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欺君子(九)

    第九十八章欺君子(九)

    张无忌定睛一瞧,一时大吃一惊,原来韩林儿说的竟是游曳行来的彩车。

    那彩车只由两匹瘦马拖拉,朴素无华之貌引得百姓一阵哄笑,但却正因这破烂营生显得在众彩车中极为突出。前后共有四个一模一样的台子,各有一旦一净,只是戏文剧情不同。头前那个车中一个大汉紧闭双目,黄发垂肩,连同眉毛胡子都是金色的,观众瞧了甚是稀奇,但张无忌却知,这角儿扮的不是谢逊又是谁?金毛狮王旁边站了一个身着峨眉青衣的美貌少女,双眉间轻点一枚朱砂,正是峨眉掌门周芷若。那少女手捧茶碗,在金毛狮王身边恭敬侍候,张无忌一时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只是这戏文瞧起来并无甚奇怪的,于是他再看第二辆车。

    第二辆彩车换了两人扮演,但仍是谢逊和周芷若两角儿,只见那演周芷若的旦角面上含笑,一番敬茶后绕到谢逊身后佯作捶背,猛然伸出五指,直直地戳在谢逊背上大穴。假谢逊未曾预料,一时间身后鲜血喷溅,应是衣服里早就垫了鸡血,几个翻滚倒地不动。张无忌瞧得心弦紧扣,双手握拳,看那假周芷若提足踏在谢逊胸膛,抽出长剑便要砍头。此时画面一转,却又演回了头前剧情,张无忌只得挺直身来,踮脚去看后面那辆车。

    这辆车又换了两个新人来演,只是身量装扮依旧像极了谢逊和周芷若,张无忌一时惊疑,心道:不知是谁能找到如此相似的几个人来演这么一出戏,此人是敌是友?究竟有何用意?他心里翻江倒海,却见那彩车上的假谢逊一阵大吼,濒死之际竟发起狂来,虽已身受重伤仍将周芷若掀翻在地,震得她直直咳出一口血来。张无忌看着愈加心惊,心道:这人竟如此了解义父和周掌门的武功路数,应是个格外亲近的人才是,莫非是……不可能,不可能,她排演这出戏文是给谁看,又有什么意思?

    他心里都如此想,便更能想象旁人是如何想的了,彭莹玉在他身边翘指一点,道:“教主,您瞧,那第四个彩车上多出的几个人可是扮的丐帮弟子?”张无忌打眼一瞧,最后一个彩车上不止那两个角儿,边上还拥了几个穿衣破烂的乞丐,均是身手极好的模样,各自身披七个袋子,有一个从假窗子越将进来,将已然重伤的假谢逊扑在身下,又有几个一齐破门将周芷若捆了,二人皆是无力反抗,只得束手就擒。

    张无忌心道:这人连周掌门被丐帮擒获的密辛都知晓,想来必是局中人……这事是丐帮丑闻,应不会告诉旁人,除我之外,便只有赵敏,黄衫女子知晓,赵敏同她杨姊姊又算作一伙的,难道真是赵敏排演的戏文不成?他心里如是想,韩林儿却已经将他心里话讲了出来,道:“教主,这是不是赵敏郡主安排的彩车?”

    彭莹玉斜觑一眼,安静不语。韩林儿又脸红激动道:“除她之外,鞑子王亲贵胄又有谁同这些事有干系,他们怕是连这两人都不知道是谁罢!教主……她为什么要安排这彩车构陷周掌门!直娘贼的鞑子郡主长得甚美,却是个蛇蝎心肠!”彭莹玉低声喝道:“韩兄弟!禁声!”

