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欺君子（四）

    第九十三章欺君子（四）

    周芷若看到此处，只心道这少年身份诡异，年纪轻轻却霸道跋扈。虽说听起来不像此地生人，但不知为何与孟有禁一道，竟比姓孟的还要凶恶十分。她心中暗道：他来寻人？难道孟朗君那厮瞧赵敏不是个靠得住的，又求了什么高人来帮他？周芷若心中突突乱跳，听那处机括一动，不见自己这暗门开阖，又暗自思忖道：这方寸之地四面八方竟全是暗道密室，地动再来，仿若蚁穴空空摇摇，怕垮塌只在顷刻之间。

    她看不见地下有什么，却能清楚瞧见那三人突然沉默不语，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地板，于是便也微微坐起身来调整视线。只听少年咬牙切齿道：“孟有禁……这是什么？”

    孟有禁只怔住一瞬的功夫，便作大惊色，惶惶道：“是石像鬼！他要出来了！快闭眼！”

    饶是方才厉经年怒斥不屑，说了通不信鬼神的话，但瞧见此刻危机，仍是下意识闭上了眼，张开余下感知，敛住气息不作动弹。他听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停住，好似是从洞口爬上来了。刚巧刮过一阵凉风，腥臭血污味扑面而来，难闻至极，竟带了一丝尸臭。那似脚步又不似脚步的磨蹭声仿佛是毛皮拖曳在地上，又仿佛有不止一足，渐行渐近到他身前。

    厉经年不由地屏住呼吸，心中暗骂：若不是这怪物双目有化物为石的招式，我定眼睁睁瞧着它大卸八块，孟有禁狡诈至极，话只说一半，不言明如何收拾这怪物，也不知是否留了什么后招，怕是要用它对付我……啊！太臭了！快给爷爷滚远些！

    他心里想得暴躁，那怪物却反其道而行之，离他越来越近。厉经年肩膀一凉一沉，只觉得一个冰凉似寒玉的爪子极其有力地扣住了他的肩膀，下一瞬，竟又有两只酷寒的利爪捉住了他的双足。

    厉经年一惊，心道：啊，这怪物竟不止两只爪子！他心中寒栗顿起，想象那怪物的血污唾涎沾在自己的衣服上，恶心得连怕也来不及怕了，运功一动便要将捉在自己身上的东西震开。却不料北冥神功一出竟如鱼入海，不见踪影。厉经年心中大震，凭直觉反手一折，直拍在那怪物的关节处，双腿随心手同动，也似游蛇般使了个绊子，那怪物受此一击，退后数步。

    厉经年心道：还好还好，这石像鬼的肢体关节和人大致相同，内功用不成，擒拿手总是有些作用的。他思及此处，又怕自己下意识睁眼，伸手从衣袍上一扯，“嗤啦”一声撕下一块布条来，系在眼上。向后退了一步，冷着脸负手而立，同赵敏平日的起手隐隐有些神似。

    小姑娘道：“哎呀，你把它给打倒了，你……你好厉害啊。”

    厉经年微微侧脸，仍闭着眸子问道：“小姑娘，它是什么？”

    无期道：“它？它是什么？我不知道，这东西长得好怪的，青青紫紫，白白黑黑，硬的像石头……我最开始瞧它还有模有样，后来就越长越不像样了。”

    厉经年疑惑道：“瞧它？你敢看它？小姑娘，你没事吗？”只听孟有禁抢道：“这丫头就是因为有这本事才在谷里侍候的！不然为何留她！”

    无期道：“什么啊？这我可不懂。”厉经年挥手让孟有禁闭嘴，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那怪物动静，一边温声问道：“小丫头，那你告诉我，这怪物什么模样？”

    无期道：“嗯……这东西没耳朵，长耳朵的地方只有两个黝黑的洞，双眼发白，像是盲了一样……小心！”厉经年最后一句没听得清楚，便感到那怪物向前一扑带起利风，他身子一侧，让过这一击。又竖手成刀，以臂为剑，运起寸劲于右臂斜斜地打了个旋，从那怪物脸面划过，只听它呜呜嚎叫，似是被切下了一片“石肉”来，极痛的样子。

    少女竟开心地鼓起掌来，道：“你的手臂好厉害！”

    厉经年听她鼓掌，也笑道：“这怪物也没什么厉害的，不过硬了些，看我把它给你片来下酒！”少女作恶心状应道：“谁想吃这种脏东西呀。”厉经年闻言一时想到赵敏，竟觉可爱，微微一笑，回掌于面便要运功出手。

    他正要劈下去，只听门外一声大喝：“别动手！”

    屋内众人闻言一齐朝门外瞧去，厉经年蒙着眼睛，看不见来者何人，只听少女欢呼道：“叔叔！”方才知道这便是少女口中所言的那个头戴丑陋面具的“叔叔”，他们还未来得及去找他，这人就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是他此时出口阻拦自己对怪物动手却是为什么。

    门口那人道：“无期，你怎么在这里？这些……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无期嗫嚅道：“这些人……这些人是来帮我寻你的！”

