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九和婉红相互对望着,虽然两人表情僵硬,两双眼睛却都是脉脉含情,仿佛隔着天河对望的牛郎织女。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轻微的嘶嘶声,这是释放光和热的鸣响,是灯油重生的欢笑。
麻九在心中轻轻雕刻着对婉红的一幕幕美好瞬间,婉红在品味对比着麻九入狱前后的变化。
两人都在刻画着对方,欣赏着对方。
半晌,麻九眉头一挑,首先打破沉寂,说道:“师姐,你能把我的身世告诉我吗?”
闻听麻九的问话,婉红嫣然一笑,说道:
“你呀,从小就命苦,几岁的时候家里的土地叫皇上赏赐给王爷了,全家成了奴隶。
由于劳累,父母先后得病去世了,你就成了孤儿,在街上流浪,乞讨为生,是我爹把你带进了老营,成了有大家庭的乞丐了。
我爹和你的父母挺熟悉的,应该是同乡。”
“嚯!听你这么说,咱们两个从小就认识了,一起打闹,一起玩过游戏,还同甘共苦?”
婉红朝麻九撇了一下嘴,显然,有些嗔怪麻九话说的不适当,她停了几秒,接着说道:
“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小的时候,吃住都在一起,我是十二岁那年,才出去自己住的,但,也没离开老营总部。”
闻听婉红的话,麻九眼前出现了小时候与隔壁女孩过家家的情景。
就在自家柴禾垛的栅栏里,用破烂椽子和谷草帘子搭建一个小屋,羊皮垫子铺在谷草上,就是大炕。
破砖头支起了一个洗脸盆当做灶台,一只竹篮子就是米缸。
两人躺在大炕上,手牵手,两双火热的眼睛深情地对望着。
两人心里都很甜美。
母鸡下蛋后那咕咕的叫声远去了,小花狗那汪汪的叫声也似乎不存在了,隔壁奶奶捶打衣服的声音仿佛变成了锣鼓,成亲时的锣鼓。
轻风送来了黄瓜地里的清香,那是小男孩送给小女孩的胭脂。
“能有娃娃吗?”小女孩问小男孩。
“天天拉手,慢慢就有了。”
听了小男孩的话,小女孩的脸红了,她的手开始颤抖。
咳咳咳···
傻婆婆突然的咳嗽打断了麻九的回想。
麻九淡淡一笑,朝婉红说道:
“师姐,听你说的情况,那咱俩就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
婉红闻言,把眼睛一瞪,说道:
“醉汉说禅一派胡言!你说啥呢?本姑娘听不懂!”
“木碗会的老营在哪儿?这回能听懂?”
“老营啊,在城西二十里的荒山脚下。”
“在荒山脚下?师姐,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最浪贵妇头,最美荒山脚,不用说,老营一定很美。”
闻言,婉红点点头,说道:
“真正的美是内心的闪光,只要心中够善良,母鸡都能变凤凰。”
“师姐,你跑偏了?扯远了?”
“远啥呀?我是说,只要你心地善良,看啥都是美的。”
“不对?师姐,按照你的说法,看罪恶的败类呢?还美吗?”
“你这是闭着嘴翘尾巴屁话!”
哈哈哈······
麻九和婉红都大笑起来。
今天,婉红喝了酒,麻九不觉得她粗俗,反而有一种解痒的感觉。
淑女也可以粗口,要是掌握好场合和分寸,会让她们更招人喜欢。
仿佛就是带刺的玫瑰。
“师姐,那个黄脸大汉是你爹?”
“明知故问!我都喊过多少次了,除非你耳朵聋!”
“老爹是木碗会的什么官?”
闻听麻九的问话,婉红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有些诧异,还似乎有些不高兴。
麻九抬手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他知道自己说错了,看婉红的表情,乞丐麻九应该从来没当着婉红的面,称呼黄脸大汉为老爹。
看到麻九自责的扇了自己一下,婉红噗嗤一声笑了。
她笑的很美,很甜。
自己一个皱眉就能让麻九自责如此,她有些自得。
她眨动两下美丽的大眼睛,说道:“我爹是通州木碗会的盆主,是通州木碗会最大的官。”
哈哈哈······
麻九闻言大笑。
“你笑啥呀?”
“我不是笑你爹,是笑这个官名,盆主···盆主···木碗会真会起名,难道还有碗主,还有坛主,还有缸主?”
“算你聪明!州级木碗会叫盆主,县级木碗会叫碗主,省级木碗会叫坛主,最大的官不叫缸主,叫鼎主。”
“通州木碗会有几个护法?”
“就你我两个!”
“就咱们两个,有点像金童玉女啊!”
“你是小老鼠拽米缸自不量力!”
