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徐邦瑞于傍晚时候乘着一辆由四匹乌云盖雪拉的马车冒雪前来。
见徐维康的脸上不见了最使他不喜的幼稚傻笑且能吃能喝手臂也接了回去顿时便高兴的掉下了眼泪来。
今日他本是听了家里人劝说来给徐维康收尸的不曾想竟能得如此意外之喜。
“谢王妃救我儿性命。”
跟徐维康说了几句话听他说准备于康复后重拾武道魏国公徐邦瑞顿时便激动的连站都有些不稳了。
他以前说破了嘴皮都未能得偿所愿的期盼在这里竟只用了一天就……
果然一物降一物。
若当年他不曾听下人撺掇毁这丫头与徐维康的姻缘如今的魏国公府是不是也不致沦落至此?
彼时他怎就没想明白他有那许多嫡子大可如现在般的是旁人去与成国公府联姻根本就没必要使手段去逼他最钟爱的儿子就范!
奈何如今木已成舟这丫头已得了当今圣上赐婚昭告天下。
他便是有心给他们两人成全也是再无机会了!
“国公快快免礼。”
“徐少爷是为护我而伤我救他性命乃应尽之责怎敢求谢。”
柳轻心往旁边挪了半步让开魏国公徐邦瑞的拜礼落落大方的跟他阐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于外界所传翎钧正身负重伤自不合适出来与这魏国公周旋。
但人家冒着大雪来看自家受伤的儿子没个能“主事”的人出来应对又易使其臆测是不是翎钧对其心有不满。
所以柳轻心这本不该出来与魏国公应对的准王妃便不得不硬着头皮来了德水轩前堂。
“他身为武勋嫡子护王族周全乃分内之事便是因此殒命也是荣耀使然。”
“况且那行凶之人本就是其院中仆侍教化不力所生其责难免。”
“王妃不计前嫌对其施以妙手老朽涕零。”
向以“巧舌如簧”著称的魏国公徐邦瑞话说的不可谓不巧妙。
先将徐维康对柳轻心的护救定义为职责便可彻底洗刷他与柳轻心的“故旧”助柳轻心于人言可畏里“从容脱身”。
然后将那欲对柳轻心行凶的女子解释为仆侍而非姬妾便可使徐维康于行刺王族的重罪里脱离免遭诛连。
末了那句的“不计前嫌”更是语意双关的“提醒”了柳轻心昔日之事早成过往莫再起无用遐思放过徐维康未必不是放过她自己。
“荣耀是旁人嘴里的蜜甜不甜还不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徐少爷虽做事幼稚荒唐了些却也是将近而立的人了怎可能不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孝之始也’的道理?”
柳轻心不是语嫣那直来直去听不懂人话外之音的丫头。
面对魏国公徐邦瑞的试探她自然懂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
勾唇一笑便以一句听起来随意至极的话四两拨千斤的把魏国公徐邦瑞的试探推回给了他去。
世人皆知《三字经》乃幼童启蒙之书。
其中极靠前的位置就写了“养不教父之过”这条至于行孝之道的论述则远在其后。
所以这会儿面对魏国公徐邦瑞的“劝诫”和“提醒”柳轻心毫不客气的用“幼童都懂的道理”来给了他答复:管好你自己的儿子我的教养教化与你何干?
被柳轻心挤兑了个没脸没皮。
魏国公徐邦瑞颇有些脸上挂不住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丫头没趁机对徐维康下毒手致其死命他已该心存感激。
更何况在她的“教化”下徐维康还有了要重拾武道的意思。
虽然徐维康重拾武道这事儿未必能如愿但只要只要他肯痛改前非别再当个给魏国公府招惹事端的纨绔他这当爹的也该满心欢喜了不是么?
人不能也不该太贪心。
之前他已经吃了一回贪心的亏若还不懂吸取教训与那些扑火的纯苯飞蛾又有何区别!
