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训在走出帐篷前就要踌躇一下。在他身后的周何花彭往往微笑各自用自己的想法去理解他。
小爷不肯给郡王添负担可他还是添上这一笔让他这几天见到别人都面无表情。
在帐篷外面随时会有无数视线看过来但见到袁训出来又装着若无其事扭开。好似袁将军的帐篷帘子更好看而他的人则忽然变成夜叉男这就极不中看不看为好。
对上这样的目光袁训就更绷紧面庞他摆出的是谁也别来惹我架势但看在别人眼中就成摆官架子。
不远处沈渭靠在一辆大车后面听着低语声。
“有没有二十岁?”
“你看像吗?不过十七、八吧?”
“不一定这些公子哥儿吃得好个个看着都年青。”
“就算他二十!就官任四品也是稀罕的!”
“我知道我听说甘罗十二拜过相?”
“甘罗?你家的亲戚?”
“是个古人”
“古人咱们没见过不提他。就说我知道的四品官们全是带胡子的他下面光光要不是他姐丈是郡王他能升这么快?”
“下面光光可他上面有人……。”
“我说的是下巴下面……。”
沈渭默不作声。
已经三天过去三天里别的地方也传来消息凡是太子府中出来的最少的也是官升两级。这在将军们心中多少能遮盖住袁训的官升三级可当兵的不管他们不服气背后的议论不见少反而更多起来。
一样是面对刀光剑雨就是因为上面有人袁将军姐丈是郡王袁将军是太子门下出来的……这些理由让别人难以服气。
沈渭躲的位置不易让人见到他用个大粮包挡住别人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说话的人。只知道一茬一茬地士兵过去他们经过这里见是袁训的帐篷都要谈论上几句。
眼角一闪有一个人让沈渭皱眉。几个小军官中夹着一个人那不是蒋德吗?
蒋德也好关安也好从没有让沈渭放过心。
沈渭眯起眼蒋德是和袁训一起入的军中蒋德自报的家门也有来头袁训一升三级而蒋德纹丝没动还在袁训手下当个小军官他能服气?
疑心大作的沈渭把和蒋德同行的人名字记下觉得听得差不多悄悄地离开这里。
袁训现在陈留郡王大帐中陈留郡王皱着眉头一向凌厉的眼眸也有着无奈让他的凌厉减去几分却生出烦恼神色:“不是我不派你出去事实上梁山小王爷接下来要打屏障山下的扎营地他指名要你去是我回了。”
“让我出去打几仗谣言就能平息下去。”袁训抿抿嘴唇。他小时候以为春寒如刀长大在京里以为世事如刀现在才发现这些不平的眼光才更是刀。
是真正的随时能逼到心头的钢刀。
当兵的每一眼都看得袁训如让扎一下。袁训淡淡:“他们觉得我不配升这么大的官那就让他们觉得配也就完了。”
“哪有这么简单!”陈留郡王眸中回忆起往事神色更冷漠沉沉:“我现在把你派出去就有人敢背后放你冷箭。”
他阴沉的语气总让他们更不快袁训故意取笑:“姐丈别对我说你让别人射过?你可是少年的名将嫉妒你的人只会比嫉妒我的多。”
“嗯。”陈留郡王淡淡眸子还是盯着书案上那一点不动仿佛那一点是曾暗箭伤过他的人陈留郡王要盯死他才行。
袁训噎了一下见不管怎么说话也逃不过郁结他不耐烦地大步站起在帐篷里来往走着晃的身上盔甲不住的响手把佩剑紧紧捏住大声道:“那我一辈子躲你后面不成!”
脚跟用力一碰地袁训让激怒了:“姐丈我请战我要出战!”
陈留郡王也火了把桌子一拍大骂道:“我为你这事听的话还少吗!你少在我面前使性子!”袁训比他嗓门还高嚷嚷道:“那你把我现在就撵出营好了!我升官是我军功换来的又不是太子殿下直接砸我脑袋上的。再说就是直接对着我砸有要说不字的往我眼前来背后嘀咕个屁!”