······
到该睡觉的时候了。
婉红上外边方便去了,傻婆婆在东屋的土炕上铺了三套被褥,一套靠近炕头,另两套被褥紧挨着,在土炕的中间。
这些被褥虽然有些陈旧,但是,都浆洗的比较干净。
麻九看见被服的摆放情况,不禁心里一阵发慌。
很显然,炕头的被窝一定是傻婆婆的,那么,紧挨着的两个被窝就是自己和婉红的。
傻婆婆受刺激了,脑袋不好使了,有可能把自己和婉红看做了夫妻,要不然,不能把两个被窝靠在一起。
麻九心里像揣了兔子,狂跳不止。
这种感觉很特殊,到底是兴奋还是恐惧,麻九自己也说不清了。
正想跟傻婆婆说说,婉红从外面回来了,麻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傻婆婆脱掉了外衣,钻进了炕头的被窝,老人蜷缩在被中,喃喃地说道:“娃娃们,天黑透了,快睡觉,天狗又吃月亮了。”
老黑猫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炕头,用头拱了拱老人花白的头顶,一只干枯的手从棉被里伸出,把老黑猫拽进了被窝。
一道淡淡的月光洒在窗户纸上,在屋内投下了凌乱的暗影,暗影印在棉被面上,增加了几分神秘。
婉红看麻九站在地上发呆,甩了一下秀发,朝麻九说道:“天已不早了,上炕睡觉,明天得起早买些东西,尽快赶回老营去,要不然,老爹就惦记了。”
说完,她上前把中间的那套被褥向炕头方向稍微拽了拽,转身吹灭了地桌上的油灯,上炕了。
夜色中,婉红跪在炕上,重新弄了弄被脚,傻婆婆把棉被脚弄的太大了,被窝明显过小了。
看到婉红把两双紧紧靠在一起的被褥分开了一尺的距离,麻九狂乱的心似乎安稳了一些。
月光似乎更加明亮了,更加温馨了,更加恬静了。
婉红脱掉了裙子,钻进了被窝。
麻九刚才已经把裙带给婉红解开了,因为婉红要去方便。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缘故,麻九忽然觉得脸上热的厉害,还是能够感到心在呯呯直跳。
傻愣了几秒,麻九去外屋洗了一把冷水脸,这才有些跌跌撞撞的回到了炕边。
婉红的秀发散落在枕头边上,乌黑乌黑的,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麻九费了半天的劲,终于脱掉了长衫,爬上炕去,揭开被子,躺到了被窝里。
被窝里很热。
其实还没有到盖大被的季节,晚上虽然有些凉,但,捂着大被,实在有些难受。
土炕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是泥土受热散发出的味道。
这种气息麻九并不陌生,前世出生在农村,睡了十几年的土炕,对这种气味很熟悉。
闻着这种气息,麻九心里生出了一种亲切感,似乎有了家的感觉。
不过,看了一眼月光笼罩的窗户纸,麻九顿时清醒了,这不是家,这是在若干年前的古代。
自己穿越了,从现代社会的大学生变成了一名古代社会的乞丐,中午差点被砍了头,现在正躺在一个美丽少女的身边,眼前刀光剑影,更有一个美丽的倩影。
脑子很乱。
古代生活正式开始了,自己已经身不由己了。
不知道命运是如何安排的,现今只能扮演好乞丐麻九的角色了,还好,虽然角色低微,但,毕竟是社会大舞台上的正面角色。
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在古代,同样可以做一个对社会有影响的人。
嚯!
什么东西爬到了脸上!
啪!
麻九本能地扇了一下子右脸,把爬到脸上的东西打得粉碎,从手感上看,应该是蟑螂。
小时候的噩梦又重演了!
蟑螂这东西,麻九并不陌生,在前世,小的时候,农村的家里就有这东西,它们喜欢呆在温热的地方,什么灶台的进风口,炕沿的缝隙中,都是它们的藏身之地。
它们还喜欢昼伏夜出,一到夜里,便成群结队地出来觅食了。
一年一度青草黄,千古不变是蟑螂。
这东西的习性,真的一点没变。
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洒在棉被上,泛着一丝朦胧。
傻婆婆打起了呼噜,那声音时高时低,时大时小,很有节奏,像一把特制的风琴,只是年代久远了,音色有些沧桑。
婉红背对着麻九,侧躺在炕上,离麻九很近,麻九能听到她匀称的呼吸声,仿佛一首悦耳的音乐。
一股暗香从婉红的头部传了过来,很像盛开的丁香。
浓郁,芬芳。
很像一场梦。
有些缥缈有些感伤。
几只蚊子飞了过来,在麻九的头上盘旋着,盘旋着,嗡嗡嗡,嗡嗡嗡,叫个不停,弄得麻九更加心烦意乱了。
讨厌的蚊子!
啪!啪!啪!
麻九循声拍了几掌,感到手掌里黏糊糊的,很显然是碾死了蚊子。
把双手伸出炕沿外,轻轻搓着,想把死蚊子从手心弄掉。
棉被轻响。
麻九腰部被踹了一脚。
“睡觉啊!发啥神经呢?”
婉红甜美的声音传来,充满娇嗔。
“有蚊子!”
“叫它吃饱就不闹人了!”
“那不叮一脸包吗?”
“舍得一脸包,不用乱发飙。”
这是啥逻辑啊!
难道是乞丐们的独门功夫?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着。
月光似火,恬静地燃烧着。
不一会儿,婉红睡着了,轻轻地说着梦话,并慢慢地转过身来,麻九看见了那张朦朦胧胧美丽的脸。
婉红蹬开了被子,露出了大大的裤头和红红的小袄,还有那迷人的曲线。
一条修长的腿伸到了麻九的被窝里,像一只温热的奶糕。
麻九浑身是汗,他转过身来,不再看着婉红,并把身体移出了棉被,一种复杂的感觉冲到了嗓子上,嘴里顿时生出了很多液体。
艰难的咽下那些液体,不过,很快,它们又出现了,而且越来越多的样子。
咽了几次,麻九不再抗争了。
这玩意,越是抑制它,它就越是疯狂。
不去想它,它就自动消亡了。
两眼铮亮,一点困意也没有。
身上变得忽冷忽热,心里更是冰火两重天。
一想到父母悲伤的面容,麻九就浑身发冷,仿佛掉进了冰窖,后悔自己为啥不谨慎一点,要是早一点看见麻袋垛倾斜了,就不至于遇难。
每当身边婉红的气息波动过来的时候,她仙女一般的容颜就浮现在麻九的眼前,她纯真正义,一尘不染,麻九就又被她的魅力点燃了,浑身燥热,四肢冒汗。
在冰与火的交替感受中,麻九煎熬着。
一身疲惫。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直到窗户发白了,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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