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九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洒在窗户上了,一片金黄。
虽然深秋的早晨凉意很浓,但是,窗户上的阳光还是给人心里带来了一丝温暖。
婉红正坐在炕沿上梳头,与炕沿接触的地方很丰满,曲线很圆润,也很美妙,像半个葫芦的形状,微微一动,就暴露了它蕴含着的澎湃的力量。
一种能够撼动人心,摧毁人意志,叫人毁灭的力量。
刚刚洗过的头发显得更黑更亮了,在婉红的拂弄下飘飘忽忽的,像一缕黑色的瀑布,散发着阵阵幽香。
傻婆婆和婉红的被服已经不见了踪影,老黑猫正坐在炕头洗脸,它面向窗户,一遍一遍的用舌头舔洗爪掌,然后把爪掌朝脸上擦去。
它动作轻柔,表明它的身体还很健康。
堂屋那边传来了风箱的喘息声,不时有叮叮当当的盆碗磕碰声,一股米香直钻鼻孔,空气有点潮湿。
很显然,傻婆婆正在准备早饭。
这个场景要是再配上几声牛吼,再来一些鸡鸭鹅的叫声,那就和麻九童年的早晨,一模一样了。
很奇怪,麻九依然感觉仿佛回到了童年,那在外屋忙忙活活的人仿佛就是自己的母亲。
想到了母亲,麻九不禁两眼望着棚顶,一阵发呆。
眼前出现了童年的一幕。
在泥泞的土路上,母亲在艰难的拉着两轮小车,车轮陷在泥土里,阻力很大。
车上装着几条鼓鼓囊囊的破旧麻袋,麻袋里是一些野菜,喂猪的野菜。
脚下一滑,母亲跌倒了。
裤腿沾满了泥巴,同时,沉重的车把也压在了母亲的后背上。
喘息了几下,母亲苦恼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坚毅。
她抬手捋了一下遮住眼睛的刘海,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将单薄的腰缓缓的弓起,终于用背部顶起了车把······
麻九眼睛有些模糊。
母亲为了抚养子女,吃了多少艰辛啊!
“麻护法,做啥好梦了?还在傻傻回味的样子。”
婉红见麻九醒了,曲线流转,扭过身问麻九,一双美丽的眼睛就像天上闪烁的星星,明亮而妩媚。
“好像梦到爬大树了,是山丁子树,满树山丁子,吃得都嘴酸了。”麻九朝婉红笑笑,顺嘴瞎编了一个梦境。
婉红一边梳着刘海,一边朝麻九脸上看去,随即,嫣然一笑,说道:
“水煮的黄瓜本色没变,看来你还是挺诚实的,应该没有说假话,我说你的眼睛咋潮乎乎的呢,原来是梦里吃山丁子酸的,俗话说,梦中知酸甜,有福享不完,有福的家伙,快起来,黄粱米饭都快好了。”
“说我有福,现在只能是梦中的口福!在梦里,骑在大树杈上,可悠闲了,居然还弄出了一首小诗,你说奇怪不?”
“什么诗啊?念出来听听呗!”
看婉红一脸期待的神情,麻九淡淡一笑,念道:
“一只小锤细柄长,挂在树上随风荡。要问锤头什么色,一半红来一半黄。”
麻九一边念诗,一边下了炕,拿起地桌上的长衫,艰难的穿了起来。
“嚯,麻护法,这山丁子小诗写的不错,还挺形象呢!你梦见了山丁子,应该是馋酸东西了,正好,干娘做了酸梅汤,一会儿你就使劲喝!”
婉红一边单手叠被服,一边朝麻九说着话,那看向麻九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愉悦起来。
有知识有文采的人,向来遭人喜爱。
自古如此。
看着婉红这个大美人的心就像葡萄架上的葡萄,晶莹剔透,又似乎举手可得,麻九想家的酸楚渐渐暗淡了下来。
吃过了早饭,麻九、婉红告别了傻婆婆,来到了东城的三棵树大集市。
这里是全城最大的集市。几万米的开阔地,一马平川的。
原来这里是一所庙宇,很早以前,由于战争被烧毁了。最初有一些人把牛马羊圈在这里,进行出售,久而久之,来这里买卖东西的人们越来越多,就逐渐形成了这个超大的市场。
这里自然而然地分成了若干个交易区,有牲畜交易区,家禽交易区,粮食交易区,居家杂物交易区,果品蔬菜交易区等。
最令麻九感到吃惊的是,这里居然还有买卖人口的交易。一些穿着各式服饰的人,插着草标等待出售。他们当中女人和儿童较多。
婉红告诉麻九,这些人有的是失去土地,被赐给贵族沦为奴隶的农民,有的是贵族家的婢女,有的是自主出卖,想寻个好的家庭,混口饭吃。
婉红和麻九买了一些粮食,几头肥猪,几只山羊,雇了一辆大车,把粮食和猪装上了车,山羊用绳子连在了一起,栓在了大车的后面。婉红坐在大车上押车,麻九赶着山羊,出了集市,直奔通州的西门。
西门的城门边上,围了一大群人,都在抬头向城墙上张望着,人们议论纷纷的。
麻九挤进去一看,原来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大意是王爷的母亲老王妃患了一种头疼病,久治无效,本人相当痛苦,欲寻求良医能人,如能治好,必有重谢。
围观的人们不禁议论纷纷。
“活该!这都是报应,几年前王爷强占田地,气死饿死多少良民啊!”
