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炒面

    等出摊回来, 田瑞就跟何宇去看房子了，没想到何宇说的是县里的四合院。

    县里之前有五个四合院，其中四个都被征用成了当地办公厅。院子有一百年多的历史了, 完全是拷贝以前京城的四合院, 处处讲究, 铺地用的是青砖，房檐上用的是金瓦, 当年建造这个房子极其奢靡，当时也是个大事儿。

    连砖头和瓦块都这么有讲究, 可见内部什么样。后来动荡的年代这里也没遭毁坏。这家主人去了国外, 有人想借机占为己有, 不知怎么就没成。

    何宇说有房子，他以为是往南一点的热闹的地界呢, 没想到是这里。

    田瑞对这处四合院早就是仰慕已久, 今天终于得见了他的真面目了。进去一看房子虽然旧，但却并不破, 这本来就是仿古建筑，时光的流逝反倒是给这个院落增添了一些沉淀的味道。

    一进院子方方正正，院子里有一棵古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清新的植物。

    正房六间屋子, 周围两侧是下人住的厢房，还有生活的器皿。

    田瑞挨个房间都进去看了看，每个房间都是中式家具，田瑞还去看了看厨房，这里的厨房也很大，比他现在用的可强多了。

    田瑞一眼就喜欢上了，对他来讲住楼房住洋房都不稀奇, 但要是能住在古老的中式院落里，那才让人期待呢，虽说这里不是啥名园贵府，就是百年前的一个土财主，找能人仿着京城打造的一个宅子。但处处典雅，一步一景都收纳在这四方天地之中。

    田瑞道：“他舍得卖？”随后又小声问：“得多少钱啊？”他兜里揣着三万块钱的巨款。还有他最近做生意赚的，加在一起足有个三万二，还以为在县里买房可以横着走呢。他买铺子才花了五千块，住宅要比商铺要便宜很多。

    跟这个房子比起来，区区三万多就不够看了。

    他们这个县里，现在还能听见岁数大的老人说，当年建造这个房子的时候，从外头拉回来一块板就一块银元，建造了整整四年，花的钱海了去了。

    正因为所有人这都知道这个宅子的珍贵之处，很多人都想得到这个房子，房子采光好，格局好，位置更是极佳。出去走不到十分钟，便是很繁华的街道了。

    何宇道：“这个房主是我一个朋友，开价十万块。”已经是十分有诚意的价格了。

    小地方的人都封建迷信，当年乱世，他们全家提前走了。人走了，房子却走不了，那种年代被打砸损坏的古建筑多了，更何况这个宅子还是一个重要的标志，居然也有多人出手保护。连一草一木都是完好的。

    县里的人便盛传，当年建造这个房子的时候请了高人，说这里是风水宝地。

    就这种话一说，大家更是趋之若鹜。

    别的不说，就是现在再拿出十万块钱，想要仿照它，也不能了。当年苏州烧造的厂都关门了，而且当年盖房子的能工巧匠都作古了。现代人再去还原，总归不是那个技术，盖的也不是那个味道。

    田瑞听到十万块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无论哪个年代都不缺乏有钱人。

    何宇道：“你喜欢？”

    田瑞吞咽了下口水，恋恋不舍的说了一句：“走。”他连一句违心的不喜欢都说不出口。刚才欢快的去看厨房，把要乔迁时候要做什么菜都想好了，甚至还想在院子里打一个秋千架，到时候俩小崽子可以在院子里玩，但终究是做梦。

    何宇道：“你要是喜欢，我就把他买下来。”何宇还有一批货，本来是想等节假日的时候出货，能利润最大化。现在是八十年代中期，虽然通了车，不像过去那样处处要开出发证明。但货物只在少数人的手里，各地的物资匮乏，谁能掌握了渠道，谁就掌握了钱脉。

    十万块对他来说，拿得也艰难，但还是有办法的。

    田瑞听到他这话，道：“真的吗？”

    何宇嗯了一声，凑在他的耳朵边道：“只要你喜欢。”

    田瑞的心里碰碰直跳，只觉得再美的情话也比不上这一句。他的耳朵有些发烫：“喜欢，特别喜欢。”

    何宇道：“那过几天等他回来，我们直接过户。”

    田瑞道：“你那是不是没钱了，我把三万再给你。”

    何宇道：“也好。”他的确捉襟见肘，有了田瑞那三万的帮忙会轻松不少。好在这个房子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倒不需要添置太多的东西。

    田瑞道：“我原先打算，搬过来顺便把做菜的小班子也给拉过来，自己那处房子卖掉。可是现在倒舍不得了。”像他们做小吃的离不开水。洗菜之类的，这地上都铺着青砖呢，要是碎裂了，太暴殄天物了。