“王妃教训的是。”
“待我儿康复回府老朽定悉心教导他使其明辨是非通晓伦理纲常不再为祸。”
单只从言谈举止看这丫头也已是今非昔比。
与其为敌不智。
魏国公徐邦瑞暗衬片刻最终选择了坚持他一如既往的处世之道人在檐下走当低头时且低头。
“徐少爷的手臂因我而断我为他施治是当尽之责。”
“然其身上旧伤和遭罂粟熏香侵蚀所成之瘾却非我之过国公若想一并委托于我且记得使人早送诊费药金过来。”
这世上总有许多人是不吃敬酒吃罚酒的。
柳轻心睨了一眼魏国公徐邦瑞便毫不客气的打开了“麻袋”的口儿等着他自己往里钻。
虽然依翎钧所言这些年魏国公府日渐式微但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爵位仍在南疆半数兵权仍握。
只要隆庆皇帝待魏国公府的态度不变魏国公府便与复兴仅差一个武技精湛熟谙兵法的嫡子!
而瞧着魏国公徐邦瑞的反应这怎么瞧都像是个废物的徐维康却宛然就是魏国公府急需的那个嫡子咳她可是个“不耻下问”的好学之人来着想不明白的事儿自然是要试探个清楚明白。
“王妃妙手。”
为了治好徐维康的旧伤这些年魏国公徐邦瑞可是没少花银子和心思。
然人们没事儿就挂在嘴边儿的“万事如意”从来都只是句哄人高兴的吉祥话这世间之事哪就有那许多的称心?
如今一个能把断下来的手都重新接续的人突然表示只要肯付诊金药费就给徐维康都治好这于魏国公徐邦瑞而言无异于天上在掉馅饼而他又恰巧是那站在院子里只要肯抬头肯张嘴就一准儿能咬住的人。
“老朽冒昧敢问诊金几何?”
凡事皆需代价。
魏国公徐邦瑞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经历了无数人生起伏自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面对柳轻心这明言着跟他讨要好处的人他的巧舌如簧压根儿没有用武之地。
这让从没在与人应对上吃过亏的魏国公徐邦瑞有了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抑郁可纵是抑郁他也没得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把脖子伸出去瞧对方是打算放自己多少血。
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当年怎就失心疯了般的得罪了这么一个煞星!
对就是煞星!
这泼皮凶蛮不讲道理的德性分明就与那三皇子如出一辙!
等等与三皇子……
魏国公徐邦瑞突然愣了一下继而便想到柳轻心会有今日表现极可能是得了翎钧的教训和授意也对她再如何聪慧也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寻常女子何来的胆量和底气与他这武勋国公应对?
若当今圣上的一纸赐婚就能让个寻常女子变化如斯那这大明朝可得平白出多少巾帼!
“三皇子府不缺钱。”
做这种地位不对等的“买卖”都讲究个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柳轻心勾唇一笑便给魏国公徐邦瑞丢了一个咬也得咬不咬也得咬的饵食。
人家魏国公府家大业大舍的出的筹码哪是她这种“目光短浅”的小女子能臆测?
倘索要的少了岂不是亏了自己还要惹那得了便宜卖乖的人耻笑!
“若王妃医得好我儿我魏国公府愿为三殿下效犬马之劳!”
魏国公徐邦瑞躬身俯首却久不见柳轻心表态。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
抬头便见到了柳轻心一副杏眸微抬对他的“诚意”半个字儿都不信的样子。
“我徐邦瑞今指天为誓若王妃治好我儿我魏国公府日后愿与三皇子同进共退效死以报!”
“若背誓九族同灭!”
见寻常的承诺压根儿“糊弄”不过去魏国公徐邦瑞只得撩起衣摆双膝触地伸出右手中间三指向天以起毒誓的方式跟柳轻心“阐明”了自己态度。
“国公快快请起!”
“武勋公府出身的子弟哪个不是国之栋梁?”
“能为其排难解忧亦是我这无缘横刀立马之人仅余的报国之途哪就至于要受国公如此大礼?!”
漂亮话谁都会说。
一言不发的瞧着魏国公徐邦瑞把誓起全了柳轻心才摆出了一副受宠若惊模样的上前扶他起身。
古人素重誓言。
尤其是这种对天而发的毒誓。
得了魏国公徐邦瑞发的这毒誓便是等于只消她费些心力把徐维康变回成个正常人甭管他是不是能重拾武道是不是能“成材”翎钧都可得魏国公府的这一支助力。
蚂蚁再小也是肉更何况这魏国公府百余年基业积累怎也不至于就瘦成了个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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