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官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明日定是好一番动静。
三个人立时就驾了马车往西南去。
周钊远坐在车里,于行初随齐遇一并坐在外头,后者赶着车,笑眯眯的倒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差事,很是惬意。
“他们不想暴露流水刀法,全是用的毒,如何留了你下来?”于行初压了声音问道。
齐遇不以为意:“嗐,这不简单。要等的人还没有来,总得做做样子。你看,你们来了也有人招待了不是。”
“你哪里来的官袍?”
“里头扒拉下来的,他们原本以为都杀完了,还打算找个人装一下驿站的人。还好我机灵,装作解手回来,被他们控了穴道,装着迎来送往。”
于行初别过眼去:“他们还能控住你的穴道?”
齐遇这便笑起来,凑近了些悄声道:“还是小师妹聪明,可不是要装怂么,不然怎么能碰见你们?”
说话间车帘却是被人一把撩起,于行初一回头就对上一张冷峻的脸,虽是给他用了药,改了骨相,可那冷飕飕的气质却是分毫未改。
周钊远歹眼看了二人一眼:“夫子,原是认识这位兄台?”
“在下乃是……”
“这是鄙的二师兄,名唤齐遇。”于行初截断了某人的自吹自擂,若是任由他自我介绍,那必是要从打小如何手把手教她习武练剑开始,没个停了。
只是这一幕落在周钊远的眼中,却又是一回事了。
他素来只觉得这小夫子是钟灵山上出来的,以为那上头不过是世人传说的一个知天命的老头儿罢了,竟是不知还有个这般年纪的师兄。
瞧着,二人关系似是不错。
就是这般亲亲热热地贴在一块儿,也不见夫子躲闪。
端是对他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
一时间,语调便就生硬了些:“原是齐公子。”
“殿下,依我看呀,这后边的路还有好一段时候呢,咱们可不能这般称呼,总得避人耳目才是。”
这也是于行初想说的,便就跟着应了:“殿下,鄙虚长殿下几岁,往后便就兄弟相称可好?”
“哦?哦!对对对!”齐遇一拍手,“如此甚好。”
“好?你好什么?”周钊远冷笑一声,“既然齐公子知晓本王身份,那自然是仆从才是。至于你——”
于行初抬眼,就听他淡淡道:“夫子确定,以你这皮相,当真能比本王年长?”
“鄙二十又三,确然比殿下稍长。”
“是吗?”
这一声反问,没来由就叫人噎住。
说话人却是未觉,只是重新甩了门帘进去,提了声音道:“于贤弟若是有闲,不如想想应对之策,我是去赴任的,万不能这般逃命一般。”
不过是一夜时间,二人身上确实有点风尘仆仆的架势。于行初伸手往右边指了指:“二师兄,那边应该有个村落,一夜未睡,还是先行休整才是。”
“得嘞!”齐遇的马车驾得甚好,纵使乡野小路,也没怎么颠簸。
只是这一路下来,于行初却是没再听得里头人声响,终是不放心挑了帘子瞧去。
这一瞧却是愣住,不知何时,那人竟是倚着车边睡着了。
“公子?”齐遇唤了一声,没得反应,顿时就来了兴致,转而与身边人道,“这也太弱了?师父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了?”
“师兄!莫要胡说。”于行初小心起了身进去,伸手一探,眉头陡然蹙起,将人又推了推,“殿下?”
那睡着的人不知是梦到了什么,整张脸都是惨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袍一角,骨节都泛了青色。
“中毒了?”齐遇显然也发现了不对,“你不是给他喂了解药?”
于行初摇头,似是想起来什么,捏了那人脉搏。
“怎么?”
“糟了,前时他擅自用春深草,我虽是用乌骨解之,还未及全释,方才情急之下与他又用了换骨散,药性相抗,怕是得尽快进村了。”
“你与他吃了换骨散?”齐遇啧了一声,“什么仇什么怨。”
“权宜之计罢了。”于行初顿了顿,伸手抚上他额上,已经有些烧起来,“本也只是为了一时片刻,怎奈他体质特殊,那春深草竟是余劲这般大,他怕是经不起这两种药性的。师兄还是快些才是!前头村落靠山,或许能寻得药草。”
周钊远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体内似是火海虐遍,又似是刀刮腐肉,分明疼得厉害,却什么都反抗不得。
原本是眼中朦胧,有些支撑不住,倒在了座上,可这一倒下,便就再也爬不起来。
外头间或传来些谈话声,他却无力去唤,有那么一刻,他心底竟是疯狂地嘶笑起来,想他这十几年没个人样地活着,到头来竟是要死在一条无名的路上。
身上渐渐转为针点般的刺痛,犹如万蚁噬心,磋磨得他恨不能将自己大卸八块才好。
口中腥苦,手中抓到了一截布段,便就狠狠攥住了,嗓子却是被堵住似的,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中毒了?”
