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原来这就是天牢啊。没有想象的阴冷潮湿,狭小局促。一路走入,黝黑的大理石地板亮的能照出人的身影,牢房内干净整齐,被褥桌椅一应俱全。
只是,太静了。
这种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一块石头压在人的心头,让人胸内气短五内郁结。
芸熙跟着胤禟缓步走入天牢,一路走来并未似别的命妇一般惴惴不安满眼嫌弃,而是一路默默打量着。
穿过走道,胤禟带着芸熙来到了一间只有一个气窗的暗室。二人入内时,室内已经站满了十四岁以上的皇子及其家眷。
“旁人来天牢大气都不敢出,你倒是淡然。”胤禟回头牵起芸熙的手,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一会闭紧了眼睛别看。天大的事,爷在呢。”
十指紧扣,芸熙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声音中却透着不相符的淡定:“阿禟,有你在,我不怕。”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已经奄奄一息的张明德被拖了上来,绑在了十字木架上。
人之将死,有几个真的能视死如归?
张明德本就是鼠辈,此刻看到刑具,再看到站着的这群皇亲贵胄更是吓的含糊不清的喊冤。
大概是之前用刑,张明德的口齿极为不清晰,只是,即便是这样,还是听见了关键字:大...刺杀太子。
自从十八阿哥殁在草原,太子被废,大阿哥被断皇位路,八阿哥受到牵连被革职之后,京城众人人人自危,生怕沾上一点晦气。此刻张明德喊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更是惊的一众人等汗毛倒立。
只听大阿哥连忙喊道:“行刑啊,还等什么!”
张明德含混不清的话,其实在场的人并没有完全听清。可就在心中猜忌的时候,大阿哥慌张的表现霎时便坐实了谋害太子的事实。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刀一刀干净利落,绞刑架上的张明德面目狰狞叫声惨烈让在场的天潢贵胄脸色惨白,冷汗横流。
行刑还未结束,就有几个福晋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身边的女人接连倒下,芸熙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寒颤,脑子里也是嗡嗡作响,抓着胤禟的手越来越冰,越来越紧,直到一个似男非女似尖还粗的声音划破寂静——
“行刑结束。皇上有旨,诸位阿哥福晋请回吧。”
走出天牢,每个人仿佛都像是地狱走了一遭一般。抬头看着淡薄如云的阳光,周身血液流动方知自己还活在人世间。
没有人说话,天牢内外的空气中皆是那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气,让人喉头发堵,一阵一阵反胃。
听到八爷的叫声,胤禟捏了捏芸熙的手道:“芸儿你车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刚想上车,耳边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平日里总觉得九弟妹弱不禁风,却没想到是个心性坚毅的。”
回身望去,原来是四爷。
芸熙浅浅屈膝福身行礼道:“四爷取笑了。”
“取笑?爷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四爷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微微靠近道,“一般女人,可会手握一条人命而面不改色心不跳?”
听着四爷的话,芸熙耳膜一阵嗡嗡作响。双拳紧握,指甲掐的掌心的嫩肉生疼强迫自己镇定,抬头微笑道:“四爷在说什么?”
四爷看着芸熙,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神色复杂而有深意。芸熙被他看的后背冷汗横流,双方就像是在一个无声的战场上,两军对峙,只考验心理承受力。
就在芸熙即将要缴械投降时,胤禟的出现仿佛一缕阳光将悬崖边的她拉了回来:“四哥,跟芸儿聊什么呢?”
