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愈便待将他拖落地面那人初时还挣扎渐渐动作却趋了无力。程方愈觉出些不对来忽见那人两眼一翻竟只余了眼白顿时想到些什么待要阻止却已不及只得匆忙将人带落下来。
夏琝惊得呆了见程方愈提了那人下来竟下意识往边上一闪待要避开庞组长等自放不过他只将他去路堵了。那随从倒卧于地口中已吐出了白沫程方愈撬开他唇齿果见他已嚼碎了齿间藏毒眼见已是无救也只能回过头来向拓跋孤摇了摇头。
拓跋孤已然望向夏琝。“是你的人。”他冷冷道。
“这……这与我可没有关系!”夏琝慌张张道“我——可不是我指使他如此做的!”
“那他到底是不是你的人!”拓跋孤厉声。
“他……他……”夏琝又向那随从望了一眼。他忽然觉得他的死状有些奇怪跨步上前蹲下身来往那人脸上摸了一摸。
触手还是皮肤的感觉可却没有温度——既不是生人的温暖也不是死人的冰冷。他有些骇怕地缩回手程方愈却已经明白他意思了。
“这人易了容?”他也伸手去摸了一摸。如果他真的易了容那么那人皮面具是做得极好的好到难以察觉甚至——现在它在那张死去的面孔上也代替着原本的主人透出一股死灰之色。只是没有了生命的粘连它终于在一再的触摸与试探之下有了几丝剥离的痕迹。程方愈得以将它起出——那是一张何等精巧的面具而面具之下是一个陌生少年的面孔。
“我……我就知道……表哥这人我不认识我根本就不认识不知道他何时混在了我身边的!”夏琝显得有些后怕指着那陌生的尸体“他不是我的随从不是我的人!我的那个定是……定是在途中叫他给害了!”
关秀和君黎都已无法在这般情形下再继续细看霍新的尸体了两人都站起身。一个暗器机簧也毫无意外地被从那具新的尸体上搜寻出来。程方愈不敢擅动上前几步交给了拓跋孤。
拓跋孤看了看那个机簧——比对之下正是射出那枚细针的机簧不错。他冷冷哼了一声。“你还是不肯承认么君黎道长?一个黑竹死士便能换走我一个青龙右使我果然是低估了你!”
君黎怔了一怔“教主何出此言?”他不觉有些愠怒“教主是不是认为世上凡是用机簧暗器的就必是黑竹会的人?是不是认为凡自尽寻死的就必是黑竹死士?霍右使之事亦是我未曾料到我亦想尽力为教主寻到凶手——可何以现在凶手都寻到了你不先问问与凶手有直接关联之人却偏就先咬定了此事是出于我的指使?”
他言下的与凶手有直接关联之人自是指的夏琝。他倒不认为夏琝有胆做出这样事情来但人既然被安插在他的随从之中想来是他离开京城时太子等便已作好了安排。固然太子的本意绝非是要杀青龙教之人只不过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全身而退罢了但此人这么快便自绝身亡也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夏琝果然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拓跋表哥我……我的来意我是谁派来的你……你应该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与青龙教为敌!”
言下之意拓跋孤自然是听得明白的。
“不知你可曾细看此人适才跃上屋顶的动作。”他没有理会夏琝只向君黎道“黑竹会的人武功参差不齐但若是从小在会中长大的杀手轻功的路数大多如出一辙——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君黎这一下有些沉默。仔细回想那少年人的身法基本路数倒的确像是黑竹会入门时所教。拓跋孤旧日就与凌厉交好对此有所了解也并不奇。“我看看。”他皱了眉迈步向那少年的尸身走去。
少年那张被揭去了面具的脸犹自露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徨怕之色但这不是最让君黎意外的。那张僵硬的容貌已足够让他脸色变了一变。——是他?
他矮身下去。这一个少年他竟是认得的——只是一面之缘在与凌厉一起去找失踪的沈凤鸣的时候他们在路边茶棚避雨时遇见过他也是他告诉了他们沈凤鸣的下落。依照与沈凤鸣等几人后来的确证少年的黑竹会身份该是确凿无疑。
他回想——那时凌厉吩咐这少年给苏扶风和单疾泉等人带信他应是做到了随后单疾泉与刺刺回了青龙谷苏扶风和秋葵赶去了金牌之墙——可这少年去哪儿了呢?
