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后,那些平时巴结纳克特敏的人都躲他千里远,生怕牵连到自己,他的确孤立无援。
霍普特一番话将纳克特敏堵得是哑口无言,纳克特敏又不如霍普特那般口齿伶俐善于思辨,只能气呼呼干瞪眼,自己何时沦落到这般田地,被一个小小祭司奚落。
他冷哼一声,又多看了两眼,就把霍普特给认出来了,“你,昨天旅馆里那个?”
“是......”
一个字刚吐出来,纳克特敏就扑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珠子怒瞪如铜铃,“你,奸细!就是你们陷害老子,老子杀了你!”
夏双娜忙上去拉架,纳克特敏壮得像头俄罗斯黑熊,体型有她两个大,她拉不开,一下子被甩到一旁墙上,急得她大喊,“将军,他不是坏人!你放开他!”
霍普特没有反击,双手垂在身侧,目光沉稳,无一丝慌乱,仿佛那只扼住脖颈的大手根本不存在,嘴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陛下受伤后......我在他身边,他有剑,如认定我是奸细,可以杀了我......你不相信我,还不能不相信法老吗,咳咳......”
纳克特敏眼里的狠劲淡了几分,在思考什么。
“我会帮您作证,我亲眼所见,您昨日与阿吞反贼英勇拼杀,绝不是他们所说......”
纳克特敏终于松开了手,要不然这句话就是霍普特的遗言。
霍普特身子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夏双娜忙去搀扶。
霍普特想说他没事,能站起来,可鼻翼一动,就闻到了她身上那种沁人心脾的芳香,她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像最柔软的纯白羽毛划过心湖,让他的心瞬间化作一汪春水,感情战胜了理智,身子就轻轻歪在了她的肩上。
霍普特闭着眼睛,面有晕色,他真是看不起自己,要用欺骗才能得到获得她一点点爱和可怜。
但他能拥有的,也就这么多了。
霍普特被掐得不轻,脖子上还有指印,夏双娜见他实在是不舒服,就好心让他靠了会,“还好吗?”
“昨晚没睡,有点头晕。”
“那要歇会吗?”
“不用,时间紧急,将军的事情比较重要。”
纳克特敏瞄了霍普特一眼,没有半句道歉,高傲地仰着头,依旧嗤之以鼻,“你的话能有屁用,他们会说你也是暴徒的奸细,我们早就串通好了,你自身难保呢,自己就一身骚......”
夏双娜感觉霍普特的修养真的算很好了,还能心平气和地和这么一个巨型火药桶说话,“今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外面传言您企图越狱。”
纳克特敏一想起来就气,“刚才我正睡着,牢头说陛下要见我,我就跟着他走了,谁知他哄骗我!”
“那个牢头你可认识?”
“认识,他叫乌纳斯,算是我一个远亲,从努比亚迁居到埃及。”
那人纳克特敏很熟悉,要不然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纳克特敏开始讲述乌纳斯的家庭关系,职业经历等背景信息。
霍普特蹲在地上,拿能当颜料用的红砖石,画分析图,和纳克特敏一问一答,补全信息。
庞大的人际关系网络像一张红色的蜘蛛网,在泥地上纵横交错,夏双娜看一眼都要晕过去,如此复杂还要理出头绪,她真佩服霍普特的逻辑思维。
“霍普特,乌纳斯的证词是假的,他受阿伊指使,你看看哪个人能和阿伊靠上,这就是思路!”
专注进行头脑风暴的霍普特,猛地侧过头看她,“阿伊大人?!”
同时,纳克特敏也不敢置信地惊呼,“阿伊大人?”
霍普特看了看他的笔记,筛查了一遍乌纳斯的交往范围,“这里面,没有阿伊的直系下属,他们怎么会联系上。”
霍普特不相信就算了,纳克特敏也这个态度,夏双娜哭笑不得,“将军,您难道没有发现宰相一直对您不友善吗。”
“我是与宰相大人不和睦,但那是因为......”
纳克特敏没好意思说,夏双娜疑惑,那感觉怎么还是将军自己的错呢。
“因为什么?”
