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平稳上升。
五条悟靠在金属隔板旁, 听着它运行时发出的细微声响，目光落在地面上。
太宰治吗……
这次是以自杀屡次未果闻名世界的作家啊。
虽然已经调查过异能力者了，但当时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名字。仔细一想, 其中大部分好像都和经常出现在书籍封面上的作家们重名。
这肯定不是巧合。
“杰，”他扭头问向挚友, “你很喜欢看书吧？”
夏油杰无事可做的时候, 总会带着本书打发时间。有时是散文集，有时是短篇精选, 题材广泛且横跨国内外, 文学储备量非常充足。
出于好奇，五条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这么爱看书。夏油杰的回答很简洁, 也很贴合实际。
他说, 为了应付国语科目。
“虚伪一点的正经话就是, 多看书可以开阔视野, 体会到很多自己没有经历过的情感, ”他捻起纸张的书页角, 眉眼带笑，“有温柔的, 比如爱；有讽刺的, 比如荒唐；以及作家笔下最常见的痛苦和绝望。”
后来, 夏油杰亲身实践，告诉了他这一点。
夏油杰受到它们的吸引, 最后决定不仅只停留于看。
那些文字间的晦涩情感，他的挚友终究还是经历了个遍。
夏油杰正在用手机和留在外面接应的硝子通话。随着楼层的逐渐攀高，信号受到的阻挠也越强, 等电梯上的电子屏幕显示出“65”时已经完全接收不到对面的声音了。
听见五条悟说话, 他将已无效用的通话挂断, 翻出短信界面试着以文字发送自己这边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算了，估计是哪次被你看到了，”夏油杰按着手机回答他的问题，“也不是喜欢，只是习惯，毕竟多看点书肯定没坏处。”
“唔，”五条悟完全没管身边就站着作家本人，开口就是太宰治最出名的代表作，“看过《人间失格》吗？”
“那是什么？”
夏油杰心不在焉地接话。
“没听说过，什么类型的？纯文学吗？”
自发请求跟他们一起来的太宰无辜眨巴眼睛，看五条悟再次陷入恍惚的思考状态后主动回答他的问题：“不是，是我的异能力。”
“不过如果它是本书，我觉得会是令人愉快的作品哦。”
“这个名字听上去就没有愉快的感觉吧，‘丧失为人的资格’什么的，”夏油杰随口吐槽一句，接着扭头看向他，“你是异能力者？”
太宰治轻快点头。
“夏油先生想知道它的效果吗？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您答应事后杀掉我——”
“免了，”夏油杰正回脑袋继续编辑短信，表情冷淡中又带着点心累，“你的异能力名字和你本人真是相符到离谱。”
出个任务而已，怎么遇到的都是这种难搞的家伙。
太宰装作没听见。
他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单手握拳落在摊开的掌心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噢，说起来，我针对这个组织的信号屏蔽系统做过一些尝试。”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找起什么东西。
“夏油先生稍等，当时为了不被这些黑手党发现，设计的时候特意改成小体积的样式，现在找起来有点麻烦……唔……”
五条悟不知何时已经回过神来，脑袋凑近看他在干什么。
“小拇指，往右上方靠近一点，那把铜黄钥匙下面，”他说，“是那个吗？有一颗灰扑扑的小纽扣。”
太宰掀眼，双目中微光黯淡，仿佛深海般沉静虚无。
“对。就是它。”
他语调短促地轻笑一声，随即分外真诚地道了谢，扒开钥匙将这个小装置拿了出来。
纽扣确实很小，看上去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碎石子，灰暗的色泽更是令它毫不起眼。
在征得手机主人的同意后，他把纽扣式的装置粘到夏油杰手机壳的侧面。
屏幕上的信号标识快速闪烁两下，眨眼间重新跃上满格。
夏油杰和五条悟同时发出惊呼。
那就不需要五条用咒力远距离联系硝子她们了，我刚才还在担心他的六眼会承受不住。
夏油杰松了口气，下意识揉了揉太宰蓬乱的脑袋。
五条悟一把抱住少年，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做得不错嘛，太宰老师！”
“？怎么突然称呼人家老师？”
“呀，只是感觉他之后写书一定会变成大作家。反正早晚都要叫他老师嘛，不如现在就开始。”
“……不要擅自决定别人的人生轨迹啊。”
太宰愣了片刻，眼中的神采逐渐变得复杂难测。
他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适时敞开的电梯门打断，随后响起的是五条悟的招呼声。
“顶楼到了，走走走，快去见横滨教父！”
他说着，六眼一眨不眨地盯紧正在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夏油杰收回手，上前一步把三人中最弱的太宰挡在身后，周身放出几只形态各异的咒灵。
门彻底敞开。
下一秒，恢复信号的手机突然收到新短信。
[敌袭。——家入硝子]