    何宇道：“哦，我已经想好了。距离这里五分钟有一处宅子，院子比现在还大。要三千五。”他们现在的位置就是县里的中心，远不是他那个贫民棚户区能相提并论的。这边周围的邻居都是双职工或者三职工，生活水平也比那边强上许多。

    要是把那里也买下来，到时候回家也只要五分钟，溜达着就回来了。

    田瑞没想到他这么周到，顿时高兴的搂住了他的脖子，道：“你真是太好啦。”

    何宇低头看着自家小财迷撒娇的样子，道：“平常就不好？”昨儿他喝醉了酒，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的，此刻怕是都忘记了。

    田瑞道：“平常也好。”他提起要买房的事儿就心花怒放。虽说买了两处房子，手头的钱都花干净了，但日子更有盼头了。

    何宇瞧着自家小财迷嘴像是抹了蜜，讨好的话像不要钱似得往外头说。何宇道：“就知道用话来支吾，一点不实惠。”

    田瑞偷看了他一眼，瞧着何宇正在看着他。左右古宅四下无人，田瑞扬起头简单的亲了一口。

    何宇嘴角立刻就上扬了。

    ……

    很快田瑞跟何宇去了房子那处，果然很好。院子很大。而且还有下水井。对他们做吃的。倒水不用和再挑很远出去了，当下就交了钱，把房子买下来。

    随后回去，跟所有人道：“搬家。”他们的东西多，想要搬走并不容易。但是先把做菜用的东西搬过去，其他的生活用品可以慢慢般。他们有车人还多，只要打包好了，几趟下来就成了。

    周围的那些邻居一听说田瑞他们要搬家。心里有些醋意，他们才卖盒饭多长时间，如今现在可了不得了，又买铺子又买房子的。

    田瑞之前长得虽好，但没有父母。再加上为人算计孤僻，大伙儿也没看上他。但如今可不同了，他摇身一变成了老板，手里头这么多帮工进进出出的。身价都上涨了。家里有女儿的人难免有些活动。但还没等跟田瑞说呢，他先一步搬家了。

    人要是搬走了，他们怎么近水楼台。只好过来夸奖，想借机会跟田瑞说说话，但田瑞忙的都转圈圈，哪儿有工夫理那些心思不纯的邻居们，再加上周围人也多。他们再三暗示，抛媚眼都给瞎子看了，只好充满失望的回去。

    田瑞这才松一口气，他们家何宇可是个醋缸。上次他抱小中玩了一会儿，就把小崽子给拎过去，问了一些百以内的加减法，把五岁的小娃娃给整懵了，小崽子在田瑞面前丢了人，几天都躲着他。

    疼爱的弟弟还这样呢，要是被这个姑娘那个姑娘相亲什么的。何宇还不疯了。

    他一疯不要紧，自己这小身板脆，可经不住何宇那么造。

    为了生命安全，还是老实一点为好。

    当天就把一些日用品什么的收拾好了，还带俩小崽子去了一趟新家看看。

    小家伙一听说可以搬家都很高兴。何宇手里牵着妹妹，田瑞牵着小中一块去了。

    俩小崽子以前都是住在一块的，现在家里也不拥挤了，再加上女孩子也大了，应该有独立的房间。甜甜选了一间很喜欢的房间，小中也选了一间带书房的。都是中式漂亮的桌椅非常的好看，小家伙上床来回打滚。

    高兴了一会儿，小崽子突然想到一个事情：“那晚上都一个人睡了么？”他从来没有一个人睡过。就连去幼儿园都是一群小朋友睡。

    小崽子还小呢，田瑞有些于心不忍。

    何宇道：“怕什么，哥哥姐姐都住在附近，你是男孩子要坚强。”

    小崽子期期艾艾的看了一眼田瑞，随后又看了一眼大哥道：“我坚强。”小奶音都带着哭腔。

    田瑞刚一伸手，小崽子就钻进他怀里了。比起大哥，他更喜欢田瑞。

    田瑞抱着小崽子道：“瑞哥哥给你烤好吃的。”

    “嗯。”小崽子一听有这话顿时恢复了活力。双手搂着田瑞的脖子，小短腿恨不得挂在田瑞的身上，对哥哥得意道：“是瑞哥哥单独给小中做的，小中可以给姐姐吃。”

    田瑞好奇道：“那哥哥呢。”

    小崽子道：“哥哥坚强。”