“滚滚滚滚!”陈留郡王烦了把手摆得跟挥苍蝇似的:“出去出去再呆我揍你!”袁训来了精神:“来啊打一架我就痛快了。”
“你痛快我还憋着呢!不同你打走走今天别再到我面前晃!”陈留郡王又在书案上一趴眼睛又瞅着一处不动了语气中也有着疲惫:“我已经够烦的怎么你小子升的这么快你再这么升不用几年可以踩着我过日子。”
袁训见不再理自己就气呼呼出去迎面遇到几个军官袁训没好气把脸对旁边一歪理也不理走了。几个军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个人低声讥讽:“看到没有前几天还见谁都客气这官大了人就这副模样出来。”
有一个老成的劝道:“让全营上下眼睛盯着他心里也不痛快。”
“郡王亲小舅子比龙氏兄弟待遇强多了他有什么不痛快的。”
袁训没听到后面的话他气冲冲径直回帐篷不解衣甲就睡下来。周何花彭没有劝他在外面守着。沈渭走进来他和袁训住一个帐篷往另外一个行军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把刚才听到的话一一告诉袁训还有蒋德也说出来:“我多了心心想他眼红你那关安呢?我又溜去找了找关安见果然关安也和几个人在角落里说话。小袁我们要小心他们一个一个鬼鬼祟祟的。”
“我现在看谁都像鬼鬼祟祟。”袁训闷闷不乐。沈渭看过来就是一笑:“你犯愁可不多见行了别愁了我还有瓶酒我去伙夫那里弄点菜来横竖今天不出营我们喝完就睡明儿一早起来啥事也没有这差使也好当了你也痛快了。”
袁训等他出去才坐起来发怔:“差使哪有好当的太子殿下表兄你可真能坑害我。”袁训毫不怀疑自己以后是大员可没必要弄得惊动鬼吓倒神二十岁就四品将军让别人还活不活?
那些眼红的人没在自己出帐篷撒尿时捅自己刀子袁训都觉得是老天的厚爱。
他自言自语:“殿下啊表兄啊我就是什么官也不是有姐丈在谁又敢亏待我?现在倒好就是有姐丈在他也跟着我一起犯愁。”
久跟陈留郡王的将军们有几个没升上去袁训一人独升三级陈留郡王明知道这是表内兄和姑母的主张但也为他的将军们抱不平。
小袁在军中和在京里一样没事就天怨人怒一回。
有太子当表兄看来有时候不是件好事情。
……。
夜深人静明月照帐篷。夜风吹得营门旗帜啪啪作响更衬出营内的寂静。三更后正是沉睡时候几乎所有帐篷里都有打呼声传出一个人借着这呼声把脚步声隐藏其中来到袁训帐篷后面。
风把帐篷裹得乱晃他借着这晃动手中寒光一闪亮出一把雪刃笔直插进帐篷里。
轻轻一挑把帐篷划出一条线。有一个小纸卷让他自怀中取出无声无息塞入帐篷。
他塞得很慢看来并不愿意惊动帐篷里的袁训和沈渭。
纸卷完全塞进去时他站起来就要走。
才站起来听耳后有人低低的笑:“就要走了?”
不等他有所反应一股大力拍在他背后让他站立不稳沿着他才划开的缝扑进帐篷内。帐篷扑簌簌摇个不停而在他的眼前烛光亮起他触手是铺地的毡毯情知不妙时索性也不护脸翻身在地上坐着一脸愣愣。
沈渭手持蜡烛照照他在他旁边烛晕下坐着的是似笑非笑的袁训。
从裂缝中紧跟着走进来的是周何花彭中的一位。再看地上坐着的人浓眉大眼看上去比袁训大上几岁却是袁训和沈渭的老熟人就在今天沈渭对袁训提到的蒋德。
沈渭一脸的坏笑蒋德反倒平静下来摆出破罐子破摔姿态用鼻子哼一声。
袁训先不看他对把蒋德推进来的中年人笑道:“周大叔请回去睡吧这儿没你的事了。”让他退下袁训对着那后帐上新添的大洞好笑道:“蒋德我帐篷和你有仇还是有冤?”
蒋德让逮住却不胆怯。把脖子一梗脸对着另一侧硬邦邦:“没仇!”
“那你割我帐篷作什么?”袁训早把他塞的纸卷握在手中没看以前先对蒋德亮亮:“许你为自己辩解一回这上面写的什么?”
蒋德绷紧面庞不吭声还是没有阶下囚模样。
他当贼还一脸的不服沈渭咬牙骂道“看小爷我踢死你让你还嘴硬!”蒋德冲他冷笑。袁训拦住沈渭:“让我先看过再说。”展开纸卷见上面写着一个又一个人名袁训心头一动让沈渭也看:“这些是你对我说过的人名。”
沈渭只扫一眼也诧异了看一眼那抱膝坐地上浑然不害怕的蒋德小声道:“他是来报信的?”
