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外的第一个路灯坏了,明日才有人来维修,楼梯那一片昏暗无光。
庄承然他们班晚点名是最晚的,现在教学楼外看不见人,安安静静的。
他拿出手机刚准备打开手电筒,身侧吹来一小股风,不知道从哪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影。
“庄、庄同学,晚上好啊……”是女生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庄承然打开手电筒,用手虚虚地捂住摄像头,这样光不刺眼且能让他看得清面前的人的长相。
确实是见过的——今天中午来问他要微信号那女生。
女生低着头,耳朵通红,体态有些忸怩,总是企图抬头看一看庄承然,但刚抬起一点点又娇羞地低下。
“有什么事么?”庄承然已经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但还是让女生怔地一哆嗦。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叫白、白染染……环艺学院、院19级、级7…7班的。”
庄承然丧失了些耐心,关了手机,淡漠地说:“嗯。”
白染染躬着背,双手将下衣摆捏得发皱,就在庄承然终于消耗掉最后一点耐心时她突然抬起头,闭着眼快速地说。
“我从大一就喜欢你了!今天中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你,虽然得知你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但是我还是放不下你!我认为你有喜欢的人并不耽误我继续喜欢你!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些!”
她话说得匆忙,离去得也匆忙,几乎是奔逃而离。
庄承然没什么反应,甚至连一眼都不肯舍予她。
升入大学后和庄承然表过白的人比他挂的科都多,而且还有个男生,体院的,长得虎背熊腰,说他长得漂亮想让他做他的“女朋友”,然后那人一周没能去参加训练。
“教学楼前谈情说爱,兴致挺高。”身后传来令人不悦的低沉的声音。
庄承然没转过身也知道背后那人是谁,他背对着那人边往前走边缓缓开口道:“关老师羡慕?也是,毕竟你的感情搬不上台面。”
到了路灯底下脚步声近了,关敬霖走到庄承然旁边,细细打量了庄承然一遍,问:“江轶知道你这副面孔吗?”
“江轶知不知道我是怎
样的不重要,”庄承然比关敬霖要高上一点,看他时眼睑慵懒地半耷着,“他知道你作为他的老师对他怀有的龌龊心思么?”
关敬霖淡淡地说:“明年他就毕业了,我和他的师生关系就结束了。”
庄承然冷笑一声,上扬的眼尾轻挑又妩媚,“这一年内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呢?说不定…明天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我可以对他光明正大的表白,而你,不行。”
关敬霖表情凝重,思虑了一会直言道:“你不喜欢他。”
“我喜欢,我怎么能不喜欢,江轶人那么好,即使被我亲了也不会逃避我。”
庄承然说得既深情又随意。路灯光色熏黄,柔柔地将他笼罩起来,但他却有张壳子,壳外是无限温柔,壳内是虚假冷凛。
关敬霖手握成拳,用力到骨节都泛青白色,他沉默了良久,开口说道:“那孩子很善良,喜欢迁就别人委屈自己,吃过不少亏。他也很能忍耐,我当了他三年辅导员没见过他发过一次脾气,他是个好孩子。”
提及江轶时的关敬霖整个人是随和而温柔的,但随及看向庄承然时眼里又有了狠厉,“如果你是因为讨厌我而去刻意接近他,我会让你后悔的。”
有风拂过,耳边的长发被吹落,几缕青丝在脸侧飞舞,庄承然眼里的神情晦暗不明。
“用不着你操心。”
***
周六庄承然有三门补考,但他只去了下午三点的现代文学赏析。
虽然这门课只有庄承然一个人挂科,但补考场人挺多,几乎都坐满了。
庄承然旁边那男生一进考场就疯狂趴桌上写小抄,他瞥了一眼,发现是统计学里的数学期望和方差表,还写错了一个。
考试时长两小时,庄承然提前了一小时交卷,在一片艳羡的目光里走出了考场。
出了考场他打开手机,给江轶发了条消息。
【庄承然:江轶,我补考结束了。去我家吗?我请你吃饭。】
回到宿舍花了近二十分钟,但未收到江轶的回复。他又拨了个电话过去,通了却无人接听。
江轶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他会有忙的时候不能回消息,但电话不管什么时候打过去都会接听。
下周一他要去实习了,所以这个双
休他并没有找兼职。庄承然想不到他不接电话的原因。
忽地,他脑海里冒出了关敬霖的那句话。
“江轶知道你这副面孔吗?”
