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干锅牛蛙

    话音落,江轶抬起头望向庄承然,他的瞳孔是很纯粹的黑,像颗黑曜石温润有光,不像庄承然的在光线充足时看起来是浅浅的棕色,叫人觉得疏离。

    黑曜石的光怯怯闪烁,纤长的睫羽也随之挥翅,淡色的唇翕,嗫嚅几个音节,但声音太低,庄承然没听清。

    “你说了什么?”他问。

    江轶却摇头微笑地回:“没什么。”

    开学初街上学生很多,两人并排安静地走着,江轶像是有心事,视线的落脚点总是前方的地面。

    迎面走来一群男生,有说有笑地打闹,并没有看路。江轶没有注意到他们,眼看着就要相撞,庄承然左臂一伸,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往自己怀里捞。

    江轶被吓一跳,肩膀和小半个背抵在庄承然胸膛,他下意识地挣扎,不过非但没能退出去还被庄承然又环紧了些。

    “再等一会。”

    等那几人走过去庄承然才将江轶松开,叮嘱道:“江轶,走路的时候要好好看路。”

    江轶点点头,声音闷闷的,“谢谢。”

    庄承然将江轶的反应尽收眼底,手上还留有刚刚江轶浑身僵硬的余韵,钝钝的,还有点木。

    江轶像只在丛林里迷失的白鹿,他惊慌失措,任何风吹草都能让他受到惊吓,但庄承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

    “太阳很大,我们快点走吧。”庄承然敛眸,转移了视线。

    超市离夏大有个七八分钟的脚程,路上有许多小吃店,现在都是人满为患,不少店把桌子都摆到了道上。

    人很多,两人只好一前一后地走,庄承然在后。

    路过一家干锅店时他隐隐听到有人喊了声“庄哥”。闻声看去干锅店里有一名男生在朝他招手,看着有些眼熟,他想了片刻才记起来他是班上的同学,他边上还坐着庄承然的三个室友。

    室友中午的时候说要出去和王涛聚餐,那他应该就是王涛了。

    “江轶,等等。”他先对江轶说了句,待江轶点头站到街道边缘之后走进了干锅店。

    王涛是个寸头,比那贼眉鼠眼头发油得发亮的舍友看起来顺眼得多,他招呼庄承然落座,“庄哥,我们

    点了干锅牛蛙,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点?”

    庄承然:“不了,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四人惊讶,皆好奇地往店外看了一眼,王涛顿时震惊了,“庄哥……你说的人不会是江轶吧?”

    庄承然凝眉,表情不悦,声音很冷,“怎么了?”

    舍友二大嗓门,嘴巴也快,“他不是个gay吗!”

    店里虽然吵,但周围几桌还是听见了,几人转过头来看他们,回过身时议论纷纷。

    庄承然冷冷扫过舍友二一眼,对方被吓地迅速低头,掩饰尴尬般地刨了两口饭。

    王涛环视一圈周围,面露难色,看了看庄承然,说:“庄哥,咱先坐下。”

    庄承然看了眼店外的江轶,他安静地站在花坛边的一棵香樟树下,正低头摆弄着手机。

    他想了想,坐下了。

    王涛声音压低地说:“庄哥,张翔没骗你,江轶真的是个gay,你可别和他走太近了,小心他惦记上你。”

    庄承然没什么反应,冷淡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王涛急说:“我亲眼看见的!”

    庄承然微怔,“你看见什么了?”

    王涛又环顾四下一圈,身体前屈压低姿态,神神秘秘地说:“我亲眼看见江轶他和一男的在厕所接吻!”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打了个哆嗦,鄙夷地说:“我现在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恶心,两个男生是怎么亲得下去的!”

    张翔跟着附和:“也不怕得病!”

    庄承然大拇指细细摩挲食指片刻,忽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四人一眼,语气冷肃,“少操心别人的事。”

    “抱歉让你等这么久。”庄承然在江轶面前站定,刚刚冷厉的语气荡然无存。

    江轶收起手机,摇摇头,余光不小心看到了店里,瞳孔微缩,指尖轻颤——刚刚找庄承然那几人中的一个在对他竖中指。

    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对庄承然柔和地说:“没关系,并没有等太久。”

    依旧是江轶走在前面,庄承然没有立马跟上,盯着江轶瘦削的背影看了一会才迈步。

    他拿出手机在聊天框输入“张翔”,点开聊天框,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庄承然: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帮你转个学。】

    正得意洋洋和其他人吹嘘的张翔翻开

    手机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脸“唰”地就白了,其他人问他怎么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

    超市人也很多,庄承然并不喜欢热闹,迅速买了日用品想走,“江轶,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庄承然只是礼貌地问一句,没想到江轶却点头说有。

    “你先去排队结账吧,我很快就好。”江轶说。

    “没事,我不急。”庄承然对江轶要买的东西有些好奇。

    江轶也不坚持,领着庄承然来到了宠物专区,轻车熟路地拿下一包两斤重的狗粮。

    庄承然讶然:“你在学校养狗了?”

