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如初（七）

    第八十七章不如初（七）

    赵敏一头栽在温香软玉间，恍惚间有些头重脚轻的错觉。仿佛有一层轻纱风情袅娜地一下下抚在自己脸上，眼如蒙翳般瞧不真切，赵敏伸手想要拂去在自己面庞上挑逗的轻纱，摸到手里却尤带温度。她心里只来得及想：这是芷若吗，芷若呢。

    赵敏向前凑去，正埋在一温暖颈窝处，不由自主深深一嗅，喃喃道：“是芷若了。”她想睁眼瞧周芷若面容，却如何都看不清楚，便只得努力将沉重的眼皮抬起，宛如泥沼拔膝。

    下一瞬，那雾蒙蒙黑漆漆的吸力骤减，她一睁眼，方才恍然自己小憩初醒，竟真是如梦中一般埋在周芷若颈边。她轻轻侧首，只瞧得见周掌门的下颌线条，冰凉的光线仿佛此处寒潭流水，勾勒得周芷若的皮肤边缘隐隐透明，仿佛神女天人。

    周芷若感到她醒来，颔首察看，正巧一侧，那光线就从她脸颊边掠过去，只映为赵敏眼中一处冷暗深邃的阴影来，明明暗暗地遮了周掌门大半柔美，只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一心一意地瞧着自己。赵敏心中一阵悸动，忍不住便抬首贴上了周芷若双唇。

    周掌门猝不及防，胸口真气一荡，差点便将九阴真经一掌打了出去，急忙镇摄心神，把内力绵绵相续，方才满脸通红地将赵敏推开。赵敏仿若不闻，赖着脸皮将面庞埋在周芷若颈边，只听周芷若低声道：“你这……你这孩子，差点坏了自己性命。”

    赵敏闷闷地在她颈边应道：“我已经十七啦，早就不是个孩子啦。”

    二人交颈相拥，贴的极近，赵敏声音又清又甜，周芷若只觉耳边酥麻，不由得便缩了一下，埋怨道：“不是孩子，你又要作甚妖。”赵敏声音一顿，低声道：“我想抱抱你，周姊姊。”

    周芷若道：“我抱着你，有甚么不同吗？”

    赵敏轻轻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只作摇头的意思，声音更低，道：“我想抱抱你，亲亲你。”周芷若闻言脸色一红，好在室内黑暗不得窥视，无人知晓峨眉掌门此刻羞涩腼腆之貌。赵敏听不见她回应，问道：“周姊姊，你生气了吗？”

    周芷若低声道：“你为什么想……”

    赵敏续道：“为什么想亲亲你吗？”她声音一停，好似无声地笑了，道：“我早就想亲亲你了，周姊姊，万安寺那雨夜，我将你抱回客栈，帮你脱了湿衣……那时候，我就想亲亲你了。”周芷若思及那日事，脸色宛如火烧，口中却故作又冷又硬道：“你敢……我定会一剑杀了你。”

    赵敏噗嗤一声，道：“这一剑你刺得越深，我就会越纠缠你。不过，若是我想要亲你一次，你便在我胸口捅一剑，那周姊姊这般引人遐思，我怕是要被你戳成个马蜂窝啦。”周芷若闻言甚羞，只呵斥道：“胡言乱语！”沉默了片刻，又缓和气氛般软了声音，道：“我们两人在这里三日三夜，既无妆容，更连洗漱也难，衣衫又脏又破，出去怕是连污衣丐帮都不如，你何来这般瞎说哄我。”

    赵敏道：“在我眼中，周姊姊都是一般好看的，不打扮是天下第一好看，打扮了也是天下第一好看……”她停了一下，突然道：“只有一次，不好看，抹了胭脂，穿了新衣，也不好看。”周芷若问道：“哪一次？”赵敏冷哼一声，道：“卢龙城大婚那次。”

    周芷若低头瞧她一眼，只觉这女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而自己心甘情愿入了网，早就不得超生了。于是轻声道：“那次大婚做不得数。” 赵敏闻言突然嫣然一笑，道：“我晓得做不得数，你答应了我，将来是要作我妻子的。”她轻轻抬头，突然将唇抵在周芷若喉咙上，如小鹿般舐了一下，惊得周芷若又是一个哆嗦，只听赵敏道：“我想亲亲我将来的妻子，那又怎么了。”

    周芷若唯恐她在运功疗伤时再作妖，握紧她的手，道：“还有四日四夜，你不得轻举妄动，一定要听我的话。”赵敏笑道：“周姊姊所言，我无不听从呀。”她话罢，作势要去呵周芷若颈上的痒，又道：“若是我百依百顺，事事都听你的话，你能允我什么？”

    周芷若自认识这妖女起，便知晓她无利不起早，绝不做让自己亏本的买卖，于是温言道：“你想得来，我便允你。”赵敏灵机一动，道：“我要你允我日后一吻，我要你什么时候吻，你便得什么时候吻。”周芷若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最终道：“好。”

    赵敏听她应了，心中极喜，又忍不住问道：“那我若是叫你在大庭广众，同门师姐面前亲我，你做不做得到？”周芷若却只答非所问道：“我已然应了你。”

