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方拿着那几张连拍的照片什么都不要, 只要他和应雨之间退一个, 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而且打职业的黄金年龄就那么几年, 没人能等得到无期的“政策宽松”，再考虑到沈淮手腕的情况, 沈淮提前退役，捂死新闻、保下应雨是权衡之后最好的办法。
“从最开始考虑退役就没打算拿我的手腕做文章，况且确实是应雨做错了事，所以提前退役没有给任何理由。”
沈淮手腕出了问题当时队里的人都知道一些，老猫也是，但仍然愤怒于应雨的不知分寸, 震惊他闯下的大祸。
毕竟他们本来还约好要去伦敦, 因为这事，最终就谁也没能去成。
“说话。”沈淮晃了晃好像呆住的宋溪瑞。
“你不喜欢他, 跟他没关系，那你为什么还总和他发消息？”宋溪瑞垂头坐在他腿上哭鼻子, 被他护着腰, 偏过脸, 泪就落在他胳膊上, 嗓音里也带着泪似的, 湿又烫，灼在人心口上, “昨天我还看见他给你发消息, 好几条。他给你发照片？什么照片啊？”
宋溪瑞哭得凶, 又没声儿，脸上都是眼泪，可还知道自己此刻是该有一些底气似的，于是把吃的醋都对着沈淮一股脑儿地问。
沈淮给他擦眼泪，也乖乖地仰脸，还朝沈淮手心里蹭。
“不是照片。”沈淮说。
宋溪瑞见他又答得含糊，嘴一瘪，两个圆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没两秒，就又打个哭嗝。
沈淮捏住他脸上嫩兮兮的肉，又往他嘴唇上亲了口，打量什么值得研究的事物一样看他，面上表情严肃，宋溪瑞没看太清，是不是还有一些一闪而过的无奈。
不是不被他相信的无奈，而是一种带着“终于还是这样了”的无奈。
半晌，沈淮揽着宋溪瑞倾身伸长手臂从床头够了手机过来。
解锁，打开微信，应雨就在最近联系人的上方，不用找就能点开对话框，往上划拉几下，给宋溪瑞看他们俩的聊天记录。
时间更前面的只有零星几条，不过没有私人话题，都是应雨问沈淮AMA约不约某天的训练赛，或者问当天训练赛几点，抑或告诉他当天MID不到。
再者，就是祝贺他们银河杯双人金杯和全能杯拿下金奖。
沈淮会回个好，谢谢，或者不回。
下滑，下滑，等看到昨天中午的消息，宋溪瑞停住了动作。
应雨：我哥说之前你让找的人好像找着了，找时间出来谈谈？
宋溪瑞抬头看了眼沈淮，沈淮紧了紧抱着他的怀抱：“往下看。”
上面显示过了两个多小时，沈淮才给他回：“不用了，前面就跟他说了不找了，而且很有可能是我自己记错，你替我带声谢。”
再往下是几张聊天记录的截屏，也就是当时宋溪瑞看到的图片。
宋溪瑞刚才哭得睫毛湿成一片，这会儿刺刺得不舒服，他抬手揉，没两下就被沈淮拉开，抱着他起身拿了趟毛巾擦脸。
擦完脸两个人继续看聊天记录，沈淮帮助他查自己的岗，点开聊天记录一张张看。
截图里对话的两个人宋溪瑞都不认识，至少不在他的微信列表里，内容大概是其中一个指天发誓说真的没见过什么钱包、更没拿钱包里的东西，另一方还在劝导如果见过的话就拿出来。
沈淮再给应雨回消息是晚上十一点多：确实是我搞错了，东西在我妈那儿，别打扰人选手了。
看完了，宋溪瑞没懂。
沈淮知道自己还有的解释，他抱着宋溪瑞到床中间，两个人面对面躺，宋溪瑞枕在他大臂上，被他一下下拍着背。
“以前跟你说过，在加州喝醉那次。”好半天，沈淮才想出个开头，“第二天起来人没了，就托了朋友找他，不过一直没找着。”
“就算要找人，也总不好说是睡过不见了。只跟他们说是喝醉跟那人把钱包拿错了，钱包里头的东西挺重要，让他们帮忙找找。”
宋溪瑞这就懂了，爬起来面向沈淮盘腿坐着，眉心微皱：“意思是现在找到了？”
他朋友找到了那个所谓的跟沈淮一夜情的人，只不过以为要找的是拿沈淮钱包的人，这边沈淮说不用了，那边还好心帮着问呢。
沈淮没说话，但脸上是默认的表情。
宋溪瑞道：“怎么找的？你自己都不认识那人长什么样，别人怎么找？”
沈淮不以为意道：“时间、国籍，还有当时酒店监控拍的背影，找个选手还是挺好找的。”
两个人沉默好久，宋溪瑞突然甩手在床上拍了一下，有点崩溃地说：“你什么意思啊？之前就总提，总提，到现在还在找他，你别跟我说睡过一次你爱上他了？”
沈淮看他又要哭，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伸手把他一把搂了，警告道：“还哭，我看你明天就得瞎。”
宋溪瑞被他捂在怀里，只能拿手握成拳头捶他后背：“你松开！”
宋溪瑞觉得自己要气死了，不知道是被他自己气死，还是被沈淮气死的，总之是要气死。
沈淮不松，他就只好撒泼似的喊：“你找他干什么？你说你找他干什么？”
沈淮道：“跟你说了是当时找的，过后早就……”
“你别说了！你不是人！”宋溪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伤心死了，扑在沈淮怀里使劲儿捶他。
沈淮也不忙着再解释，反而笑了。
他一笑还收不住，宋溪瑞越哭着骂人他越笑，最后两个人闹得差点摔下床。
宋溪瑞吓了一跳，被他捞回来护在身下，暂时不敢动了，表情愣愣的，沈淮就又捏他的脸：“蠢蛋。”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总算是安生了。