蒋德这才挑挑浓眉对帐篷上的破洞瞄瞄再对袁训两人使个眼色粗大汉子把嗓音压得跟猫走夜路似的一呼一吸都随着压抑:“也许有人跟着我小袁你最近得罪的人不少。”
“嗯?”袁训警惕地眸子转动着。
“三、四位将军都私下集会说郡王偏心你有哗变的意思。这里面只有一位将军何安田他说郡王待他不薄他主张收拾你就行。”蒋德嘴唇轻动把语声一字不漏送入袁训耳中。
袁训拧紧眉头:“他们不怕太子殿下?”
“我就为这事才今晚来提醒你这伙子人背后有人出主意我和关安以前同你走得近是哪位郡王他们瞒着我们还不知道但剑指军中所有太子党和陈留郡王、梁山王已经弄明。”
沈渭还对蒋德的话半信半疑还想着要推敲他是不是来蒙骗袁训信任袁训却很相信了他沉吟后又问:“关安现在哪里?”
“同他们私会去了听说今天晚上说的是怎么收拾你们这些出自太子门下的人”
沈渭听完恼得面色血红。老子也没招你们啊。
袁训沉着地再问:“一个不放过?”
“一个也不放过前天晚上我听有一个人说漏嘴说大家不要怕太子党他们是派到军中制约郡王的各家郡王对他们都恨之入骨他们没几天好日子过等我看那个人是谁他往人堆里一坐就再也找不到。”
这消息太重要了袁训激动得手心沁出汗水他依然镇静不放掉任何一个疑点:“这里面有没有不是我们营里的人?”
“有!”蒋德回答果断他眉头紧锁:“有三到五个左右据我看就是他们挑唆的将军们将军们又挑唆对你不服的当兵们前天还只有十几个到昨天就有近百人。”
沈渭吃惊:“有这么多?”这些人数相对于陈留郡王的总人马是大海一滴但时间这么短就有过百的人敢于私会这过百人再每个人发展下去让人后怕。
一个人拉到两个人就有近千人出来。
蒋德对沈渭默然点头:“不得不防啊!”不然我今天晚上往你这里跑是为什么。
袁训把他送的纸卷攥紧对蒋德应该是感谢的却露出怜悯:“这样你就不好办了啊?”蒋德嘿嘿一笑一直坐在地上的他忽然一个鱼跃拿脑袋对着袁训撞去。
正中袁训胸前盔甲而袁训看着猝不及防顿时往后一倒蒋德跳起来大呼小叫:“老子不服你老子要杀了你!”沈渭抽出腰刀大怒喝斥:“跪下不然先在这里宰了你!”
袁训手捂胸口直起身子好似撞得很重呻吟道:“小沈送……他去见军纪官”动静惊动外面巡逻的人有人来把蒋德押走。
深夜里蒋德骂不绝口的嗓音传来:“不服偏不服你老子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满城里大姑娘小媳妇由着老子挑到这里穿你的小鞋不服你……。”
直到他嗓音没有袁训才赞赏的叹口气:“这兄弟你为了我吃亏以后再报答。”先把手中纸卷重新再看一遍把名字记在心中这就起来要往外去。
帐帘子一动沈渭回来对袁训道:“军纪官说不是八十军棍就是一百又说还查出别的情节罪名更重。小袁你说我们能相信他吗?”