    韩林儿同周芷若只有几日之缘,便已甚为倾倒,他哪见过那般气质出众,清秀貌美的年轻女侠,更何况是个武艺同张教主一般高强的峨眉掌门。只对她又是倾慕,又是敬重,觉得世上再没有比周芷若更冰清玉洁的少女。此时瞧见这番情形,便将赵敏足足骂了个狗血淋头。张无忌闻言只是沉吟不语,其实他心中亦是有所意动,已认定彩车是赵敏所安排,但不知她意欲何为。

    他还未来得及细思,双耳一动,便听见簌簌接连几声,正是有人藏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弹指飞石,将这四辆车的车轴打断了两条。彩车斜斜一歪,上面的角色站立不稳,全部跌将下来,立时便有人冲上去挡住人群,收拾残局。只是此次那些达官老爷以为是这四辆彩车太过破烂,自己坏了,并没有胡乱杀人。张无忌踮脚眺望,细瞧声音来处,却找不着那出手之人。彭莹玉拍拍他,道:“瞧那边。”

    张无忌此时才瞧见有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戴着斗笠低着头,已然到了人群边缘,朝更外面走去。那男子身量高挑,应比自己高一些,却仿佛瘦惨了,穿了件掐腰极细的袍子,瞧不清面容。唯一奇异的是他左臂吊着一只夹板,好像是骨折了尚未痊愈。若是乍眼一瞧,定不会有人觉得这样一个病秧子会是方才施展神通的那个人。只是张无忌知道彭莹玉虽武功不如自己,江湖经验却是五散人中一等一丰富的,他若是说是这个人,那必然是这个人出的手。

    他正望到那男子消失不见,即感到身边百姓一阵推推搡搡,都嚷道:“走,朝那边去,瞧瞧我们皇后娘娘,公主娘娘。”三人便被人流拥着,向西边玉德殿外的广场去,那里早盖好了七座层次不一的彩楼,皇帝居中而坐,正在中间最高的那座彩楼上。两边各有皇后娘娘,王子公主,均是珠光宝气,不可直视。张无忌一个个瞧去,只见左手第二座彩楼中间,坐了个威严虎视的中年男子,长须长发均辫作小辫,头戴圆盔,作王爷打扮。他身边一少女裹在貂裘之中,额间垂珠,靴底似雪,实是富贵。张无忌正恍神间,却见她一抬头双颊似刀、面色凝雪,神色怏怏不欢,似是打不起一丝精神,是个十足的病美人模样。

    张无忌一愣,道:“是赵敏。”几月不见,怎么赵敏竟成这副模样了。

    赵敏身侧是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男子,亦是戴了个圆盔,肌肉遒劲,瞧起来剽悍极了,却只蹲在她身边,手里端了一盘葡萄小心翼翼地递到赵敏嘴边。张无忌定睛一瞧,认出这正是赵敏的兄长王保保。此时王孙贵族一一落座,韩林儿一时便又蠢蠢欲动起来,低声道:“彭大师,张教主,我们抢上彩楼,一刀将鞑子皇帝砍了,岂不成就一番大功名!”

    彭莹玉摇头轻声道:“不可,他愈是昏庸无道,才愈对我们有利。不可,不可杀他。”说完便不再解释,韩林儿再问,他只摇头道此地非讲话之所,多余不谈。张无忌听他一语,若有所思,心道:鞑子皇帝昏庸无道,又是使番僧当权,又是使良将旁落,他越是弄得天怒人怨,便越显得我明教兵众顺应大义,早先看汝阳王重甲兵令行禁止、铁骑无双,纵我身负乾坤大挪移亦是不敢妄动,但也正是因此,汝阳王反得皇帝十分忌惮,唯恐他功高震主,不断削减他的兵权,弄得堂堂兵马大元帅名不符实。如此看来,鞑子皇帝正是我们的大帮手。

    彭莹玉知晓他一点就透,微笑向张无忌点头。

    张无忌拱手道:“无忌懂了,谨领大师金玉良言。”这话听得韩林儿一阵莫名其妙,但只心中恨恨,也不再言语了。此时皇太子起身站起,背手立于彩楼前端,双手虚扶,示意安静。也不知维持治安的卫兵如何呼号,没过一会儿,人群便尽数停止了议论,只听皇太子开口道:“承蒙皇恩庇佑……”他说一句,彩楼底下的四面八方便有十几个传旨太监一齐大声复述,声音整齐,传得远近百姓都清晰得闻。

    皇太子道:“本太子日前生擒反贼范遥,三日后问斩示众,以儆效尤。便交由……七王监斩!”

