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沈淮会想起来这么问, 是因为白天见了个人。

    挑战杯主办方屁事一年比一年多，从去年开始, 天天早上要开队长赛前会, 引起大片吐槽，然而今年不旦赛前会没少，还加了每天比赛结束后的队长小结。

    所以今天结束以后, 队长们先没回到休息室，要先到暂做会议室的酒店小礼堂去开会。

    姜宇先带其他人去吃饭, 今天AMA打得不太好, 网上骂什么的都有，所以也顺带看着他们不让他们看微博和论坛，留下沈淮等宋溪瑞。

    比赛完了，休息室的大屏幕关上，他也已经坐了一天, 等人都走完，剩下他一个人, 沈淮一摸兜, 索性去吸烟室抽根烟，碰巧就在那儿遇上了他的前队友、现KING主力潇潇。

    当时潇潇在队伍里是现在吉吉的位置, 主要跟老猫配合，俩人成绩出彩，还在同人站留下了一段cp情。

    考虑到自己的职业质量, 他在沈淮和应雨相继离开AMA后, 就也选择了跳槽。

    那时候AMA刚打下辉煌成绩, 每一个队员都是别的战队经理人眼里的香饽饽，给出的转会费都高得吓人，他顺利进了当时综合排名第三的战队KING。

    他从前面出来就跟经理拿了被收走的烟盒，也是来解烟瘾，进门碰上沈淮，边掏烟边笑着打招呼：“狗.日的！”

    潇潇凑过来，沈淮顺手按下打火机给他点烟，俩人挨着抽了大半根，潇潇才嬉皮笑脸说：“来前我还怕被AMA逮着捶，没想到今天我们略高一点儿哈。”

    截至目前，KING在积分榜上第一，AMA第六，差了六百多分。

    虽说吃一把鸡就能掰回来五百分，但场上情况瞬息万变，还算是个不小的差距。

    沈淮骂了他一句，道：“别嘚瑟。”

    “其实我主要想找Siri。”潇潇说，“一直也没对上时间跟他说话，他现在挺好的？”

    沈淮见他一副跟宋溪瑞老熟人的样子：“他都不认识你。”

    潇潇道：“那不行，以前是没多少交情，以后得有啊。”

    沈淮瞥他一眼，潇潇道：“你是我前队长，年少无知的时候还喊你声哥，他是你媳妇儿，那我不得叫他嫂子。”

    沈淮想想道：“别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除了队友都敌人，见面别分外眼红就好。况且有你这么个弟弟我怕我无福消受。”

    潇潇骂道：“不能吧，那么嫩一小弟弟你都受得了，我看你身体素质挺好的啊。”

    沈淮凉凉斜睨他一眼：“嘴巴放干净点儿。”

    “我挺好奇的。”潇潇又换了个笑嘻嘻的表情道，“你俩什么时候好的？我记得他追着你出国的时候还未成年吧？”

    沈淮有些奇怪了：“你俩真认识？”

    潇潇也奇怪道：“他还在AMA青训过一个多月呢，说起来你俩都走的比我早，我为什么不认识他？”

    沈淮想想，确实有这么个事儿。就因为这个，当时他还差点把二进AMA的宋溪瑞给开了。

    沈淮眯眼吸完最后一口，道：“没听他提过。”

    潇潇撇嘴道：“那时候他多苦啊，搁我我也不爱提。”

    沈淮道：“有屁你就放。”

    潇潇顿了顿，讪讪道：“……这事儿吧，我是觉得怎么也得说出来，但那会儿我跟他谁都跟谁没什么情分，况且我也不会未卜先知啊，哥你现在可不能削我。”

    潇潇比沈淮小一岁，六年前刚进队的时候，天天追着沈淮一口一个哥。

    可能因为沈淮是他进入职业圈后的第一个队长，那时候所有人年纪都小，从几点开始训练到比赛前一周不可以撸太多，都被沈淮管教或警告过，所以他对沈淮总有种跟别人都没有的亲近。

    后来沈淮退役，他们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也是潇潇哭得最丢人。

    沈淮又快要被他神神叨叨出火来：“叫你放。”

    潇潇禀着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的心态快速道：“其实你也知道吧，Siri跟加州那个Chicago战队签约是我给牵的线。”

    沈淮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也愣了：“怎么给牵的线？”

    潇潇道：“那会儿你不是打算要宣布退了么，乱七八糟的，那段时间队里除了我跟老猫没人还在训练，姜宇他们也成天不在基地，老板都不在，青训生就要上天，我去震了几次，就认识他了。”

    那年宋溪瑞刚十六，履历上写了待过四五个俱乐部，但全都不长久，也全都没听过名字，是一头扎进电竞圈里来，但还迷瞪着的状态。

    不过其实像他这种早早就辍学四处打小比赛赚零花的小孩儿才是真实的电竞圈常态，那些出没在国际邀请赛的舞台和各大杯镁光灯下的选手在庞大的基数里才是凤毛麟角。

    四处碰壁将近一年以后，他才懂了点路子，埋头冲分，在亚洲邀请赛后全部战队都在招新的时段过了AMA的青训生选拔。

    当时基地一团乱，领导们无心关顾青训生这块儿，他们打闹吵吵得厉害的时候，潇潇下楼管过几次，每次都有个小孩儿老实坐在原位训练，潇潇看过，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在照着规章安排正经训练。