“能信!”袁训毫不犹豫回答:“要有人看出来他是通风报信的暗箭他也一样难防。他这不是挨军棍吃皮肉苦的事他是拿命来帮我。”
沈渭觉得有理也露出怜惜神色。道:“现在看来他屡次跟着你倒是为了保护你?真是奇怪他明着对你表忠心不也是一样?那个关安要是和他一样的心思我们倒多出来两个帮手。虽说这比明着表忠心要中用的多可我还是纳闷平时就没看出来啊。”
“也许他们都是背后喜欢我吧。”袁训开了个玩笑不管沈渭吓了一跳袁训让他:“走跟我去见姐丈。我说小沈你跟着我也挺命苦等下出去就有暗箭你可千万跑快着。”
沈渭嗤以之鼻:“看你说的你当我没遇过暗箭!不就是暗箭它敢来我就敢还……”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帐篷周何花彭跟上沈渭嬉皮笑脸又和袁训玩笑:“不还有这几位吗?我怕什么?又不只我一个人跟着你。”
……
“纪律不明难以服人;赏赐不公人心不平。”郡王妃目视宝珠:“就是这样。”
天气大好雪化得差不多。厅下新绿初草萌萌而生清新得似水里洗过。宝珠和郡王妃同坐在正房郡王妃坐的是茜红色绣金线的垫子宝珠坐的是豆绿色金线垫子。
两个人都是一副好容貌看上去好似春风中一对并蒂花。
她们不是单独说话身后站的都有人。郡王妃两边厢侍立的是陈留郡王的两三个妾还有几个满面谨慎地管事妈妈。
而宝珠身后少不了的是红花梅英和奶妈卫氏她们是宝珠房中离不开的一份儿仪仗。
宝珠手里捧着白玉盏盏内是才烹煮的新年雪水新茶二月里下不来但旧茶新水那香也浓得解不开。
宝珠在茶香中思索姐姐说叫自己过来喝茶却说上这一通的话。这话实在正经她却不屏退侍候的人。
这是怎么了?
当着她的房里人和自己的侍候人这些话可就算是教训的言语像是宝珠不懂一样。
宝珠好在不是急性子也不是那爱发作的人。她想不通时先就把茶水浅浅呷一口用这点儿时间再想一想或者再等待郡王妃有没有别的话要说。
宝珠不疾不徐陈留郡王妃就更加满意。她果然还有话要说郡王妃笑道:“弟妹不是我又要交待你是我得把要说的说明白才方便你帮我的忙。”
“姐姐请说。”宝珠舒展的回以一笑帮你的忙?姐姐你几时变得这么看重宝珠和这样的客气?
郡王妃扬眸:“来而不往非礼也项城郡王府上屡次伸手我早就烦了。去年才回来忙别的事儿就没理会他。不想他不知趣又对你动手”
她眸子扫过宝珠隆起的肚腹笑容洋溢。而宝珠也抿唇嫣然手在肚腹上轻轻抚摸。那项城郡王你不应该想动我的孩子。
这个还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的孩子注定牵动着从京里到山西的许多心肠。
与这孩子有关而惹得陈留郡王妃大动肝火宝珠在关切满满之外深为理解。
“我要还他不远还以为他做得隐蔽。不过呢你那天劝我的也对凡事要考虑周到。宝珠啊我带上你有你不时提点几句总比我一个人周到的多。”郡王妃徐徐说出。
宝珠还没有表露出喜悦后面侍立的红花梅英卫氏先喜动颜色。郡王妃的话说明什么说明她从此接纳弟妹把她当成知心人从此愿意和她分担心事。
有人把你当成知己这件事情真让人开心。
卫氏强忍喜颜色梅英为掩盖太喜悦绷着个脸。红花小就藏不住面上绽开的笑。当下人的都这样那宝珠呢。
宝珠也是喜悦的但她得体的笑一笑彬彬有礼地回答:“姐姐这是凡事带着我懂才是这里先谢过姐姐。”
“是啊我们家你也全知道了弟弟呢先不说他从军也好在家也好就是他在家这家业也是你中馈。你别恼你在京里帮着母亲管家那又算什么。在我这儿你一件一件的捡起来大同还有母亲的铺子不是我不体谅你有身子而是我心急上来你现在就得上手才行。”
郡王妃不隐瞒自己的用意她能这样想可真够不容易的。回想她和宝珠在京里见面从打量到不满意而这又从不满意到喜欢再从喜欢到为宝珠上心。
这里面有宝珠的一份儿功劳也有郡王妃的一份中肯认可这一对巴掌才拍到一起去。
郡王妃凝眸微笑就是中宫不是姑母只袁夫人那一份儿就足够宝珠忙活的。现在中宫是姑母储君是表兄以后家产还会少吗?