“最可恨的是那个小王八羔子,糟蹋多少良家妇女啊!我家邻居还被他逼得跳了井呢!”
“王爷勾结弯刀会,做了多少孽啊!”
“一个卖炊饼的,就说了一句狗眼看人低,被王府家丁活活打死了!”
“一个要饭的青年,为了保护小叫花子,打死了王府的一只狗,就被抓进了大牢,判了砍头,唉,这年头,人不如狗啊!”
这个人说的情况怎么像乞丐麻九呢!保护小叫花子,婉红没说呀!婉红只说是乞丐麻九贪酒惹的祸呀!
“麻九,快回来,赶路了!”
听到婉红在人群外焦急的大喊,麻九挤出人群,回到了大车跟前。
“那帮人看啥呢?”
婉红瞥了一眼拥挤不堪的人群,突然生出了好奇之心,转脸问麻九。
“王爷府的一张悬赏告示,找人治病的!”
麻九边说边抓着一只山羊的羊角,山羊使劲向一边拧着,麻九和它叫着劲,两下僵持着。
很显然,这只山羊没有麻九劲大,被麻九弄的四条腿直哆嗦。
“别玩了,咋没个正行呢!”
婉红说完,一拍辕马的屁股,辕马向前一耸,大车启动了。
车老板甩动竹杆大鞭子,“啪”,在空中打了一个脆响,四匹骏马立刻支起了耳朵,呱唧呱唧地向前跑去,官道上扬起了一股黄尘。
麻九赶紧跑到了上风头,几只山羊埋在了烟尘里。
一部大车轰隆隆,四匹骏马摇銮铃。
几只山羊咩咩叫,一串猪腿空中蹬。
大路向前延伸着,一眼望不到尽头。路两旁的荒草已经黄了叶子,白了草尖。红红黄黄的野花在秋风中摇曳着,等着枯萎后重生。
空中的大雁排成大大的人字形,展翅向南飞去,不时地发出嘎嘎嘎的鸣叫声,更增添了人们的荒凉之感。
欢快的喜鹊在官道两旁窜来窜去,大车临近,突然飞了起来,直奔远处的几颗榆树而去。
成群的灰雀在天空中徘徊着,好像在进行飞行表演。路旁不时惊起一只野兔,灰灰的,或是白白的,向远处的荒野跳跃而去。一股泥土的芳香在空中弥漫着,多多少少有一丝凉意。
婉红和车老板闲聊着,麻九得知这个车老板是个单身,老婆孩子都被侵略者一个风族财主害死了,自己在城里赁个房子,靠着出租这套车马为生。
离开城门有七八里地了,突然,身后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还有人们催马的啾啾声。
麻九回头一看,十几匹马沿着官道冲了过来,扬起的尘土遮住了半壁天空。
跑在前面的人一身的风族贵族打扮,头戴尖顶圆冠,身穿棕色长袍,外套蓝色比甲,扎着腰带,脚蹬一双软筒皮靴。
他身背弓箭,手握一把大大的马头弯刀。此人长着三角眼,大嘴巴,一脸的凶相。
后面骑马的那些人也都带着弓箭,手拿各种武器,一副气势汹汹的恶狗模样。
“来人了,让开点!”
麻九一边躲向路边,一边大声地朝车老板喊道。
麻九感到一股强大的声浪从背后冲了过来,一种威胁感笼罩了全身。
马蹄咚咚,如同山崩。
马队已经冲过来了!
麻九放慢了脚步,侧目等待着。
脑后忽然响起了急速的风声。
不好!
麻九本能地一低头,一把钢刀呼啸地从头上削了过去!
一匹烈马从身边蹿了过去。
他哗哗的!
真砍啊!
麻九刚想回头看看,就觉得后脑海遭了什么重重的一击,顿时眼冒金花,昏了过去。
······
“麻大哥,你醒醒!麻大哥,你醒醒!麻大哥!麻大哥···”
麻九觉得一滴滴热乎乎的液体滴在了脸上,一个童声童气的声音在焦急地喊着自己,自己的脑袋似乎被热乎乎的小手不断摇晃着。
脑后疼痛。
一种忽忽悠悠的感觉。
还似乎有些恶心。
耳边童子的呼声愈加的焦急,声音中明显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
这种悲伤忽然化作了一种力量,迅速涌进了麻九的身体,麻九长长出了一口气,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麻大哥,你···你可醒了,都···急死我了!”
呼叫忽然停了下来,仿佛奔流的江水遇到了堤坝,变得哽咽起来。
当悲伤突然变成了喜悦,当然就哽咽了。
睁眼望去,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应该正扶着自己的脑袋,幼稚的小脸对着自己的脸。
他满脸泪痕,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脏土和眼泪在粉白的小脸上和成了黄泥。
小男孩的眼睛大大的,光光的脑门上留着一撮毛发,右边的太阳穴处有着一块拇指盖大小的红色胎记。
小男孩五官长得都很好看,跟年画上的童子有几分相像。
一位穿着破旧,面色苍白,三十多岁的妇女正蹲在小男孩身边,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在麻九向她投去目光的一瞬间,她冰冷的面孔瞬间融化了,露出了欣喜的暖容。
她长得有点瘦,面容较好,应该算一个美丽的妇人。
小男孩的长相隐隐约约和这位女子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很显然,这是一对母子。
车老板脸朝下趴在附近的地上,一动不动,脑袋像开了瓢的西瓜!
死的有些惨不忍睹。
大车就停在一丈开外的路旁,不见婉红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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