他不知道。他也没有追查过。前几日去林子里时他也没有看见过他。这少年应该是沈凤鸣的好友他是为什么要做出今日这件事?自己入主黑竹时短来不及整肃会中一切但也因此特意下令暂时停止所有未来的和已来的任务直到执录到来与自己理清一切头绪之后再行发启——也就是说按理除了自己任何人在此时都无法指使一个黑竹会的杀手行凶就连身为金牌的沈凤鸣都不能。
只除非——是有人控制了他的心神。如此他最后的有些举动也就不那么令人费解了。
他想到此节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了一松像是得到了一个可能的解释。控制心神——此事云梦三支都能做到不过泠音、阑珊之控并不长久倘若要将他从临安一直制约至此便唯有依靠蛊虫的力量了。
他想起关默今日也是来了的。关默、夏琝——其中的关联不言自明。只可惜自己不懂得蛊术先前只从秋葵与沈凤鸣处粗浅知道如何从脉搏之中探知蛊虫的存在可尸体自是没有脉搏可察他当然就无从找出任何证据只能叹他们二人不在此处无可奈何。
拓跋孤一直看着他面上神色——君黎虽然脸上看不出起伏但显然并不擅长伪装既然认出了这少年来便寡言起来无法再像之前那般理直气壮。拓跋孤当下里冷哼一声:“你认出来了?——不准备否认了?”
君黎才站起身来。“他今日所为我的确不知情不过——他也的确是黑竹会之人我自知无法置身事外。”他停顿了一下“我现在心中有个疑问只是眼下不便查实不敢妄言是以有个不情之请——敢请教主容我将这尸体带走待弄清了真相我必给教主一个交代。”
拓跋孤闻言衣袖一摆杀气已腾“你要我信你!?”
君黎也知道这个要求有那么几分强人所难。他没有提起蛊毒一事是因为他深知自己对蛊之一物所知太少贸然提出拓跋孤非但不会信说不定还会叫关默前来检视尸身。他是知晓关默的手段的。于无知无觉中下蛊与解蛊手法之快大概自负如拓跋孤也未必能料想那时一切证据恐都要荡然无存。
他还是保留着原本的态度。“倘若教主不放心那么派一位信得过的手下与我同往也无不可。”他说道。
拓跋孤哈哈大笑起来“君黎道长事到如今你竟还敢说这样的话妄想要我放你离开青龙谷!现在你甚至不能证明适才那第三掌是你胜了——霍新到底是因你而落败还是因这枚暗器而落败——都未可知!”
“你说什么?”君黎未料他会说出这一句话。霍新是如何落败的旁人也许看不出端倪拓跋孤决计不会不清楚。他原本以为他留下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弄清霍新之死的真相可现在看来——他竟是想借此机会连先前那一切都尽数推翻!
他忽觉好笑。就在方才自己竟有那么片刻误以为拓跋孤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那是何等的幼稚可笑。他现在甚至庆幸自己没有提到蛊毒一事因为原来一切争辩从一开始就根本无益。
“我给你两个选择。”拓跋孤语气沉狠。“第一既然无法证明你适才是取胜那么只有再战一场以证明自己。”
这样的出尔反尔已不会出乎君黎的意料但是一旁刺刺闻言还是大吃了一惊忍不住开口道“教主叔叔你怎可反悔?——这样也不公平吧君黎哥适才力战早已力竭了怎么还能与人再行对决?”
“公平不公平岂是表面所见?”拓跋孤喟然道“以卑鄙手段杀死对手是否越发不公平!”
刺刺急道“怎么——怎么能这样!”她不顾顾笑梦拦阻匆匆快步跑到君黎身边将他拉了一拉“不行君黎哥这个条件绝不能应!”
君黎不置可否“第二个呢?”他只问。
“第二个选择如你所愿我给你半个月时间。”拓跋孤道“但在这半个月里刺刺要留在青龙谷——半个月之内你带着能说服我的真相与证据回来倘若今日之事当真与你无关我便允你将刺刺带走。”
这个选择听起来合情合理之至刺刺这一次不再言语了。她和这里的众人一样觉得此时的拓跋孤甚至显得有些温情。毕竟他肯给出这一个选择来足见他并非一个不讲公平道义、逼人极甚之人。
拓跋孤下令教众先抬走了霍新的尸身一来是不想他躺在这泥泞之地二来也算是给君黎思考的时间——虽然这两个选择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必思考。君黎纵然胜过了霍新也已是强弩之末绝不可能再当得下一次比武的。
举演武场上下大概也只有君黎和单疾泉两人听得出拓跋孤这两个选择的含义。那个看似留情已极的第二个选择那条他留给君黎的唯一的活路其实不过是今日一切的起点——如果君黎会愿意留下刺刺那么与拓跋孤的一切争论本来就不必开始与霍新的那场比武本来就不必存在——今日发生的一切他所有的声明与抗争霍新与那少年之死便都毫无意义!
他只觉心中透寒冷笑了一声“拓跋教主这么说那便是没得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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