郡王妃更要交待宝珠:“只怕你生下孩子两三年就要回京头一个母亲如何能忍住几年里不见孙子?就是姑母也不肯何况是母亲。”
说一声姑母也无人会知道是中宫。
但有一个妾娄氏深得郡王妃信任还是陪笑插了句话:“王妃说的姑母是哪位亲戚家的以后往京里送东西可得再加上这一份儿才是。”
郡王妃容光焕发:“是啊以后得加上一份儿。”再随口道:“是表亲在京里和母亲走动得近。”
娄氏就应上一声。
郡王妃接上刚才的话:“弟妹我算过你住这里不过三年。三年里我要告诉你好些事这日子也紧巴了些。”
宝珠就猜测一下姐姐你想在三年里把你自幼受的国公府教导全告诉我那是日子紧巴的很。宝珠又想到先不说姐姐态度足够尊重就是以后生的若是女孩子能得姐姐教导几年倒也受益。
宝珠这样的想法既没有贬低自己的心认为自己不如郡王妃;也没有虚捧郡王妃的心。着眼于郡王妃的长处宝珠生出来这心思。
她算了算也是的孩子小时不能上路。但京里母亲姑母都在盼望一周两周以后是要上路。如郡王妃所说最多和她同住不会过三年。
三年后还不回京的话长辈们能愿意?
三年里而孩子还小别指望孩子跟姑姑能学到什么。宝珠想还是我听一听吧把好的记住以后再转教孩子倒也一样。
虽然她另有婆婆另有姑母可宝珠还是中肯的认可郡王妃的长处。看人长处这本就是宝珠的一个长处。
宝珠就扶着红花起来郡王妃才诧异见宝珠微欠身子大肚子不能拜但脑袋往下点着:“多谢姐姐。”
“哎哟你赶紧坐下好好的自家人谢不谢的不要紧你别来吓我是真的。”郡王妃说着几个妾早走过去嘴里说着舅奶奶快坐下吧把宝珠送回座位郡王妃和看的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舅爷的头一个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夜的风似乎更暖了一些暖到宝珠对着夜风坐着不住微笑。她在窗下碧窗棂上刻的瑞草在烛光下幽幽放着光泽把宝珠圈在其中。
奶妈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奶妈想着姑娘难怪有福气这灯影子都往她身上罩吉祥。掬起宝珠的手奶妈老怀宽慰:“我的姑娘谢天谢地您可总算又熬过一关。”
宝珠轻笑:“我从没有说过妈妈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是我奶大的从小儿吃也伴着你睡也伴着你我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奶妈把宝珠的手轻轻抚摸面容激动上来:“我的姑娘您这可就算是婆家的人全爱着您呢。”
头一个小爷不用说亲事是小爷自己相的小夫妻好得蜜里调油奶妈放心;没出嫁以前担心婆婆尖刺但过门后当天奶妈就放下心能容着儿子媳妇洞房睡到第二天下午还不说什么的婆婆这上哪儿去找?奶妈放心。
原本说袁家是独子奶妈就大大的放下心。心还没放稳当郡王妃和国公进京又多出来一个舅父和一位亲姐姐。
奶妈的心又提得高高的。那舅父是国公那姐姐是郡王妃…。这些全是奶妈进京前想也不敢想的达官贵人进京前认为南安侯爷就是天大的官了谁想到又冒出个国公郡王的当亲戚。奶妈就此又暗揣担心冷眼旁观就不难看出宝珠和郡王妃并不亲厚。
这担心在今天可以放下郡王妃在今天倾心尽吐竭力要把宝珠扶持成当家好主母。她没有避开宝珠的侍候人是宝珠的侍候人是她的臂膀在管事的事情上郡王妃当场交待她们:“要好好帮着你们奶奶才行。”
特意留下的是郡王妃心腹的人也交待过:“舅奶奶有不懂的就告诉给她听。”把诚心表达到十分。
奶妈觉得自己这一场操劳可算是没耽误姑娘又没口子的夸宝珠的性子好。“幸好你不挑刺也不尖酸。不是那无事就爱逞威风的人幸好又素来平和能忍这才熬出来郡王妃也没话说。我的姑娘国公府上你有功劳这郡王妃这里又喜欢上你幸好你是好性子的人”
“奶妈看您说的舅父府上我有什么功劳?全是应该做的。就是姐姐这里如今她肯教我持大家应该欢喜别说什么幸好的话。”宝珠撒娇。
奶妈就不再说又不错眼睛对着宝珠笑越看她奶大的姑娘越光彩照人奶妈又把老太太想起来:“说起来持大家不管什么王府侯府我看都不如老太太。王府侯府家大业大却是夫妻双全。郡王妃有为难的事情她还有郡王呢。老太太呀当年我就看出她不容易她一个人拖着两个寡媳还有三个小姑娘……她要是知道姑娘你这么出人头地的她该多喜欢啊。”
宝珠把面颊贴到她手背上:“我也想祖母了。姐姐要带着我管家自然是十分的好。在闺中的时候我在针指上用心三姐用心当书呆子跟着祖母学到三分管家的只有大姐。要是祖母能在身边虽然不敢说比姐姐好却胜过姐姐上年纪见得多也能让我不在姐姐面前闹笑话才是。”
人的直觉总是灵验安老太太已在路上而宝珠这就想念她能在身边。
红花捧大铜盆进来说打发宝珠睡。红花在王府里水涨船高手下有好几个丫头供她驱使。奶妈就不用帮手出来往她住的屋子里一个人时还平息不下来兴奋劲头自己念叨:“幸好你不是那没事就立威往个生地方去就立威的人。不然这王妃这么强你立过来她立过去这一辈子的光景光立威就不够用。”
很喜欢看别人立威的人也不会喜欢别人对自己立威。都喜欢别人对自己平平和和的说话那自己先平和才正确不是吗?