纳克特敏百般为难开了口,“我的祖辈曾是努比亚的将军,参加过与埃及争夺领地的战役,被俘虏后归顺埃及,朝廷一直忌惮我的出身,但我自小就生长在埃及,在埃及的军队里接受军事训练,我早已是埃及人,唉,我会让宰相大人认识到我的忠心。”
霍普特也接话,“没有证据,不能攀诬宰相。阿伊大人是千年难遇的治国奇才,辅佐陛下登基,在危机中力挽狂澜,让埃及从阿吞改革的混乱中恢复过来。上下埃及每一座神庙都有他供奉的香火,他时常带着妻子施舍酒粥给穷人和孤儿,他的下属也颇受他的优待......”
夏双娜无语地捂着额头,行,倒成她的错了。
阿伊给这些人一个二个灌的什么迷魂汤药啊,他明明就想架空图坦卡蒙让他做傀儡自己掌权,为什么在他们口中就变成了辅佐君王的善良尊者?
她也不想再多解释,苦心经营了三朝的忠臣面孔哪有那么容易被拆穿。
迟早要撕了他的美人皮!
“霍普特,但如果真的是阿伊在幕后操纵,你敢指证他吗,阿伊会不会迁怒于你。”夏双娜必须把办事的风险同他讲清楚。
得罪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霍普特的职业生涯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更有甚者,阿伊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让他在人间消失啊。
霍普特眼神飘忽,“也许......不会。”
夏双娜撇了撇嘴,呦,您了解阿伊吗,就敢这么讲话。
霍普特在地上用秀气的长指戳了戳,“从将军给我的信息分析,我无法把那个牢头和阿伊联系起来,娜芙瑞,你应该是想错了。”
“你再找找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霍普特又推演了一番,还是朝她摇了摇头,纳克特敏一看他这个反应,鼻腔里喷出轻蔑的嗤声,“好了,我饿了,我要吃饭!”
他从不会亏待自己,坐在牢房里就开始点餐,“果酱面包,下埃及出产的三十年葡萄酒,我还要吃烤鹅,必须是我宅子厨房里宰好的肥鹅,抹上猪油,蜂蜜。”
夏双娜偷偷翻了个大白眼,生死攸关的时刻,关系您一生的名誉,还有心情吃饭啊,人家霍普特来帮忙的都还饿着肚子呢。
霍普特也有些无奈,迫切想追问纳克特敏更多和乌纳斯相关的细节。
纳克特敏那是相当的不配合,拍着桌子大吼,“老子要先吃饭,怎么,明天就要死了,还不能好好吃一顿吗?”
他吼叫的时候瞪着霍普特,分明就是十足的不信任,一点也不信他能有办法为自己洗脱罪名。
烤鹅被端上来,纳克特敏大快朵颐,吃得两片嘴唇上都是油,在一片不甚文雅的唧唧中,霍普特背过身对着夏双娜低声耳语,“阿吞暴徒和隐匿者一样,都用代号,这个乌纳斯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我无法确定他到底是我们曾经盯过的哪个人,你能把我送出去吗,我要回去翻翻旧档。”
“你有办法了?”夏双娜又惊又喜,她真没找错人。
霍普特垂下眼睫毛,“没有百分之百把握,但我会全力以赴,你能将送我出狱吗,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好,现在就走!”
夏双娜一副包在我身上的笃定样子,霍普特心中苦汁翻涌,她的特权不都是来自于法老的宠爱吗。
也许是痛得有些麻木了,唇边竟扯出些支离破碎的笑,“你不怕我逃跑吗,再也不回来,就敢放我出去。”
夏双娜望着他的眼睛,清澈的明眸闪烁着一片真诚,“你不会呀。”
霍普特心口又是一窒,人生能得如此知己,他纵使死去又有什么遗憾呢。
如果她爱的不是法老,霍普特一定早将什么矜持礼节抛到脑后,不管纳克特敏还在旁边,吻上她的嘴唇,把她推到墙边,狠狠地亲吻她,解开她的束缚,占据她的身体,可脑海里,总有一根名为忠君名为服从的弦紧绷着,一个警告的声音在耳边叫嚣,离她远点,离她远点,她不是你能碰的人!