    七王爷于彩楼上起身拜伏,接下旨意。围观人群哄然一阵窃窃私语,倏忽间不知谁起了头,爆发出几声欢呼,有人振臂大喊道:“□□护国!镇邪伏魔!□□护国!镇邪伏魔!”皇太子闻言微笑摆手,满意归座。

    张无忌大惊道:“范……被他们捉住了!”他不敢大庭广众之下提范遥的名字,却又急着想问明情况,一时急得满脸通红。彭莹玉小声叹气,道:“我正是来找教主详说此事的,右使被成昆那厮使计捉了……唉,此地不宜聊天,五散人同左使都在客栈等您。”张无忌此时哪还有心情再看花车表演,连忙牵住彭莹玉的手,唤过韩林儿,三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回到五散人等所在的客栈。

    五散人同张无忌所住的客店不在一处,离得不算太远,他们到客店之时已过了晌午饭点,众人一一见礼,摆开一小桌菜肴,各自敬了张教主一杯,杨逍道:“我听闻教主在卢龙城大败丐帮颜面,实是给我教涨了回脸面,丐帮如今腌臜混乱,早不配第一大帮派之名,早晚要易位给我教。”

    周颠道:“杨逍,你这便说的是混账话了,丐帮那群小鱼小虾,怎么拿来同我们比较,五散人自然是不愿意同他们站在一根秤上的。”杨逍淡淡一笑,不予置评。韦一笑接着笑道:“不管如何,我只替韩山童多谢教主救子之恩。”张无忌连忙拱手,应下这一杯酒。

    众人只寒暄客套两句,便即话归正题,彭莹玉解释道:“范右使得悉金毛狮王被丐帮所擒,近日来一直四处查访,却不想被成昆设下圈套捉住了,我们只知他于河南境内失去讯息,却不想已被运来大都,成了皇太子的阶下囚。”

    韦一笑道:“正是,如今狮王失踪,右使被擒,这二人于我教都是手足兄弟,亦是中流砥柱,二者不可缺一。如今……纵使难如登天,也必须设法营救。”张无忌急切道:“蝠王可有良策?”

    韦一笑同杨逍目光一对,杨逍先道:“我们想着,范兄弟定然是查到了狮王的线索,方才逼得成昆对他下手,不然以他武功计谋,成昆想要捉他也是自损三千之举。”韦一笑接着道:“为今之计,只有先把范右使救出来。”

    张无忌纠结道:“如何救?”

    冷谦惜字如金道:“绍敏郡主。”

    张无忌疑惑道:“若我没记错,监斩钦定的是七王爷,这同赵敏有什么关系?”彭莹玉道:“教主有所不知……七王爷,正是绍敏郡主未来的公公……近日来京城里都传道,赵敏要嫁给七王爷之子扎牙笃。”周颠道:“不是那个公公,是公公婆婆的公公。”

    张无忌又惊又疑,一时气结道:“我不知是惹了哪路神仙,此前周掌门假嫁宋师哥的时候我便在场,如今赵姑娘要另嫁旁人的时候我也在,她们两个人……她们半点不露声色,我却抓心挠肝……我真是……我真是……”

    周颠接道:“皇上不急太监急!”他话接的极快,余下几人皆是咋舌,瞪大了眼睛瞧他,周颠只摆手连道:“我可不是说我们教主是太监啊!堂堂教主是太监,岂不是连我们小小五散人都骂了不成……”说不得只去伸手捂他口,道:“你快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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