捏着手机的手骤然握紧,他忽地从椅子上站起,大步往宿舍门外走。
身后有舍友急切的声音:“诶诶——庄哥你这刚回来的又要去哪?”
庄承然去了江轶宿舍,一路上走得急,平常二十分的路,今天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江轶他们宿舍门是关着的,他在门前深呼吸一口气,劝慰自己江轶并不是会因为别人骗他就生气冷战的人。
斟酌了好一会,他终于上前敲了门。
……没人应。
“庄承然?”就在他在想是去找舍管还是直接踹门而入的时候有人叫了他。
他转过头发现是何灼。
何灼满脸惊讶,笑着问他:“你来找江轶的?”
庄承然蹙眉点头。
何灼边开门边说:“江轶他回家啦,下周不是要实习了吗?他说他回去看看……进来坐坐?”
庄承然看了眼打开的寝室,江轶的床和书桌收拾得很整齐,和他上一次见到时没什么不同,他松了口气,问:“他家地址你知道吗?”
***
弄堂小巷的路很窄,只勉强可以过两人的宽度。虽然这几天都是晴天,但地面仍是湿的。楼里的居民污水全都排在这,墙上爬满苔藓,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臭味。
江轶左手提着一袋水果,右手上是一袋看起来方形的东西。他沉默地往前走,七拐八拐绕了好几个弯终于进了一栋破破烂烂的居民楼。
这栋楼去年被评为了危楼,明年就要拆了,但住在这的没有一个想搬走。
电路老化,楼梯的灯两个月前就坏了但直到现在也没人修。
楼道里都是难闻的尿味和垃圾腐烂的味道。江轶眉头都没皱一下,也未打开手机照亮,轻车熟路地在黑暗中上楼,在四楼转向右边,打开了402的门。
屋里大亮,所有的灯都是开着的,并从里面传来“铛铛铛”的声音。
江轶立刻反应过来,门都没来得及关,东西随手放在一边,立刻冲向里面那间屋子。
厨台前是一名蓬头垢面的妇女,她不知道在哪蹭到了一胳膊的黑,身上的衣物也是脏的。旁边打翻
了一盘胡萝卜丝炒肉,应是刚做好没多久,还冒着热气。
此时妇女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剁着空菜板,应是剁了有一会了,厚实的木墩菜板被砍出许多几厘米深的凹痕。
周媛又犯病了。
江轶慢慢地靠近她,站在她身边轻柔地喊了声:“妈。”
周媛扭过头来,双眼空洞无神,手上的作不停,看着十分瘆人。
江轶不惧,温柔地帮她把鬓边的发丝绕到耳后,“吃过饭了吗?”
周媛蓦地停下了作,双眼开始有了神色,但却是混浊的。她盯着江轶的脸看了良久,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从江轶下颌一点点触碰上去。
“江成,你回来啦?你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了你一天了,你在外一天一定饿了吧?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江轶垂着头,后脖颈上的脊椎骨凸出一个小节,光在上面溜了一整圈。
他沉默了一会,扯出一个微笑,说:“让你久等了。”
周媛也跟着笑,手在江轶脸上流连,无名指无意间碰到了额上的那道疤,她猛地一怔,瞳孔巨缩,像是不相信似地在那道疤上又摩挲了几遍。
她后退两步,眼泪在眼眶出盛满,摇着头不断重复:“你不是江成…你不是……”
江轶头埋地更低了,身体轻颤,不忍地说:“对……我不是他。”
周媛双手用力扯着头发,变得惊慌起来,“你不是江成……那你为什么长得像他……你是谁…你是谁……”
突然,周媛安静了,但身体却抖成筛子,双眼通红,语气里满是痛苦与绝望,“你是江轶!你是江轶!你是杀害江成的凶手!你是杀人犯!”
周媛冲向江轶,疯狂地挠江轶的胳膊、脖颈,指甲深入皮肤,被扣.挖出一道道血印。
“你个杀人凶手!你怎么敢回来!你怎么不去死啊!”
江轶就那么沉默地站着,眼底的落寞被压抑的气氛紧紧锁牢,他也如同一只被铁笼锁住的鸟,任由周媛对自己打骂,身上的痛仿若一点都感觉不到。
“我要替江成报仇!你下地狱去吧!你为什么要出生啊!如果没有你就好了……是啊,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周媛绝望地哭喊,眼泪糊地满脸都是,却怎么也发泄不完心中的怨气。
突然,她看见了菜板上的那把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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