    那小孩儿叫宋溪瑞。

    所以后来他跟出来问潇潇有关沈淮的去向，潇潇没转弯抹角把他顶回去，对他说了句能说的实话：“他最近有新的安排，可能这段时间都不会再来基地了。”

    “他是要转会吗？”宋溪瑞当时又问，“我听别人说赢了比赛会有别的战队来挖人。”

    潇潇心说估计能挖得起他是够呛，那会儿问个打比赛的小孩儿，男神都是沈淮，潇潇也知道，随口打趣似的问了句：“这是你们该操心的事儿吗？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训练，难不成你能跟着他走？”

    没想到宋溪瑞大大方方地点了下头：“他要转会的话，我就也不在这了。我因为他才来的。”

    潇潇当时还因为他那幼稚发言笑了一笑，后来宋溪瑞又找他问了几次，但当时所有人口风都紧，不到发布会的时候谁都不敢乱说，况且追根究底，宋溪瑞只算半个陌生人，潇潇也就打哈哈糊弄过去了。

    新闻出来的那天，潇潇有一瞬间想起了一楼的小孩儿，他下楼去找宋溪瑞，就看见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远看像在睡觉，走近了才发现是在哭。

    潇潇跟他接触过的几次，留下的印象是不多说话，也不跟同龄的小孩儿一样嘴上没把门爱说脏的，个子窜得高，就有些过于的瘦，看人总觉得带着防备，虽然样子长得好，乌发红唇，可以说是很乖很漂亮的少年样，但也确实总让人觉得是个不好惹的刺儿头。

    但那天他就趴在那儿哭，大中午的，其他人都在午休，青训生训练室照进来一大片烧的慌的太阳光，看一眼都晃得人眼花，他就趴在那儿，感觉不到一样，只知道哭。

    终于像个小孩子了，但实在有些可怜。

    “哥……你这什么表情？你别吓我。”潇潇唠叨了半天，没等到沈淮嫌他啰嗦，一抬头，反见这人眉头微皱、面色凝重，像是……心疼？

    潇潇道：“你们天天在一起都说什么啊？这些事儿你都不知道？那会儿他比现在还小，估计刚知道喜欢人吧，又没主心骨，还不会说好话，拉着基地里的人直来直往地问，想也知道，根本没人搭理他。”

    沈淮知道，他知道宋溪瑞大概喜欢了他有个两三年了，知道宋溪瑞因为崇拜他才第一次进的AMA青训，知道违约青训也是因为他，知道宋溪瑞跟Chicago战队签那蚂蝗合同一样是因为他。

    但此刻又觉得不一样，很不一样。

    他不知道十六岁的宋溪瑞在不确定他去向的每一天里是怎么过的，有多少彷徨，也不知道在过去还没有相识相知、他大步往前想去哪就去哪的日子里，宋溪瑞接连撞壁掉过多少有关于他的眼泪。

    宋溪瑞不常哭，正如同潇潇所说，他总表现出一种无声的嚣张，像个刺儿头，可他也总在沈淮面前红了眼眶。

    “继续说。”沈淮道，“你怎么给他牵的线？”

    潇潇道：“我可有点儿不敢说了，本来只打算给他说个对不住的，没想到你压根是什么都不知道。”

    打火机啪地一声跌在小圆桌上，潇潇一个哆嗦：“就那么牵的呗！你去了加州了，他又除了我之外不认识什么靠谱的人，只能找我问有没有路子跟当地的CS战队接上头。”

    那时候别说潇潇没什么高大上的路子，即便有，宋溪瑞也进不去。

    他先前打比赛是东一头西一趟的，手里的水平有，但在应聘时没什么能真正摆到台面上给人看的东西，漂亮的履历、拿的出手的数据，他都没有。

    没有大俱乐部会给他眼神。

    潇潇一则不知道沈淮的退役原因——为了至少保住留下来的应雨的职业生命，真实内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跟电视机前的观众没什么两样，如果非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只能是他比观众们提前一段时间得知沈淮要退役的消息。没有理由就是沈淮和姜宇给他们的理由，所以压根没想着沈淮会喜欢个带把的。

    根本没可能，他劝过宋溪瑞两句，爱直男比死配偶还惨，但没什么作用。

    二则，潇潇只把宋溪瑞当成普通的沈淮众多的爱慕者之一，事实上宋溪瑞也确实是，他和宋溪瑞也并没有什么过人的交情，负责把Chicago给的合约条件给宋溪瑞解释清楚，已经算他闲出屁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大发善心了。

