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望山断（一）

    第七十二章望山断（一）

    周芷若目光怔怔地瞧着那珠帘微动，一女子便低目垂眸嘴角带笑地从回廊扶花穿柳而出，这女子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头顶青羽为簪，面上柳叶为眉，眼尾飞扬艳极，明眸善睐，皓齿内鲜，她客气地同那中年男子一笑，却硬生生被周芷若看出些暧昧的意味来，心中暗暗皱眉，这一笑着实过分。

    过了珠帘，舒展两袖，提目便同周芷若的视线撞在一处，脆生生落了一地的俏意，瞬间僵起了一个客套疏离的笑容。对视了片刻，赵敏转而又露出些肆意的神色来，嘴角微翘，入了席。

    中年男子并未察觉到这转瞬即逝的对峙，大步入厅，扬手让众人皆落座，对周芷若笑道：“这位便是适才陈老说的周姑娘罢，听说周姑娘也认识一个敏敏？哈哈哈，与我这位敏妹比如何？定然也这般绝色佳人罢！”

    周芷若神色怔怔瞧着赵敏，许是因为晨起仓促，嗓子突然感觉略有些酸涩，只得僵硬着嘴角笑应道：“怎比……”

    孟有禁哈哈大笑着打断她，又道：“我看周姑娘也花容月貌，怎地这么谦虚，美人向以群分，可想而知你那位同名的朋友也不会差。你们这般美人，怕不是都有些肖似吧，啊？哈哈哈。”

    周芷若在这阴雨沉沉的早上，脑子也昏昏沉沉，她耳中听着孟有禁这略有些轻浮逾矩的话语，眼中瞧着赵敏那浑不在意风轻云淡的神色，脑中却浮现出之前赵敏在金花婆婆面前护着自己，却被自己拒绝时，无奈地将倚天剑鞘扛在肩上，嘴里嘲讽着笑话道：

    “周芷若花容月貌，这么骄傲啊。”

    孟朗君见自己的叔叔如此瞧得起这位素昧平生的美女，而这周姑娘却一片心不在焉的模样，便顺势圆场道：“周姑娘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如在孟宅多待两天……看如今你神色倦怠，外边又下起了雨，不如留个二日休整一番，我叔侄二人定会细致招待。”

    周芷若闻言忙正色推诿，却听赵敏悠悠开口道：“周姑娘急着上路，必有要事，何必强人所难。莫因我们热情，误了姑娘的大事。”

    孟有禁听赵敏这话，心中暗喜，心道：这大美人莫不是见周姑娘貌美，怕自己地位不保，起了争风吃醋的意思，若是如此，那这小美人可万万也要留下，日后大小美人为我争相吃醋，岂不美哉。他心思一到，就假装为难了起来，沉吟道：“这……这……”

    周芷若心中似有万般虫蚁咬噬，按捺怒意，心道你这赵敏好不矜持，不过几日不见，便同一个乡野财主化作一团，称起了“我们”来，于是颇有些咬牙切齿，话中讥讽便也不愿落在人后，道：“敏敏小姐怎知我有要事？如此神机妙算好生厉害。我听孟老板叫‘敏妹’，不知敏敏小姐是孟老板的，妹妹吗？”

    赵敏见她恼火，只微微一笑，拨了拨茶碗中的浮沫，道：“敏敏不过是路过这厢，这些日子一直下雨，山路难通，本想待得雨停便要上路。但孟老板邀我小住，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她说得后面两个盛情难却时，竟抿唇羞涩地笑着低下了头，看得孟有禁心花怒放，周芷若目眦尽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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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下来，一桌早膳用得各怀鬼胎，心思攒动。日中不至，周芷若以要赶路为由，喂了马便上路去了。没有绮陌，路只得一道，她便沿着浮岚渐起的山中路缓缓向前，山中或有鸟叫声声“布谷”，哀怨凄悲，动人心扉。杜鹃本是报喜催春之鸟，但此时，时候已到，节气不至。正是杜鹃啼血，暮春啼苦，周芷若闻之心涩。

    正行之间，忽见得前处有些炊烟袅娜，原是山路拐过生出个人家，周芷若缰绳一动不过一会儿便行近此处，人声渐近噪起，几个旅人也都坐在这家门口的桌边喝茶闲聊，住家收些银子，招呼一声，便去一旁灶台边下起了面条。

    周芷若一早在孟府，饭尚没吃二两，气却吃了一肚子。此时摸摸腹部，方觉得有些饿了，于是将马绑在一旁的树边，左手持剑置于桌上，唤来住家买碗面吃。

    面条上桌尚没有多久，便听得背后的中年旅客道：“哎，老刘，你听说没有，最近这儿闹妖怪。”

    旁边的人好奇道：“什么妖怪啊？”

    “狐妖啊！”

    “去去去，什么狐妖啊，都他娘的瞎说，你见过啊？”

    “我怎么可能见过，听说啊，谁看到狐妖的眼睛，谁就会变成石像！”

    刘姓旅客笑话道：“石像？哈哈哈，我活这么大，第一次听说有这般能耐的狐狸精。从前的大仙不都是上得厅堂保佑百姓，下得厨房为大爷洗手做羹汤吗。哈哈哈。”

    同伴气道：“你这幺蛾子，你自己不信，别说这大不敬的言辞拖我下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仙莫怪，大仙莫怪。”刘姓旅客见他这副口不择言、瞎拜菩萨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连拍大腿。

    住家端来热乎乎的一碗面条，将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犹豫了片刻，道：“老爷们别不信，这狐仙……狐仙我曾见过的。”

    两人对视一眼，好奇道：“你在何处见过？”刘姓旅客笑着又道：“缘何你见过，你却没有变成块石头？”

    住家不好意思道：“夜黑月暗的，我就远远瞅了一眼……不过……听说那狐仙是孟宅供奉的，孟宅家大业大，尤其是石雕，最近更是做得神乎其神，听说啊……都是真人变得。”周芷若不由听得入神，微微侧过身去，不动声色地听那住家继续讲。

    住家见那两人不相信，继续道：“传言说，孟宅深处有个石林，存放的都是真人幻化成的石像，一个个都栩栩如生，眉目真切的……眉目真切得紧呢。”

    刘姓旅客哎呀一声道：“人家祖祖辈辈做石雕，手艺不好怎么能成，总不能因为人家孟老板的石雕栩栩如生，就说人家豢养妖怪害人吧。”

    住家急着解释道：“唉，真的，是真的，村里的爷们都晓得，这几年总有丫头失踪，失踪了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们自家的丫头一个个都关在家里，唯恐被妖怪拐走了，唉，那位女客官……这位女侠，你可要自己小心啊。”

    周芷若闻言，转过身来，片刻问道：“你说的孟宅，便是往南走那个大院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