“横滨教父真的想搞我们哎，”五条悟没有扭头，却看清了上面的文字内容，“还有门外的那些，怎么做？”
体型庞大厚实如城墙的咒灵将整扇电梯门堵得严严实实，挡住所有尖鸣着袭来的子弹。
听着狂风骤雨般噼啪击打的枪声，夏油杰重新向硝子发出通话。
他对五条悟抱有完全的信任，既然白毛同窗还有闲心在这里问他下一步怎么行动，就证明外面那群人里没有什么难缠的强者。
于是他眼都没抬，指挥周围的其中一只咒灵发动术式。
“睡吧，明天早上再醒。”
瞬间，门外传来重物砸落在地的闷响，不消几秒便归于死寂。
夏油杰拍拍睡眠咒灵的肩膀，温和夸赞一句：“干得不错。”
对于手下的咒灵，他在收服它们后就能读取到每一只的记忆。凡是诅咒来源与害人无关、手中也没沾染过杀孽的，夏油杰都把它们当做打卡上班为自己卖命的全勤员工，态度亲切友好，一眼望过去佛光普照，端的是一副“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慈悲模样。
比如之前的猫又，还有现在这只一级假想怨灵梦貘。
梦貘从人们对噩梦的压力中诞生，以噩梦和厄运为食。尽管是咒灵，但它独特的习性令这只于都市夜晚间穿梭的大家伙没干过什么坏事，现代人的精神压力过大噩梦不断，也令它不必自己寻找猎物向人们施压，仅仅是人类自行产生的噩梦就够它吃得肚皮滚圆了。
梦貘甩了甩尾巴，看上去对主人的温柔很受用。
“先等我一下，要确认硝子那边的情况。”
夏油杰说完，通话没过多久就被对面迅速接起，少女冷静的声音在枪声中传来：“夏油，你们那边如何？”
“遭到伏击了。”夏油杰瞥向身旁的同伴。
五条悟立刻会意，视野在电梯外转了一圈，手中比划出两个不同的数字。
“已经击倒的有五十多人，前往首领所在处的路上还布置了不下十处陷阱，”看他摘下墨镜还想凝神继续探查，夏油杰伸手毫不客气地捂住他的眼睛，“目标咒灵就在那里，异能遮蔽了五条的感知，不过那边肯定还会有东西在。”否则他不会为了确认硬要去看。
五条悟没想到他从自己取墨镜上看出了这一点。
他和夏油杰三年来朝夕相处，对方一个眼神他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不奇怪。但挚友也已经这么了解他了吗？
五条悟眨了下眼睛，纤长浓翘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扫过夏油杰的掌心。
……似乎是这样。
重来一次，他发现了许多曾经被傲慢冷漠的十五岁五条悟忽略的地方。
每次任务里，夏油杰都能完美配合他毫无逻辑突如其来的举动，一边骂他不要随心所欲乱来，一边帮他迅速善后。
那时的五条悟习惯了受人服侍，将这些看做理所当然的事全盘接受。
现在的五条悟忍不住又眨眨眼，睫毛在少年覆着薄茧的掌心挠了挠。
“别眨了，你眼皮抽筋吗。”夏油杰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力道不重，更像是顺手而为的埋怨。
硝子正在讲述咖啡店的情形。正如夏油杰所料，许多黑墨镜被派去对付她们，而且下手毫不留情，目的是要她们的命。
“好可怕，看来他真的疯得不轻，”硝子棒读着，听上去像是又放了个咒术，气流掀翻桌椅的暴响不绝于耳，“说起来，学校会提供报销吗？”
作为三人中最穷的那个，夏油杰早就未雨绸缪问过班主任了。他很负责地回答：“大部分会，但如果造成正常范围外的损失，那部分会由我们自己承担。”
“啊，这样。怪不得你不让五条放苍，那玩意破坏力太大了你赔不起对吧。”
“……硝子，我听说往酒里多撒糖霜会更好喝。”
“哈？你是魔鬼吗？！”
夏油杰和她斗了几句嘴，并没有挂断通话，而是准备随时报告自己这边的遭遇。
他放下手，回头去看乖巧状的太宰。
“太宰先生，接下来会很危险，你确定还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太宰露出清浅的笑意。
“诶。你们是要杀掉那只怪物吧，我的异能力很适合对付它噢。”
那只怪物……他能看到咒灵？
夏油杰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舒展开来。
“好，注意不要走散，跟在我身后。”
说完，他示意堵住电梯的咒灵让出道路。
五条悟率先迈出，六眼睁大，将前方的一切纳入视野。
“杰在旁边保护太宰老师，那些拦路的交给我。”
夏油杰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与平常完全不同的认真，于是诧异地看了过去。
少年神情沉稳锋利，容姿上薄而冷凝的霜华衬得墨镜后的蓝瞳愈发耀目，像雪山之巅与苍茫云海间的那抹交界线。
极浅，但又足够明朗。
他心跳微微加速，恍惚间回到与对方初见时，被少年白与蓝交织的优越容貌冲击到大脑空白的那一刻。
……五条确实很好看。
夏油杰闭了闭眼，按捺住逐渐动摇起来的心脏。
可惜是个男的，而且脑子有病。
被挚友腹诽的五条悟打了个喷嚏，手中的苍差点扔歪。
奇怪，感冒了吗。
他揉揉鼻尖，拿食指拨了拨苍的准头调整好方向。
赶紧搞定咒灵，我要回去和杰好好聊聊——
无论怎么样，贴贴都绝对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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