    可后来想想还是后悔，宋溪瑞走的时候还小，虽然个子长得高，说的话也坚决，可仍是个小孩，对大洋彼岸的生活没有一丝了解，很少的时候，潇潇会想起出发那天的宋溪瑞，他明明满脸彷徨。

    那合同实在太苛刻，他有些后悔自己做了那个牵线的人，无论宋溪瑞表现出来怎么能做得了自己的主，毕竟他是个成年人，而宋溪瑞不是。

    “我没想到你俩真能成。真没想到。”潇潇最后说，“这就不一样了，以前是陌生人，现在是一家人，我感觉自己没用力帮他，反而把他坑了一把。”

    沈淮不是当事人，他没法替宋溪瑞回答潇潇的抱歉，可他自己确实感到戳心窝子的心疼。

    宋溪瑞开完会出来看见他冲他跑过来的时候，沈淮心头涌起强烈的要亲吻他的冲动，吻他总说可爱的话的嘴唇、长着长睫毛的眼睛，和屁事多的不行每天要涂四五层沈淮叫不上名字来的东西的脸蛋儿。

    但宋溪瑞在他面前刹车，显然牢牢记着姜宇要他们保持距离的叮嘱，接着脸上扬起个笑：“真烦！去吃饭！”他就只是抬手摸了摸宋溪瑞的头发——他知道这样宋溪瑞就很满足了。

    ——

    此时宋溪瑞不太肯配合问讯，还在他颈窝哼哼，沈淮捏了把他脖子：“吃饭的时候见潇潇了？”

    宋溪瑞道：“什么潇潇？”

    沈淮不答反问：“那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跟应雨好过，你是不是因为他才退役？”好半天，宋溪瑞终于问：“为什么别人说你是因为跟应雨接吻被拍才退役？你们总发消息，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现在还在喜欢他？”

    他说出来了，才发现没有那么难。

    比赛的时候很难受，非常非常难受，每一次被可乐替下来跟沈淮待在休息室的时候甚至都控制不住想大发脾气。

    最终他没那么做，忍住了，等到现在，才发现心平气和地问出来也没有那么难。

    有过不算太好的过去，他在生活里学会的唯一的智慧是没有期待就没有伤害，当生活给出选择，他就去接受。沈淮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曾经这么想。

    可到此刻才明白，那智慧原来并不适用于他的爱情。

    他对沈淮抱有很重的期待，他爱沈淮，也强烈盼望沈淮会爱他，他希望沈淮对他比别人都不同，他不要沈淮的“不会毫无理由就不要你”，他要沈淮“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不要你”。

    沈淮是他唯一争取过的东西，他想要，他要死了一样的想要，不能弄丢，要他一样毫无保留地爱自己，而不是藏着掖着给自己洗脑“就算他喜欢过应雨而且很有可能现在对应雨还有好感也没什么”、“我们在一起就足够了”。

    沈淮把他从自己怀里推开一些，低头跟他对视：“我没跟他好过，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这答案跟宋溪瑞想象中的大不相同，他甚至抖了一下，没得到全部答案之前，连开心都不敢太过明确。

    沈淮把他的小心翼翼和委屈巴巴全都看在眼里，同样不愿意再让他多受一秒钟的疑惑。

    “退役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以前……”沈淮停顿片刻，似乎在想合适的措辞，“以前他表达过想跟我交往的意愿，但我拒绝了，后……”

    “为什么拒绝？”宋溪瑞问。

    沈淮立刻道：“我不喜欢他，当然要拒绝。”

    宋溪瑞说：“所以你喜欢谁，才会跟谁在一起。”

    沈淮道：“当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

    宋溪瑞抿起嘴，似乎想要隐藏他的笑容：“然后呢？”

    “然后，那年夏天比赛扎堆，从曼哈顿一路赢到首尔，所有人都很高兴，赛后的庆功会我完全醉了，前半场都没撑过，睡在大堂的沙发上。”沈淮看着宋溪瑞，说得很慢，“他亲我，就被跟着的人拍到了。”

    沈淮按住瞪圆眼睛要蹦起来的宋溪瑞，安抚道：“老猫跟你说的吧？那你也该知道了，被拍以后，对方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们俩退一个，所以我就退了，他只知道这么多，所以也是这么跟你说的，是不是？”

    宋溪瑞气得拼命掉眼泪，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沈淮哪里有空再解释，忍不住捏着他脖子把他吻了又吻，咸涩的泪水滑过脸颊濡湿两个人的唇齿，由此他也感觉到了宋溪瑞连嘴唇都在颤抖。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完全为了保住他才退役，那时候我右手腕韧带磨损已经很严重了，曼哈顿巅峰赛是全程打封闭才打完的，如果你看了我比赛，就会知道亚洲邀请赛后面也一直缠着绷带。退役本来就早在计划内，只因为他提前了小半年。”

    沈淮抱着宋溪瑞，像抱住一只受伤的小兽，他用尽全力去安抚，前所未有的耐心，却一点不觉得麻烦。

    他早该给宋溪瑞一个清楚，关于他的过去，宋溪瑞早就该得一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