“换骨散?”
“什么仇什么怨。”
……
意识涣散,周钊远只又听了这断断续续的一些话,分不清谁说的,只是额上突然覆上清凉,不知是谁的手,动作很是粗鲁,却叫他难得舒适了一些。
再后来,他只觉有人伸了胳膊垫在了他身后,那胳膊很瘦弱,甚至这般垫着还有些硌得慌,可他已经再无精力,彻底昏了过去。
于行初一行替怀中人擦那额上不断冒出的冷汗,一行催着驾车的人:“师兄,得再快些了!”
齐遇一甩鞭子,无奈道:“我的好师妹,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但凡你换个其他人,能跑得有我一半快算我输!”
无法,于行初只得又低了头看过去,她实在没料到,此人体质这般敏,感,怪道那春深草不过是寻常药引,竟能叫他用后司药监的人都探不出虚实。
若不是今日巧合,怕是连她都不晓得这其中关节。
他自己知道吗?又或者,是谁与他的春深草,叫他用一副病躯示人?
无论是哪一种,眼下总不能叫人死了。
西南之行才将将开始,一切,还没有定数。
于行初掀起眼来,终是将人放下。
“哎!还没到呢!师妹去哪里?”
“劳烦师兄进村找个歇脚的地方,我先去山上看看。”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跃而出。
齐遇哎了一声,又听得车内人呃了一声,摔在了地上,这才无奈一掀手将人给扶起来,车马嘚嘚更加拼命地往前奔驰而去。
于行初寻到一个破败的小草屋的时候,齐遇正在门口生火,边上围了三两孩童,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讨论什么。
“殿……公子呢?”于行
初将药草丢给齐遇,后者顺遂接了,拿了石头捣将起来,“睡着呢,怕是不好受。”
“哥哥!这位哥哥也是你的弟弟吗?”边上孩童问道。
齐遇嗯了一声:“那可不是,哥哥我啊,一路带了两个拖油瓶,哎呀,累啊。”
“这个哥哥的身子也不好吗?”
“那倒不是,就是脾气差了点,你们别惹她。”
那几个孩童就嘻嘻哈哈地躲远了些。
于行初确实是个面无表情的,不说话的时候冷清得狠,倒不是脾气不好,不过是懒得多言。
不用想也晓得这小草屋是齐遇靠着嘴上功夫跟村民讨来的闲置弃舍,更或许,就是这几个孩童玩闹的场地。
如此,她也懒得争辩,直接进了屋子。
寻常锦衣玉食的人,正可怜兮兮地躺在一捧稻草上,那稻草也没垫个全乎,伸长的腿就直接搁在了土地上,倒叫于行初有些惭愧起来。
若非是她没注意,叫他用了那换骨散,也不至于如此。
想着,人已经走了过去。
周钊远烧得很厉害,换骨散的作用虽强,但是也是一种偏毒,原本改变骨相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碰上春深草这绝秒的药引,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齐遇从外头进来,不知道他怎么打发了那些孩童,便就端了一只破碗进来,里头正搁了墨色的药汁。
“喂了。”齐遇递过来,趁着面前人伸手过来,却又一转弯勾了回去。
“师兄?”于行初略微提声。
“这药虽能解毒,可是药效也是很怕人的……”齐遇抱着碗,“你就不怕这王爷醒过来杀了你?”
“……”沉默一瞬,于行初仍是伸手,“没有办法了,总不能这般去西南。”
齐遇蹲下去瞧她:“师妹,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上天在告诉你,不要往西南去吗?出师未捷啊……”
于行初冷冷扫了他一眼:“师兄大可以离开,何必说这些话。”
“罢了,为兄怎么能叫小师妹这般冒险,”齐遇这才递了碗过去,“趁大师兄下山,师父闭关,为兄就陪你们走一遭!”
于行初本要拒绝,然则回头瞧见那躺着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终是顺了眉眼:“那就……谢过师兄了。”
“好说好说!师妹晚上想吃什么?兔子要不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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