“没什么。”胤禛回头看向胤禟时已收起了眼神中晦暗不明的试探,“看弟妹脸色不太好,关心一下。”
马车中。
“阿禟。四爷刚刚说,我手握一条人命...\"芸熙忧心忡忡的看着胤禟,声音越来越低,“可我心中拿不定他说的是何图...还是那个小十八身边的老嬷嬷。”
听到芸熙的话,胤禟也是心中一惊。轻轻抚摸芸熙后背说道:“何图的事…做的很干净,四哥不会知晓。至于...那个老嬷嬷,倒是有可能的。”
“若是老嬷嬷,我倒是不担心的。”芸熙神态轻松了些,将身子伏在胤禟的膝上声音细不可闻,“他怎么看我,于我来说并无干系。是不是手染鲜血,身背人命,我都不在乎。我只怕会对你不利。”
……
张明德死后,便是连日的阴雨霏霏。
深秋的京城,空气中湿冷的寒气凝结成薄雾久久不散,随着微风似是作对一般往人的骨头缝中钻。
与室外的阴冷不同,室内早已烧起掺杂着紫檀香的银碳盆。混着潮湿的雾气,满室都是这样铺天匝地的香气,让人不觉闭目沉醉其中。
“四爷,宫中来信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室内倏地一亮,随即暗了下来。
“嗯。”书桌前闭目养神的胤禛,缓缓睁开眼招手来人上前说话。
“爷,昨夜皇上做了一个梦。娘娘说,皇上醒后坐在榻上只反复念叨一句话:赫舍里生朕的气了。”来人垂眸语气略显迟疑,“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赫舍里生朕的气了。
胤禛口中念着康熙的这句话,手中的翠玉珠串有规律的在手指中转动,半晌后勾起嘴角冷笑着嘲讽道:“老爷子还真是会给胤礽找台阶。赶明儿就该说老祖宗也不高兴了。”
“爷的意思...皇上又有了重立太子的心思?”
“目前...皇阿玛应该还未动这个念头。”胤禛浅笑,“但是,爷能让他确定。”
“爷,小的实在不明白,为何要让皇上重立太子?”
“因为…爷真正的敌人并非那个不成气候的胤礽。”胤禛起身走向明窗边负手而立看着外面的婆娑树影道,“回去告诉娘娘,之前计划的可以实施了。”
“是。”
门开,胤禛眼前又是一亮,随即便黯淡了下来。室内寂寂无声,仿佛从无人来过一般,连痕迹都消失不见。
……
“格格,宫里来人了。”
芸熙一向浅眠,听到如雪的声音闭眼蹙眉带着一丝起床气道:“谁?”
“看着眼生呢。”如雪伸手将芸熙扶起身来,缓缓道,“说是熙贵人宫中的。”
江云柔。
芸熙倏地睁开眼睛,定了定心神迅速翻身下床:“帮我梳洗,我要进宫。”
如雪一边忙不迭的帮芸熙梳洗绾发,一边说道:“格格,要不要跟爷说一声?”
“算了。他最近因为废太子的事焦头烂额…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芸熙拿起妆盒中一只珍珠海棠步摇递给如雪,“今天用这支
。”
这支珍珠海棠步摇是胤禟送给芸熙的生辰礼物,芸熙素日不太会佩戴,因为步摇在宫中有品级之分,若是太平盛世也便罢了,只是此刻恰逢多事之秋,只能慎之又慎。
只是今日进宫见江云柔,芸熙必须好生装扮一番,至少气势上便不能输了人。
一路入宫,芸熙思绪便没有断过。途径御花园时,秋光虽好,可毕竟已是深秋,庭院满园繁花落满地不免平添一丝萧瑟。
一路由宫人引路来到了江云柔的宫殿。
江云柔虽现在只是一个贵人身份,却已被康熙特批居主殿掌一宫事,想来封嫔也是指日可待。
入殿,芸熙屈膝恭敬行大礼道:“芸熙拜见熙贵人,熙贵人万福金安。”
“九福晋请起。”江云柔的声音一如当年瓮山泊上一般轻柔婉转,让人一听便要沉醉其中。只是当年的她,是那样的青涩,如今的江云柔温柔中透出那么一股不容忽视的决绝,“近日钦天监夜观天象,发现了一些诡异之象,故而请九福晋前来。”
出人意料的,江云柔并没有绕圈子。只是芸熙听的云里雾里:“钦天监?”
“是。”今日再见江云柔,已是没有了之前见到芸熙的愧疚与不安,眉眼中带着芸熙再熟悉不过的似笑非笑,“钦天监夜观天象,紫微星晦暗不明,且东方隐约有一颗凶星闪烁……”
芸熙心中隐隐感觉不妙,不耐道,“你有话直说。”
江云柔嗤笑道:“芸熙妹妹不是一向沉得住气么,怎么今日如此心浮气躁?”说着,挥手叫来两三个太监宫女道,“带九福晋去春禧殿歇息,再派人去禀报九阿哥送些换洗衣服来,九福晋只怕是要在宫中住一些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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