    “噗。”田瑞没忍住，调侃的眼神看了一下何宇，这小崽子的记仇这个劲儿倒是跟他哥一脉相承。

    何宇道：“臭小子，不许你抱我媳妇。”

    小崽子在田瑞身边就像是有人撑腰似得，天不怕地不怕的。道：“他是我大嫂。”

    何宇道：“是媳妇关系更亲。”

    小崽子道：“胡说，大嫂最喜欢我。你嫉妒的话，找你大嫂去，粘着我大嫂干啥。”

    田瑞被他俩拌嘴给逗笑了。

    何宇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田瑞的笑容一下子有些僵硬。然后干咳了一声：“小中乖，我去做菜了。”说完溜了。

    何中刚刚在争论上占了上风，他的靠山就走了，小中跟何宇面面相觑。最后小中道：“大哥抱。”竟先卖萌认怂了。

    ……

    田瑞去了那边，开始跟着穿肉串切肉。现在生意好了。田瑞对那几个没学烤串的人也都让他们学烧烤，人人都要会，那几个没学烤串的人，这几天正寻思着咋跟他开口想学这个呢，没等他们开口，田瑞就主动提了。

    “我打算在城南再开一家店铺。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把东西学会。争取样样都拿得起来。”田瑞说着。

    几个人都兴奋了，其中程嫂子跟于成的娘也道：“那我们呢？”她们以前都是打零工的，也不是总有活儿的，田瑞这个老板事儿没那么多。他们在一块说说笑笑也挺好。

    现在这边蒸蒸日上的，她们这活儿从临时的一下子变成了长期了，现在还要教手艺。想想心头都一阵火热，去哪儿找这么好的活儿。

    田瑞道：“你们也跟着学，只是你们还要照顾家里。不能跟着这边轮班。”

    “嗨，家里有人照顾不缺我们。以后这边怎么轮都行，指定不给你们丢人。”于成的娘连忙表态。

    刘嫂子也是这个意思。

    田瑞叫白猛跟黑小胖教他们俩，这俩以前都是带拉过师弟的。对教人很有一套。田瑞觉得自己做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把黑小胖给拉来了，现在省了不少心。

    晚上出摊的时候，这边又是一阵阵的忙碌。烤串让人上瘾，整个县里独一份。下了班约上几个好友，凑一桌之后点一些喜欢吃的东西，再要上几瓶啤酒，吃爽了之后回去直接睡觉，那才舒爽呢。

    而且也不总自己花钱，今天你请客，明天他请客的，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花费。就是这边的地方不好排队，今儿他们小组长为了过去吃酒，说自己带小马扎。吃完了直接寄放在门卫大爷那，就行了。

    他们一天天也可期待下班了。

    因为不到下班的时候就有肉串的香味飘过来，最后半个小时是真的无心上班。太馋了。

    等听到下班铃声的时候立刻冲出去，甭管三七二十一，先抢到一个地方再说。

    田瑞现在就是算账收钱，有的时候碰见眼熟的熟客，多送五六个菜串东西不贵，是对老顾客的一片心意。

    田瑞今天心情极好，解决了房子的事儿，浑身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的力气，像使不完的使似得。

    就在这个时候，黑小胖叫他过去。

    田瑞有些好奇，过去一看，原来是个半大孩子。也就想他们家甜甜那么大是个小姑娘。手里拎着一个小桶。

    田瑞来了好奇心道：“小朋友，是你来找我？”

    小姑娘本来怯生生的，瞧着田瑞和善，才鼓起勇气，对他道：“哥哥，我这有五斤面条，你要么，我们自家手擀的，以前在菜市场卖货。”小家伙堆起一个笑容，但眼圈却红红的，好像才哭过。

    田瑞打开小桶，白面里面馋了杂粮，面条是黑色的，价格比白面要实惠的多，很多人买这种面条，周围有个卖面条的摊位，卖的就是这样的面条。

    田瑞天天在厨房里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看了一下果然粗细均匀，手工能做成这个程度可见是用了心了。

    田瑞现在只卖朝鲜热面陪肉串吃，并不用手工切面。

    许是自家也有俩小崽子的缘故。外头天都黑了，小崽子还在外头，问道：“多少钱？”

    小女孩道：“三毛钱一斤，一共一块五。”怕田瑞嫌贵道：“我家的面条白面馋的多，吃了都说好。一点不剌嗓子。”

    田瑞立刻从兜里掏出了一块五递给他，直接给了他道：“早点回家。”