平和与软依就不同。谁敢侵犯依然还击。
此时安老太太等人才歇下来。
……
船停下来江上渔火闪动如星辰但离得都远。整个码头全让兵船占住。其余商船小渔船都不许靠近。
跳板放下来就有脚步声整齐的下船又有脚步声整齐的下船。下船的是去挑淡水和当地县城供奉的各种菜。而上船的是当地官员。齐良恭和他在船头上说话在船舱里隐隐得闻。
邵氏和张氏上船头几天还当成稀奇事情这几天早就听惯继续做着手中菜肴。
老太太带的有四个丫头外加四个婆子两个男人。船中也有厨子但二位奶奶这一趟出门对老太太孝心加重每晚都自告奋勇做些吃食给亲家太太和老太太品尝。
袁夫人不用说还是忠婆做的菜她习惯。就分出一个船舱隔出里外间里面烧炸煮外面是面案。忠婆在里面做一道名菜黄河鲤奶奶们在外面做拿手的花卷一个一个只有寸把长。
妯娌们在家里就算能说得上话各自住女儿婆家又不时有个来往去看老太太都是相约着一起去。这一同出来更是好起来。不怕挤住到一个船舱里半老的年纪忽然处成姐妹一般亲厚。
她们做着点心也说上几句。
邵氏找找忠婆在里间正大油爆着鱼想来满耳朵全是油声。邵氏一面把面剂子捏在手上一面道:“老太太昨天像是要闹病今天又挺过来了。”
“坐船久了晕了。”张氏麻利的做卷子想到什么又抬头一笑:“舅老太爷陪着昨天晚上下船逛了半天今天又对咱们船上的齐将军说过几天就是什么名地?停船我们逛逛去免得总坐船上闷的慌。”
邵氏有些沉默:“老太太还能逛吗?”
“能呢她身子骨儿有多好你还能不知道?在家里时不是一生气就人参鹿茸往肚子里咽。再说她就是不咽这些日子过的这么舒坦她还病什么。”张氏侧耳听听又示意邵氏听:“那边笑声哈哈的正该她乐呢。”
“就是谁像她的福气大舅老太爷步步陪着。”邵氏说过又闷头闷脑道:“我如今是打心里佩服她。”
张氏一乐:“我们跟着也有福气单单佩服她做什么。”
“不是。我服她过日子随遇而安。”
张氏一愕微微地笑道:“也是就算有再好的兄长再好的娘家那想不开过得不好的人不也一大把。”
两个人同时想到老太太出京这事换另一个人能办成哭天抹泪。
四姑爷百头牛劝不动的去从军为宝珠着想把宝珠打发走老太太这就住到袁家。说好听点儿呢是和亲家太太互相照应按有的人刻薄说话这是个老累赘养老的孙女儿离开把她甩给亲家。
宝珠有了亲家太太去照看这是她当婆婆的一片情意。别家的媳妇有了当婆婆的不理不论当媳妇的也没有办法。
亲家太太走了老太太膝下无儿花女花媳妇也不在身边应该是去依附兄长。虽然都知道她的兄长厚待于她可老太太真的去住侯府的话光听别人嘴里说出“依附”二字就让人心酸。
老了老了无人奉养依附……娘家总有别扭之感吧。
依附不是累赘也就成了累赘。
她可以自己住但让别人看着总是冷清。
她也可以在京里等宝珠婆媳和孩子回来可等的那几年也还是冷清。
老太太不是等的人年纪有了决心一下卷铺盖去照看孙女儿生孩子去了这倒满京里落下一个“老当益壮”的名声。
这事情办的不但没有累赘模样反而当家老祖母气势又出来反过来为孙女儿撑腰子打气去了。
老祖母依然强悍而且更得亲家太太敬重还表现出与袁家总不分离换成不是这么好的亲家太太也是受感动的人大于不受感动的人。
同样的一样事情可以办到人人喝彩也可以办到人人轻视。安老太太扬眉昂首还是站在人人喝彩上老了老了还把媳妇又收伏一把。
烛火无声只有面案上有动静。张氏一面做着一面想着这人的精气神儿真要紧差一点儿老太太就成让子孙丢弃背后要去哭的人。而现在呢她却左边是兄长陪伴右边是亲家太太陪伴又有船上的将军们奉承天天看水色说笑话乐个没完。
