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七天,庄承然兼职没做满,在最后两天的时候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来接他的是庄远新的司机王叔,他小心翼翼地透过后视镜观察庄承然,看见后者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地瞪自己,默默偏了视线好好开车。
庄承然虽然烦,但还是来了,因为电话不是庄远新打的,而是霍老太太,庄承然他奶奶。
霍老太太不是夏川市本地人,早年嫁给庄永杰之后才搬来夏川市,但奈何水土不服,身子骨一直不太硬朗,庄永杰去世后她在郊外买了栋别墅,深居简出。
别墅建在半山腰上,树荫茂密,风景如画。别墅共占地四百五十平,带一个天然的温泉,是个十分适合养老的地。
许是这几年将养效果不错,霍老太太看起来精神不少。她是典型的南方女子,娘家是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天生气质极佳。即使已经六十多岁,但依然风韵犹存。
她穿着一件深绿色旗袍,围着一条白色丝制披肩,正握着一支相思梅问一旁的关嫚该如何修剪。
关嫚面露难色,显然对插花无甚了解。
庄承然的到来引得老人欢喜,她对他招招手,“承然你快来帮奶奶看看,这相思梅究竟该和什么搭配?”
大堂挺热闹,除了管家和下人还有庄远新、关嫚以及她那个初三的儿子。庄远新带着那孩子坐得远远的,面色深沉,估计是老太太也刁难了他。
庄承然看那小孩儿不顺眼,原因无他,小孩和关敬霖长得太像了,看着厌烦。
他敛了神色,对霍老太太乖乖地笑,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起两支修剪过的白百合与几只浅紫色相思梅螺旋错开捏成一束。
“浅色系的相思梅和百合很搭,颜色不会抢,香味也不会撞,清新宜人,很适合夏天。”
霍老太太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还是孙子好,不像他那没用的爹,娶了个连花都不会修剪的女人。”
关嫚脸色瞬间就白了。
庄远新急着辩解:“妈,嫚嫚她又没学过插花,她是个小提琴艺术家,要不让她给您拉一段?”
霍老太太理着花叶,冷哼一声,“老太太我耳根
子浅薄,听不得那西洋玩意儿。”
她又立马变了脸色,好言好语地问庄承然:“承然你吃过午饭了吗?”
庄承然是被老太太的电话从被窝里捞起来的,别说午饭了,他早饭都没吃多少。
“接到奶奶的电话就赶紧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吃。”
“哎哟,可别饿着我的宝贝孙子了。”霍老太太心疼地说,又对管家说,“赵管家,快吩咐厨子做几个承然爱吃的菜。”
庄远新气地直握拳,他和关嫚以及小轩比庄承然早到一个小时,也是没吃午饭就来了,被霍老太太数落一顿不说,到现在别说一口饭了,连口水都没喝上。
真不知道老太太为何那么偏心她那个不争气的孙子!
餐桌上的气氛很诡异,庄承然和霍老太太是其乐融融的祖孙二人,另外那三人一言不发,庄远新和关轩吃着饭,关嫚则用筷子数着饭粒,什么也没吃。
“有些人啊,真当嫁进了庄家就能给我老太太摆脸色看了?”霍老太太没指名道姓,但是个人都能知道她在说谁。
庄远新皱眉看了关嫚一眼,低声问她:“你怎么不吃?”
关嫚低下头,难过地说:“……我对海鲜过敏。”
霍老太太扫了餐桌一眼,“那还真是不巧,我们承然就爱吃这些。要不再让厨子给你单独做一份,庄夫人?”
关嫚摇摇头,“不用了,我不饿,多谢……霍老太太关心。”
她像是思酌了良久,才终于决定叫“霍老太太”,而不是一声“妈”。
庄远新急地直瞪她,她泫然欲泣,只敢死命低着头,偷偷抹眼泪。
庄承然剥好一只龙虾,笑眯眯地把肉放进霍老太太碗里,“奶奶,试试这清蒸虾,鲜得很。”
午饭后,霍老太太把庄承然和庄远新叫到了书房。庄承然坐着,而庄远新站着。
霍老太太喝了口茉莉花茶,慢条斯理地问:“你和关嫚结婚多久了?”
“一个多月。”
“三个月之内,给我离了。”
庄远新震惊,“妈!关嫚她哪里不好?让你这般不喜她!”
霍老太太一拍桌,“哼!我庄家儿媳我只认秋雨一人!”