    那人仿佛怒火中烧，道：“联接内外的通路早就断了！无期！这些人是你带进来的罢？！从哪里把人带进来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少女闻言瑟缩着向后跺了两步，将自己藏在厉经年的身子后面，只连声道没有。厉经年察觉她的动作，心中微微起疑，于是开口解释道：“这位老弟，你莫怪她，我们是私下这谷中来寻人的，我徒儿在此处失踪，缘是我们急躁了些，不是要有意冒犯擅闯宝地的。我二人均是直接从悬崖上跳下来，同你这位侄女无甚关系。”他这话纵是老气横秋些，却也客气得紧，只是因听出这男子是个身无武艺的普通人。

    面具男道：“悬崖？悬崖足有百丈高，你何必替她解释，是以为我避世已久，不谙世事吗？”他冷笑一声，怒火竟越来越旺，同往日独居的温和神色判若两人，厉经年只觉少女又朝他身后藏了藏，仿佛很是害怕，于是打岔道：“这位老弟……她叔叔，我们先把这事搁在一旁，以后再谈，来来来，容我先将这石像鬼大卸八块……”

    只听面具男强抑怒意喝道：“且住！”又转而咬牙切齿般对厉经年道：“这位小公子，你患有眼疾，纵使武功高强，恐也时有不便……这石像鬼……这石像鬼我自管教，且不必杀了。”

    厉经年“啊？”了一声，一时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心道：这男子什么意思，石像鬼难不成是他家豢养的宠物，如臂驱使，所以不必杀了？但孟有禁都怕这玩意儿得紧啊……亦或者他看我眼上蒙了布条，便以为我是真瞎的，所以不必劳烦我个瞎子动手了吗？……厉经年只想到这里，突然心中警铃大作，只暗道：不对！他如何知道我眼上蒙了布条的，这人也没闭眼！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能直视石像鬼是怎地！

    他想到这里，心下已经有了考虑，于是大声唤道：“孟有禁！孟庄主！”

    孟有禁尚未应他一声，那面具男竟兀自大惊道：“谁？你叫谁？他也来了？”

    厉经年一手下摆放于身前，一手背到身后护住无期，仿佛真是个瞎子般微微侧了侧下颌，“嗯”了一声，说道：“孟庄主方才还在这屋内，怎么你瞧不见他？孟有禁！孟有禁？你躲到哪里去了？！”无期揪揪他的衣袖，打手一指，道：“那老头儿跳进洞里去了！”她话没说完，就听得孟有禁在洞里惊惶大叫，道：“敏敏！敏敏！”

    厉经年一惊，这厢少女又突然扯住厉经年的手，道：“哎呀！怪物起来啦！”

    厉经年心中躁意顿起，左手趁着那股劲道将少女向身前一扯，正中腌臜凉风下怀。又于平地往赴、左支右绌般颠倒了两步，便不知怎地游移到了地洞口上，一跃而下。少女只听得一声“丫头，你陪它玩玩，我去去就来，”便天旋地转地被砸在了石像鬼身上。她一声尖叫也来不及，就被那怪物掐住了手臂脖颈，压在地上仿佛要啃咬。

    面具男哪里还来得及管厉经年，赶忙冲进屋内救那少女。

    地洞内漆黑如墨，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不过此事于厉经年无碍。他本就蒙着眼睛扮演瞎子，此时二人同瞎，于他反而有益。他甫一落地，便向后连续翻跳，正躲过孟有禁的偷袭，孟有禁一击不中，二人于黑暗中沉默对峙。这地洞中因着地动积了些流水，将将没过小腿，走动之时便有水花四溅，再不济也有流水波动声，缘是谁也不敢乱动。

    厉经年听出方才孟有禁偷袭时有匕首破空声，于是也运功在手掌，横于面前。此处狭窄至极，又为孟有禁所熟悉，他本不该擅自跳下来，但孟有禁方才突兀地喊敏敏的名字，他心系爱徒，便不加思虑地一跃而下。此时毫无防备刚刚跳下，便被孟有禁偷袭，想来应是被这厮骗了。

    他急智未生，突听得孟有禁大笑道：“哈哈哈，敏敏便埋骨此处，来啊，来瞧个清楚啊！”话音未落，厉经年一跃而起，掌风便向声音来处袭去，瞬间石块滚落，灰尘四起，好似是一掌劈在了石壁上。他一掌未中，只听孟有禁冷笑道：“你再使些劲，多劈几掌，将这些石柱石壁尽数打断了！便能同敏敏一起埋骨此处了！”

    厉经年闻听此言，怒火顿生，又跃将起来伸手去捉那个说话的方向。但此处地势着实不堪，他一跃而起，后背正撞上突兀横生的石节，未曾意料，登时后心剧痛。孟有禁又大笑，道：“对了，就是如此，用身子撞也是好的。”他说着顿了顿，道：“你可曾料到会将自己断送在这阴森无人处？！”他话音刚落，厉经年便如壁虎游墙般扶壁而起，直向唯一的洞口光亮处滑去，饶是他这几步极快，但这石洞足有数丈高。厉经年还未到洞口便听机括一动，一块厚重的石板封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