过了会儿，宋溪瑞苦着脸说：“你朋友现在说找到了，那怎么办？”
沈淮还没开口，他又说：“你敢说凉拌。”
“那就真不知道怎么拌了。”沈淮眼里还带着笑，真跟看个好玩儿的傻瓜似的看着宋溪瑞，逗弄他，“也没听过热拌。”
宋溪瑞是想生气又气不起来的郁闷表情，沈淮压到他身上，脸埋在他颈窝，拿腿夹着宋溪瑞的两条腿，宋溪瑞就顺手把他抱住了。
两个人这姿势亲热，且密不可分，宋溪瑞时不时惯性抽噎一声，沈淮就吻吻他温热的脖颈。
良久，沈淮低声说：“当时找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下意识的动作，毕竟刚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整个人跟失忆了一样，好几天才正常回来，只想搞清楚发生什么事。”
那天晚上沈淮确实是磕了什么烈性东西的状态，眼球上都是血丝，身体亢奋几个小时都不显一点疲惫。
他现在说这一句，宋溪瑞就又忍不住心疼，手从后背慢慢摸进他发间，下意识地安抚。
“我没总是想他，也没‘一直找他’。”
他边说边从宋溪瑞下巴亲上去，慢慢吻到侧脸和嘴唇，一只大手整个儿固定住宋溪瑞的半边脸，让他转过来跟自己对视：
“虽然本来就没有过别的意思，但等一有了你，还是很明确就跟朋友说了不找了。我现在在对你说好话，你这个蠢蛋听出来了吗？那聊天记录我也没问到底是谁，我现在真不想知道，提起他我就头疼，咱把它翻篇儿行不行？”
宋溪瑞听他说“头疼”又不高兴，打了他一下，才低声问他：“‘一有了我’……那是什么时候？”
沈淮莫名挨揍，但依然好脾气地看着他，半晌道：“很早。”
宋溪瑞心里微微一动，伸手把沈淮拉低，眼睛贴在沈淮肩上，整个人完全缩在沈淮怀里。
“怎么这样。”这一晚上，他们两个说了太多的话，多到口干舌燥。过半天，宋溪瑞低喃，“怎么这样……”
沈淮平时教训人的话很多，此时他却没办法回答宋溪瑞，为什么会这样。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五分，他和潇潇的谈话不超过二十分钟，不光宋溪瑞没办法接受，从下午六点钟到现在，这四个多小时里，沈淮同样经历了一场漫长又短暂的后怕。
在基地里，初来乍到的宋溪瑞追他的两三个月——究竟是两个月还是三个月，抑或四五个月，沈淮也不能确定，毕竟上过床之后，宋溪瑞都还不敢认为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在这期间，他更多地只是把宋溪瑞那些追逐行为当成一种暧昧的游戏。
宋溪瑞这个人，原本就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完全对他胃口，没碰上的时候没想过，等宋溪瑞说了喜欢，说要搞对象，说要追他，他就理所当然把宋溪瑞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他逗弄宋溪瑞，看他像个迷糊的小动物一样在猜测自己底线和喜好的圈子里没头没脑地撞，那时候，这些对沈淮来说都是恋爱的游戏。
他幼稚且恶劣，宋溪瑞无限的顺从和直白的爱慕却又给了他更多的权利，有时他给出一点温柔的讯号，等宋溪瑞一头撞上来，再摆出教练严肃的样子，看他慢吞吞地收回手脚，垂着脑袋听教训。
可等到听完潇潇那些话，他回顾那原本一点没在意、好像走马灯一样不给人反应时间就过去的几个月，去细想宋溪瑞每一次的惊慌无措和受宠若惊，想他兴致上来顺水推舟就做了的第一次和做完以后没给任何准话的行为对宋溪瑞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才恍然有失重的感觉。
人生差点改变全貌的恐怖错觉。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宋溪瑞肯给他的耐心只到第一次进AMA青训，假设那时他走了，宋溪瑞就放弃追随，留在AMA，宋溪瑞的实力是有的，那么潇潇也不会走，继而AMA也不至于短时间内没落成这样。
宋溪瑞会带着AMA拿更多的冠军，姜宇用不着叫沈淮回来最后救一把，他就只需要在加州度过悠闲的治疗期，等教练的合约期一到，按照外公的意思回来上大学接手家里的公司——
两个人再没有碰头的可能，他会和宋溪瑞彻底地错过。
或者耐心再多一些，宋溪瑞追着他出去了，但还没能到宋溪瑞觉得可以跟他比肩可以靠近他的一天，他就又决定回国接手AMA。
如果那时宋溪瑞不再肯放弃一切也要违约跟着他回国，而是继续留在已经熟悉了很多的加州打拼自己的职业生涯，可能一段时间之后他就会成为CS圈里一个不错的狙击手，沈淮则是国内一个PUBG战队的教练——两个人也不会再有碰面的可能。
在这条长达将近三年的路上，有多得数不清的可以让宋溪瑞做出放弃这场无谓的追逐的决定的时刻。
那些时刻在大路两旁分出无数的人生轨迹，无论哪一条，都是他们两各自为依的一生。
沈淮觉得自己可能绕了一个大弯。所幸宋溪瑞没放弃，幸好他一直没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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