“她已经去世十年了,妈!”
霍老太太冷然剜了庄远新一眼,愤恨道
:“她是为何而死的你心里没点数么?你怎么能这么无耻!反正只要我老太太活着一天,谁也别想取代秋雨的位置!”
庄远新还要说什么,被老太太即刻打断:“滚出去!看见你烦。”
庄远新咬牙切齿地应了,浑身僵硬地走了出去。
庄承然给她添了杯茶,“奶奶,别气坏了自己。”
霍老太太对他招招手,“过来,坐到奶奶身边来。”
庄承然依言照办。
霍老太太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顺滑的长发,问:“知道我叫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庄承然装糊涂。
霍老太太叹了口气,“奶奶知道我们庄家对不起你妈,秋雨的死是你爸一手造成的,你因此恨你爸也很正常。但是啊,再与一个人如何不对付,也不能作贱自己。”
再开口时她语气严厉了许多,“你大一一年的成绩单我看过了,留级的事我让你爸给你处理好了。我不希望你大二结束我还要再帮你处理一次。”
庄承然抿了抿嘴角,“奶奶,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国贸这个专业。”
“人一生在世能做几次喜欢的事?哪能事事顺心?”霍老太太将他鬓边的发别到耳后,“还有你这长发留了四年多了吧?该找个时间剪了。男孩子留长发像什么样子。”
庄远新那三人当天下午就走了,晚饭都没吃,庄承然倒是留了下来,准备住到国庆结束。
入了夜的别墅没有城市的喧嚣,但也是热闹的,蛐蛐与各种虫的叫声此起彼伏,倒也悦耳。
庄承然拿出手机录了一段,想给江轶发过去,结果对方先打来了电话。
他勾唇一笑,滑接听,刚想说“你打电话来是因为想我了吗”就听到江轶那边有其他男生的声音。
“哎哟,这不是文学院的学霸么?在这兼职啊?”这人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但庄承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大哥,你看他在发抖诶!他怕你诶!”
看样子他们是有三个人,庄承然猛然想到了国庆第一天晚上来店里买烟的那三人!
他没挂电话,但是按了静音,火速地穿衣服往别墅车库走。
在门口时遇到了赵管家,管家问他去哪。
“赵叔,麻烦你跟奶
奶说一声,我借她一辆车,明天就来还。”庄承然心里急得要死,还要戴着耳机仔细听着那边的静。
他迅速地打开车库,车钥匙是他在客厅随便拿的,也不知道选到了哪一辆车,他按下开锁键,没仔细看到底是什么车,直接上车发车子,留下张口欲言的赵管家默默地叹长气。
“诶,江轶,告诉你个好消息。这学期我的处分就到期了。”这是那大哥的声音,嗓音低哑,听着让人难受。
“是么,那恭喜你。”江轶的声音在抖。
“国庆之后,学校见。”
几人的对话在这就中断了,那三人应是离开便利店了。但听筒那边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什么零碎的物品掉到地上。
庄承然猜想是江轶蹲下是不小心扫到了什么东西。
他是不是又在隐忍到发抖?是不是又将害怕与恐惧全部吞进身体里?安静地不敢对外释放一点情绪?
那日在公交中心,江轶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眸中有光一直在微微闪烁,但最后那光却熄了,他轻笑说:“谢谢你,庄承然。”
他在拒绝庄承然走进他,或者说是害怕庄承然走向他。像是一只误入陷阱的白鹿,害怕别人因救它而也中陷阱。
***
从霍老太太家到便利店有四个小时的车程,庄承然没有挂断电话,电话那边一直很安静,偶尔有人进店买些东西,江轶会招待他们,但声音很低很闷。
庄承然之前从王涛那得知这三人是物电学院出了名的混混,三人的大哥叫尤放,家里开私企的,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去年暑假因为聚众斗殴被留校察看一年。
他也问了尤放和江轶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王涛却说不知道,没听说过尤放和江轶有什么关系。
到便利店时已经三点半。透过玻璃门庄承然看见江轶正坐在柜台后发呆。
他拿出手机,取消了静音,说:“江轶,往门外看。”
江轶似乎忘了自己打过电话,庄承然声音响起时吓了他一跳,左右看了两眼才发现是手机在响,他拿起手机探身望向门外——
庄承然穿了件长款驼色薄风衣,衬得整个人高挑又挺拔。
有风拂过,树影斑驳,他对他招招手,信步向他走来,坚定而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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