    赵敏知道周芷若此人向来言出必践，同世上那些张无忌朱无忌都万分不同，纵是自己嘱托有违江湖道义，只要她应下了，定会一诺千金、绝无悔改。想到此处，她满溢对心上人欣赏钦慕的爱意，心道：哼，这全天下独一份的周掌门，已然是我的了。赵敏转念一想，又思及周芷若谨遵师嘱，在灵蛇岛上夺走刀剑的事，竟觉出一丝理所当然的坦荡来，于是信马由缰地问道：“周姐姐，九阴真经如今我切身体会过了，武穆遗书是什么样子？”

    周芷若迟疑片刻，道：“武穆遗书……传言是岳飞将军的著作，当年被郭靖大侠和黄蓉女侠两人收入刀剑之中，他二人在襄阳固守年久，便多亏了武穆遗书内所含兵法。”赵敏道：“襄阳之战我是知晓的，我们大元的桓肃皇帝便是在襄阳城前被一颗飞石打中，伤重不治而亡。若不是他去世的早，以他成吉思汗嫡长孙的英勇神武，定能西征将马木留克杀得服服帖帖，何来夺位之争，以至于我大蒙古国崩离。”

    周芷若心道：你蒙古国分崩离析山河日下，同夺位之争有多大干系，鞑子皇帝建了大元却统御族人不善，事事欺凌我汉人，汉人有种，当然要揭竿而起。但她只在心里想想，嘴上却不说出来。

    周芷若知晓赵敏马上儿女，向来以身为成吉思汗子孙为傲，恨不能追随祖先一统天下，此时定不能戳她痛处惹她不快。于是转而去讲武林前辈的八卦道：“那……这枚飞石的来历你可知晓？”

    赵敏道不知。周芷若道：“这枚飞石乃是出自神雕大侠杨过之手，他曾随我派祖师的祖父学过弹指神通，一手弹石功夫精妙绝伦，正可用在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赵敏惊讶道：“神雕大侠？为何杨姊姊不曾告诉过我。”

    周芷若惊奇道：“这同你杨姊姊有什么关系？等等……莫不是……？”赵敏狡黠一笑，道：“是也是也，杨姊姊与神雕大侠乃是一家的，周姊姊之前竟没有想到？”

    周芷若皱眉疑惑道：“这怎么可能，神雕大侠比我祖师还要大上一辈，杨姊姊难道是神雕大侠的……曾……曾孙女？”赵敏无声大笑，道：“非也非也，周姊姊听过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却没听过古墓派不仅内功驻颜有术，更有一台冻龄的寒玉床吗？”

    周芷若一愣，正想答话，便双耳一动，听得书房门开了。是那男子雕到一半出门去，此时又不知为何回来了。于是止住话头，示意赵敏运功，自己则在一边悄悄地监视书房内。赵敏念佛经念得无趣，于是又去翻那本地方志，这册子分了上下两册，上册收录乡绅家世，下册则是多以当地大事编年辑录。许是因为战乱断了传承，从北宋末年开始，旁的无甚，只记了寥寥数笔地动之事，赵敏心中一动，顿时明白此处密道暗流从何而来。这内室经地动之祸，被一股从裂缝中引来的寒潭突破重重阻碍，在屋内蚀出一汪活水，最终寒气又将整个密室冻结成一个天然寒玉。

    她闲来无事反复翻阅，书中飘然而落一页薄如蝉翼的宣纸，赵敏打开一瞧，是一副孟有禁的画像，画中人眉眼比孟有禁年轻温柔许多，也少了些许磨砺出的沧桑与悍意，旁边用正楷提了一行小字：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赵敏练功到此处，正该收敛心神行一个大周天，于是将书册扔在一边，凝神敛目，又独独睁开一只眼，对周芷若道：“若那怪人有甚节目要表演，劳烦周姊姊知会我一声。”周芷若听她又瞎说俏皮话，施力捏了捏她的掌心，继续瞧书房之内去。

    那面具男从深夜开始执刀，此时已经雕了数个时辰，从那石像背面都能瞧出是个袅娜的女子身影，虽不知面容几何，但应已有了大概轮廓。天光初破，只听得些微麻布摩擦地面的声音，那麻布袋好似是动了动，周芷若瞧不清晰，那男子却被吓了好大一跳，向后瘫坐过去，喘得胸口上下起伏，又控制不住得咳嗽起来，仿佛心都要从口里咳吐出来了一般。周芷若瞧他举止怪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却没想到他下一个动作竟是握紧手上的刀笔，狠狠地在那麻布袋上戳了十数下。

    那袋子里的人好似受惊，呜呜呜地叫了起来，努力地想要爬出去，但戳到七八下的时候，便只痛苦地痉挛了两下，接着再也不动弹了。

    周芷若看得瞠目结舌，又仔细瞧了两眼，确定那男子确实是突然暴起杀了布袋里的女郎，转头想同赵敏讲，却见她闭目运功正到关键时刻，于是强忍不安，又去看书房之内。

    周芷若折返来看的时候，那男子仿佛闻到新鲜血味难以自持，竟扑到袋子上舔舐起来，周芷若看得毛骨悚然，不忍细瞧，目光一移，正瞥到临边的墙上那处与暗道相通、不易察觉的孔洞来。只见有一只铜铃般的眼睛正透过那处孔洞，直勾勾地盯着书房里面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