    小女孩眼睛一亮道：“谢谢哥哥。”田瑞把面条取出来。估计是恢复了轻松，她拎着空桶一蹦一跳的回去了。

    黑小胖感叹了一句：“东家这是我邻居。”随后道：“他爸是个矿工，下矿的时候砸折了腿，她妈还是个哑巴。家里就靠她妈做面条，小姑娘四五岁的时候就在大街上卖面条。今天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想找咱们这问，转悠十来圈了，刚还哭了一场呢。”

    寻常人家没有冰箱，这种面条不能过夜，不然就会酸掉只能扔了。

    小门小户的哪儿经得住这么大的损失，但眼瞅天都黑了还没卖完，急的都不行了。大晚上还开门的铺子也就他们烧烤大排档了。

    田瑞道：“也是可怜啊。”他却很欣赏这样的人，虽然命运多舛，但却积极生活。他也愿意帮一帮。

    田瑞把面条回去过水煮了，八分熟的时候捞出来。切了两个西红柿。抓了一把小青菜，半勺干辣椒，直接翻炒出来。西红柿天然的酸味，再加上煸炒干辣椒带的一点点呛。随后把面条放在里面。加了一些作料，用点酱油上了上颜色。再加上一点点糖提鲜。最后快翻炒熟了的时候加上小青菜。

    一大锅的炒面就出来了。

    田瑞用筷子弄出一小碗尝了尝很地道。可惜没有绿豆芽，不然更好吃。

    他这是做吃的摊位，盘子碗筷有很多，差不多每个桌子送一盘。差不多也就两三筷子的量。再加上一点点的配菜。硬生是分出了那么多份。随后叫上帮工们，道：“每一桌子送一盘，尝尝鲜。”

    帮工很快把炒面送出去了，炒面立刻就得到了大家的欢迎。

    “小兄弟，这玩意挺好吃啊，多钱？”

    帮工道：“不要钱，送的。”

    食客笑道：“我知道这个是送的，我没吃够还想再买。”

    田瑞出来正好听见这一句，道：“想吃也没有了，你们要真喜欢，那我明天给你们安排上。”

    “安排上。”食客们纷纷响应：“吃热面有点腻歪了，这个好。又有菜又有面的。”

    还有的食客喜欢自己再调调味，每桌都有油辣子和醋，倒一点又是一个味。这一两口够干啥的。还没吃够呢。不过心里也感慨田瑞仁义，他时不时送点炝拌菜，送点菜串送点面的，都愿意来他这吃。

    这种人挣了钱他们也愿意。

    “哎，这个面好吃。”都说他们愿意来田瑞这边吃。他这边动不动就有新菜，都是以前没吃过的。以前面条就是主食，没听谁把面条像菜那样炒出来，又是菜又是主食的，一起来了倒是省事儿。

    可惜他们一桌那么多人，有吃到的，也有没吃到的。都想让他们明儿多做一些。

    田瑞对黑小胖道：“你们不是邻居么，现在你就告诉他们先订二十斤切面。”

    黑小胖心中一阵欣喜，他平日看他们家过的不幸也想帮忙，但是他的力量是有限的，以前倒跟国营饭店贾镇说过，却被贾镇骂了，说来国营饭店吃饭的都是尊贵的客人，杂粮面上不去台面，他心有余力不足。现在瞧着田瑞愿意伸出援助之手，他眼圈都有些发热。

    八十年代的人都实在，能遇到这样的东家是他的幸运。

    田瑞叫小七来接替黑小胖的炉子。他跑着回去找那个小女孩报信儿去了。

    第二天一早，小姑娘就把二十斤面用小推车推来了。田瑞都震惊了：“不是说不着急么。”

    小姑娘道：“我妈怕耽误了你们的事儿，昨天一宿没睡觉，揉到早上五点。”这可是个大活儿，他们都很珍惜。

    田瑞六块钱给她道：“下次不用这么早。”

    小姑娘听完有些紧张和激动：“哥哥以后还要我们的面条么。”

    “嗯。以后每天都做这么多。”他有冰箱就算剩一点也不会坏。

    小姑娘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谢谢哥哥。”一天六块，一个月就是一百八。去了本钱也能剩下不少。他们家一直饥一顿饱一顿的，赚点钱只能维持。要是天天能赚这么多钱，爸爸有钱买药，她也能去上学了。

    田瑞道：“揣好钱，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小姑娘高兴的回去了。

    田瑞叫白猛今天掌勺做炒面，白猛瞧着也不难。做了几份已经很像样了。兴致勃勃的等待着晚上。

    谁知一到晚上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几乎每一桌都点了炒面，每桌至少两份。四十几份炒面，他的手一直没闲着，一直在颠勺炒菜，一晚上下来，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食客道：“好吃，明天还来。”

    白猛在小厨房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胳膊更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