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悦给到我的资料，就是一份与万和项目企划案差不多格式的玩意，那规划整齐的白纸黑字透出浓浓冷硬，这更像是明码标价的买卖合同，一丁点人味都没有。
我忽然觉得卓悦与宋艾特别可怜。一如几个月前的何西峰与我。
后来，所有繁重心事被我推入夜色的洪流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失眠到天亮。
用冷水激面拯救没睡好带来的头痛欲裂，我心不在焉的捯饬好自己，就按资料上流程先去预定酒店。
开着车在罗湖福田南山跑了整整三天，我最终把目标确定在福田香格里拉和华侨城洲际。在两方割据权衡无果，多番斟酌后我给卓悦发了个信息，我言辞还算诚恳问他更偏向哪个。
隔了大约两小时后，他回复我：你喜欢就好。
我可以骂一句马勒戈壁吗！
不过有他这个回复，我也算是吃了定心丸，我最后选了风格更鲜明的洲际。
宴客的会场尘埃落定，我又将请柬回礼这些琐碎安排了出去。
婚戒这事还是比较好处理，毕竟方案上将宋艾的手指尺寸标注得很详细，也将她喜欢的风格表述得很清晰，我按照预算权衡很快搞掂。
但是婚纱却让我犯愁了。
将婚礼交付我筹措前，卓悦已经安排定制西服和婚纱，他甚至还特大手笔的预定了九款，款款风格迥异美不胜收。可即使如此，不管是西服还是婚纱总得穿上身试过才知是否合适。
架不住婚纱店一催接一催，我硬着头皮给卓悦打电话。
那边的背景音不断循环着机场播报，卓悦的声音夹在其中冷冷清清：“什么事。”
我抿声：“卓先生，我已经与婚纱店接洽过，那边西服婚纱已经做好，想请你与宋小姐移步去试试是否合身。”
“七点，到公司接我。”
说完，卓悦在那头挂了电话。
诶，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宋艾也得试？他应该会自行联络宋艾？
饶是嘀咕，我也没勇气再打他电话。
暂时摘掉这些纷扰，我看时候还早，就先回到画廊马不停蹄的忙活周延那边早两天传过来的订单。
忙到将近六点，我连沾了些灰的衣服都来不及换，朝万和一路狂奔。
似乎不满我掐着点到，卓悦眸眉深锁，他稍稍埋脸握着手机戳来划去，半响没与我说一句话。
他这副鬼见愁的状态，我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出手豪放的人放到哪个店都是香饽饽，卓悦一现身婚纱店，店长店员的一堆簇拥上来，她们又是给他倒茶端咖啡的，照顾很是周到。就差用八抬大轿将卓悦迎到试衣间，她们才想起准新娘没到，那疑询的目光就此齐刷刷落我身上。
被这么一群人盯得不自在，我额头上细汗迭起：“那个….卓先生，你没联络宋小姐吗？”
已经摊开双臂由着店员往他身上试套西服，卓悦轻描淡写瞥我一眼：“什么都我做，要你做什么？”
被他噎得两眼翻白，我尴尬得无地自容：“这…我以为你会喊上宋小姐一起….”
“别让你的自以为是，耽误我事。”
抬起手表扫了一眼，卓悦语带不耐：“15分钟内，把人弄来并完成试衣流程。”
就算这时宋艾就在婚纱店门口，我用这短短时间未必能说服她配合试婚纱，更别提这会儿她连影都没有。
手贴边握起半拳，我艰难承认：“抱歉，我办不到。”
视线笼统落我身上探究与周旋，片刻后卓悦冲店员说：“婚纱拿来，让她试。”
滞然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就是我，我连连摆手：“不是，卓….”
卓悦不容置喙：“你来试。”
这里分明是卓悦的主场，他发号施令，那群店员立马七手八脚将我迎入独立试衣间，对着我一阵捯饬。
就像个工具人似的被摆布着穿穿脱脱到第六套，卓悦审视的目光定了定，他打了个手势：“就这套。”
松了一口气，我提起裙摆正要换下，那个眼睛笑成一条缝的店长忽然将我挤到卓悦身边，她说：“卓先生，秦小姐，还得麻烦你们合个影以此确定已选好的款式。”
就没给我话语权，卓悦先答：“可以。”
这店长更是挥洒自如：“那就麻烦卓先生将手掌贴到腹间，手臂呈三角形状，秦小姐伸手挽住卓先生的胳膊。这是店里拍确认合影的标准姿势。”
还是不到我嫌这店长事多，卓悦已经将他手臂倒成了三角形，而一旁的店员适时往我手里塞了个捧花，并将我手塞进去帮我拗了个自然的造型。
随着相机阵阵闪光过后，卓悦犹如避洪水猛兽般收回手臂，我的手被挥下，垂垂落在深圳嚣张的寒冬里。
来接走卓悦的是那辆骚红色的宾利，他的脸从摇下的车窗里映出来，显得高冷清冽，我站在一众店员中间，眼眶一片滚烫。
目送卓悦走远，店长热情邀请我一同欣赏拍下的合影。
一共九张。每一张里面的卓悦都足够光彩夺目，反倒是站在他身旁的我，拘谨厚藏，隐而不发。
以需要标记工作进度为由，我请求店长让我将这份照片拷走，她很爽快就答应了。
将这些照片藏入手机最深处，我穿行在深圳这一片落寞里，冰寒刺骨。
浑浑噩噩一夜后，我照样早起奔波于选定化妆师与选定婚庆公司等等，繁琐一波接一波让我忙到飞起，时间仿若白驹过隙，转眼就到卓悦婚礼前夕。
这天下午我正在酒店宴会厅里与婚庆公司确认现场布置情况，小柳打了电话过来。
仿若历史在重演，这个小姑娘声音颤得厉害：“时姐，这下完了，全完了。”
脊梁有寒风阵阵而过，我强打精神：“先冷静，好好说。”
小柳嘴里入风般磕绊：“今早宝路创投订单的货陆续回来…..，我一直在仓库帮忙验收入库…..就刚刚….我才看到宝路创投传过来的联络函。”
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我按捺着：“继续说。”
已经惶恐到声音都有些变形，小柳丧气连连：“宝路创投要和咱们画廊取消合作，这批订单所有货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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