邵氏也想着自己一生落得懦弱名声。在婆婆手下以前是熬着过的在家人面前是不敢乱管的就是自己的兄长虽说他打自己嫁妆的主意可自己也的确没半分照应到他才是。可怜兄长他儿女多进项也不多……
两位奶奶同时叹气这老太太是不一般。
船舱里传出安老太太的争执声:“那书上写的雁门关险但也没说我上不去。”南安老侯爷笑话她:“我是自己上过的我说的二妹你上不去你只能等我上去再游玩一回你在下面等我。”
“我上给你看看”老太太赌气。
袁夫人掩面轻笑。她也承认和老太太住着虽然打扰她的宁静但笑声也多。就像这上了船兄妹两个天天争执不休。从论山西的诗词到论山西的书籍有时候袁夫人也掺和进去不是津津有味就是论对说错袁夫人面颊总是微红常笑出几分好气色。
老太太争得气上来扭脸儿不理南安侯。她看的地方有个高几上面红布搭着两盘子东西。老太太这就笑得眼睛眯着让兄长和亲家太太再看几眼:“我们给宝珠带去诰封宝珠见到我们不知多喜欢。”
南安老侯爷就要同妹妹做对笑道:“你不带这个去宝珠见到难道不喜欢你只喜欢我和亲家太太去看她不成。”
老太太装听不见一个人喜欢:“这诰命来得也巧出京没几天追到我们船上我们带去宝珠才喜欢。”
“二妹不是你带去的宝珠也喜欢诰命谁不喜欢?”南安侯又跟上来。
安老太太摆手对他:“你别说话哥哥留着点儿力气好多用晚饭。”袁夫人又忍俊不禁。
水声在船下波动船虽不动水却照就流淌。
远处船只上都有人羡慕的盯着这边。他们占据的位置是码头上最好的。
……
陈留郡王还没有睡他巡营才回来外面有人通报袁将军到小弟就一头撞进来看神色眼眸子发亮陈留郡王就更无精打采:“有好事儿啊?”
说得有气无力。
小弟你升三级你有开心的理由。可你姐丈我呢对着满营兵的憋闷就跟着憋屈去了。
袁训站定手负在背后。神神秘秘地道:“姐丈内奸你喜欢吗?”
“不喜欢”陈留郡王塌着眼皮子。
“帮你抓内奸你喜欢吗?”袁训冲他挑眉头玩笑道:“你若是爱留着那就当我没说。”
陈留郡王慢吞吞:“可你已经说了啊。”
小舅子继续逗他:“那你当我没来过?”
“可你已经杵这了我又不花眼。”陈留郡王还是一脸的懒得动但对袁训勾勾手指:“拿来吧。”
袁训骇笑学着姐丈也勾勾自己手指:“这手势也会对着我?”他陪笑:“姐丈你也真的恼我不成?我是你弟弟啊。”
“这弟弟变成袁大人早就不讨人喜欢。袁大人来坐下我们谈谈。我帮你抓内奸你让我的将军们把官升了你看怎么样?”陈留郡王偶然一翻眸子懒散也遮不住他眸底的精明强劲。
袁训嘀咕:“这内奸怎么成了我的?”
他的姐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的内奸就是朝廷的内奸你袁大人微服私访到我这里我尽心尽力的配合于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袁训哄然叫绝:“姐丈有你的石头里你挤出三斤油来我也信。”在背后的手亮出来上面夹着个纸卷儿:“内奸尽皆在此不过还有一多半儿给收回将就着用。”
“不能用的呢?”陈留郡王漫不经心。
袁训嘻嘻:“那就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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