霍普特蜷着手指,压抑着渴望,把衣服都揉成了皱巴的麻叶,忽而,他仰起头,凑近了她的脸,终究是没有胆量靠近那片梦寐以求的温软地带,“娜芙瑞,你记住,霍普特永远不会让你伤心,不会让你失望。”
深沉的爱意不能说出口,只能包裹着友谊的厚厚皮囊,夏双娜不知道这是情话,朝他笑着点了点头,霍普特内心又是一阵绞痛。
夏双娜准备送霍普特出去,见纳克特敏还在往嘴里拼命塞鹅肉,随口一问,“将军,为什么喜欢吃这个?”
“第一次去那家禽类养殖场,就让我有种回到了战场上的感觉,我仿佛听到刀剑相击,战鼓擂动,营地篝火在熊熊燃烧......我就买了他们家的肉禽,味道真的很不错。”
这真是奇妙的联想,牲畜遍地的养殖场和腥风血雨的战场怎么会有相似之处。
提到战争情景,纳克特敏的表情肃然起敬,刨去看不起人,他的确是个优秀的军人。
纳克特敏仔细咀嚼着,像是吃着人生中最后一餐,顿时生出了英雄末路的悲哀,眼眶湿湿的,“老子......一辈子打仗没输过,没想到最后被阿吞那群狗贼害,呜。”
夏双娜在旁宽慰,“将军,您不要太悲观了,会有办法的。要不然,我协助您逃走,等陛下醒了,会还您公道的。”
“我不会逃。”
铮铮铁骨的好汉,宁愿死也不愿逃跑,坐得直行得正,不会让自己人生留下丝毫污点。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纳克特敏慷慨地撕下一条鹅腿,递给了霍普特。
“尝尝,你平时也吃不到这样的。”
话里依然满是高高在上的鄙夷。
霍普特倒没客气,他肚子也饿,接了过来,文雅地咬了一口,嚼了嚼,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飞快地全吐了出来,“娜芙瑞,你有没有可靠的人,去查查这个肉有没有问题!”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鹅肉泡出的水里,竟然有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这种毒是被加在饲料里,被吃下后,长久积累在禽类的身体了,对鸭鹅无害,但人将禽肉吃掉后,毒素就会侵害神经和肌肉组织,时间一久,人就会逐渐丧失运动能力,瘫痪在床。
对于纳克特敏这样的武官,相当于判了死刑。
纳克特敏脸色剧变,一阵狂吐,以手捶墙,“是谁人要害我!是不是还是阿吞那群狗贼!我要灭了他们!”
他终于肯正眼瞧一下霍普特,“这样,你去给我查查那家养殖场为什么要给我下毒,死前,我想知道。”
“好,但这是额外任务,我要报酬的。”
霍普特本来可以无偿帮忙,但纳克特敏对他的态度的确让他不爽,他也有脾气。
“多少?”
“六千袋标准粮食。”
“吆喝!”纳克特敏吸了一口凉气,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六千袋估计是他十年的俸禄了。
霍普特心里盘算着,如果有了这比收入,就可以还清莫尼尼的债,“这对将军来说不是很多。”
纳克特敏一拍大腿,“好,只要你能查出来是谁,让他付出代价,我给你!”
两人很快成交。
霍普特:“我去那家养殖场走一趟,详细位置告诉我。”
夏双娜担忧到,“你怎么混进去,他们既然敢给将军下毒,就不会轻易让你查到破绽,只有半天了,还要帮将军找证据,来得及吗?”
“娜芙瑞,我自有办法,”霍普特温柔地笑着,指尖轻轻抚开她微蹙的眉心,“我需要一条能裹住全身的旧长袍还有头巾,和一只灰白相间的肥鹅,替我准备一下,费用可以从那六千袋里面扣。”
下午时分,霍普特走在了城郊的土路上。
他身侧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长得十分软萌,怀里抱着一只灰白毛的公鹅,水灵灵的大眼睛努力仰头看着霍普特的侧脸,张口却是个成年女人的声音,“葡萄,我还以为你约我出来,是要接受我的求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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