的泪水在他的脸上滑过。
但是，好冷啊，怎么这么冷啊。
杰森的表情冷漠得可怕。
他可是蝙蝠侠啊，就因为他是蝙蝠侠啊！
就因为……他是蝙蝠侠啊。
厄弗利能感受到杰森情绪的剧烈波动。那种熟悉的、快要疯狂的情绪在他的精神感应区里凶悍地叫嚣着。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人，在拒绝他的靠近。
厄弗利静静地坐在屋顶边缘，两条长腿一曲一直地放着，他一手撑在屋顶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了他曲起的腿上。
他抬头看看哥谭的天空，难得的好天，没有厚厚叠叠的乌云，能看见一轮巨大的、明亮的月亮。
[没事了]
[没事了，杰森，我陪着你]
I am with you.
厄弗利没有进入杰森的精神空间，他只是默默地在外围叠上一层又一层的温柔情绪，像在一个炸弹外面裹上一层又一层软绵绵的奶油。
月亮真大啊。
厄弗利定定地看着月亮，似乎在月亮上，看见了一个蝙蝠形的黑影。
他突兀地流下泪来。
蝙蝠洞里，蝙蝠侠坐在电脑前，播放着不久前追逐时的摄录画面。
另一边，阿尔弗雷德在给夜翼受伤的右腿包扎。
“我得说，这家伙是个好手。”夜翼躺在医疗床板上，盯着电脑屏幕上播放的影像，“虽然我讨厌长篇大论，”
“但您经常这么做。”阿尔弗雷德接了一句，手上动作不停，一圈一圈地给夜翼的小腿裹上绷带。
夜翼挑眉:“那叫健谈，是我的魅力之一，”他重新看向屏幕，“我是说，这小子有些本事，他受过训练，训练有素。”
他指着屏幕的画面说道:“看那儿！就这里。在绳索套牢他的脚腕之前，他就切断了它。”
他眯着眼睛，看着画面那个身手矫健的男人:“这不是随便就能做到的，必须是训练过，练习过。”
“还有那把刀。”
蝙蝠侠双手交握撑在桌子上，平静地补上了一句。
“那刀怎么了？”夜翼问道。
蝙蝠侠转过头去看着他:“你知道有多少刀能切断我的绳索？”
夜翼面色一凛:“不算多。”
“对，不多。”
蝙蝠侠的目光又移回了屏幕，他总觉得那个男人的动作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嗯，显然我们有了一个好对手。”夜翼试图走下医疗床，移动时扯到了腿上的伤口，发出了一声“嗷呜”的痛呼。
蝙蝠侠瞥了他一眼:“阿尔弗雷德，送他回家。”
夜翼有点不甘心地回道:“布鲁斯，我还可以帮忙。”
蝙蝠侠停下在电脑上动作的双手，转身正对着夜翼:“你已经帮过忙了，”他停顿了一下，补了一句，“谢谢。”
他转回了身，继续操作电脑处理数据:“回去休息吧。”
夜翼明显有一点点懵，但他很快妥协了:“但如果你需要我，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他接过阿尔弗雷德递来的拐杖，脸上还留着一丝惊疑不定:“他刚刚真的谢我了？”
阿尔弗雷德不卑不亢地应了:“确实是的，先生。”
“怪事。”
蝙蝠侠目送阿尔弗雷德陪着夜翼走远，又重新开始处理摄录最后的那段音频。
【“你的敏锐不减当年啊布……”】
去掉火车杂音，降噪，清晰原声。
【“你的敏锐不减当年啊布鲁斯。”】
蝙蝠侠猛地站起，椅子倒在地上，在空旷的蝙蝠洞发出巨大的回响。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个摔在地上艰难喘息的少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迎着他几欲噬人的目光，笑了。
他说——
Robin is still alive. 】
蝙蝠侠站在蝙蝠洞的玻璃柜前，看着柜子里那套红色的二代罗宾的制服，神色莫名。
“老爷，容许我提醒您，罗宾的信号已经有两个小时不曾收到了。”
“罗宾……”蝙蝠侠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他的目光陡然一凛:“罗宾两个小时没有向蝙蝠洞传递信号？”
“是的，这确实不像提摩西少爷做事的风格。”
蝙蝠侠没有再多问什么，他一个闪身就回到了电脑前开始搜索。
罗宾最后一次信号的发布时间，大概是他们在与“亚魔卓”打斗的同时。
然后他的信号标识，就像是他本人受到了什么吸引一样，一直往他们的反方向而去。
直到在某个地方，信号突然消失。
蝙蝠侠迅速地调动了信号消失位置的各种摄像头，甚至是各种能反光的能看见情况的东西。
然而除了一些隐约能分辨的打斗痕迹，并没有罗宾的身影。
蝙蝠侠的神色开始凝重。
“嘿。”
清亮的少年声从后方传来。
蝙蝠侠迅速地转身，将少年从头至脚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确认了至少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才略微放松。
“发生了什么”
罗宾看着蝙蝠侠，稍微喘了几口气:“一个能生物隐形的家伙，这种隐形方式还能完全屏蔽科技工具探测，移动速度很快，会飞，还能进行精神攻击。”
他只犹豫了几秒，就接上了自己的看法:“对我没有恶意，更趋向于让我丧失行动能力，以及让我与蝙蝠侠分开。”
蝙蝠侠看着罗宾，沉默不语。
罗宾展开一个有些乖巧的笑，看起来十分纯良:“但是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在他身上粘了追踪器。”
他抬着右臂，在跳出的虚拟屏幕上，一个红点正在地图的某一处停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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