    夏川大学宿舍管得不严,挺多人在宿舍养宠物,庄承然他们对面寝室大一上期还养了只小香猪,不过没控制好体重,小香猪三个月重了五十斤,只好给送回了家。

    江轶摇头,说:“没有,是之前遇到的一只被人弃养的狗。”

    庄承然没想到,江轶说的这狗他居然也认识,还喂过六次饭——热炒店对面巷子里那座废弃工厂里的黄色田园犬。

    那狗见到江轶疯狂地摇尾巴,前身下压,耳朵撇向两侧,眼睛眯成一条缝,显然是非常喜欢他了。

    江轶蹲下.身,先揉了揉狗脑袋,被狗舔了一手口水,他不嫌弃,拿出纸巾擦了擦,将买的狗粮撕开全部倒入一个巨大塑料碗里,又拧开过来时在路上小店买的矿泉水给旁边的水碗添满水。

    矿泉水还剩下小半瓶,他拿来洗手了。

    黄狗像是饿了挺久,大口大口地吃起狗粮。

    庄承然注意到它的右后腿一直不敢点地,应该是有伤口,但在他最后一次见它的时候并没有。

    “它腿怎么了?”庄承然问。

    江轶将手洗净,蹲在黄狗面前看着它,“一个星期前不知道被谁打伤的。据附近的人说它是这座废弃工厂里的工人养的看门狗,但后来工厂搬迁了,没人把它带走。”

    “你喜欢它可以领养它,如果你忙,我可以帮忙照顾。”

    黄狗很快把狗粮都吃完了,端坐着对江轶摇尾巴。

    “真乖。”江轶眼含笑意,对庄承然说,“废弃工厂东边的门是坏的,它随时可以出去,但它没有。它很忠心,在等着前主人带它回家。”

    江轶语气轻柔,

    字里行间都是心疼。他是个富爱的人,同理心强,但这样的人总是会为了他人委屈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庄承然就注意起了江轶的唇。他的唇形很好看,颜色很淡,唇角自然微微上扬,上唇中间有颗圆润的唇珠。

    “我亲眼看见江轶他和一男的在厕所接吻!”

    庄承然在想江轶接吻时会是什么样子。

    唇色会不会因为啃咬与吮.吸变得红艳?一直清明的眼神会不会因此变得迷离而蛊惑?大概绯红会先从耳尖爬伸到双颊,整个人变成一朵绽开的剪秋罗。

    庄承然感到一丝燥热。

    ***

    庄承然他们班辅导员带三个班,他们班晚点名被安排到了七点,等辅导员好不容易絮叨完已经接近八点。

    终于等辅导员说出那句“解散”时,全班都松了口气,急忙要走。

    庄承然也抬脚要走,却听到辅导员说:“庄承然,你过来一下。”

    他朝讲台走去,大概猜到了辅导员要和他说什么。

    他们辅导员是名女生,典型南方女子,娇小玲珑,说话温温柔柔的,有些镇不住场子。

    “坐。”辅导员待庄承然坐下后问,“这学期你挂了几科?”

    如他猜想的那般,辅导员是为他成绩而来的。

    “九门。”

    “九门?!”辅导员震惊,又像是意识到这种反应不太礼貌,平复后问,“补考有把握吗?”

    庄承然淡然地说:“没有。”

    辅导员愣了片刻,好半天才找回神,拧眉担心地说:“你上期就已经挂了四门了,而且补考也都没过,如果这次补考再挂四门你会被学院留级的。”

    庄承然丝毫不在意:“知道了。”

    辅导员皱眉看了他良久,最终深叹一口气,“你的高考成绩我看过,比我们学校分数线高了快二十分,这说明你并不笨。年轻时容易冲,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深思熟虑。补考好好加油,我不希望我们班今年少任何一个人。”

    夏川大学去年理科分数线为623,而庄承然的高考分数为641。

    他还记得成绩公报那天庄远新高兴地都合不拢嘴,大摆了一场升学宴。

    庄承然只填报了一个志愿——夏川大学园艺专业。

    庄远新为此和他吵了一架,说是吵架也不准确,毕竟只有庄远新单方面地吠,他戴着耳机打游戏什么也听不见。

    但开学报道时他发现庄远新偷偷给他换了专业,他成为了夏川大学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的大一新生。

    庄承然知道庄远新在打什么算盘,庄远新这几年一直乱搞但怎么也搞不出个孩子,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他想让自己接替他。

    庄远新想,但庄承然不乐意让他如愿,所以大一一年他去过的课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考试更是一次都没去过。

    留级这种事,还是交给庄远新操心去吧。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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