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姻缘薄（三）

    第五十六章姻缘薄（三）

    早在数日之前，张无忌便与赵敏一道，两人双人双骑，风雨兼程从关外直奔关内卢龙城。

    他心中思忖：若是义父同周姑娘一同落入丐帮之手，丐帮胆敢如此大张旗鼓地举办婚礼，只怕是已然做好了对付自己的准备。而丐帮要以义父来要挟自己，辖制明教，眼前当不至于对他有所伤害，只是屈辱难免。思及此处，牙根便咬得更狠了几分。

    他一路上三番四次偷瞟赵敏，见她面目冷峻，一派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更是不敢言语，只暗自苦恼道：周姑娘冰清玉洁，正是赵姑娘心头好……遇上了陈友谅之险毒，宋师……宋青书之无耻，若遇逼婚，其性之烈只怕惟有一死。

    他心中所想何尝不是赵敏心中焦灼之事。几日来，赵敏恨不得插翅飞到卢龙。不念她自己身上有伤，无眠无休的策马狂奔。张无忌知她心有所属，数次想询问是否要为她除去十香软筋散的毒性，话到口中又觉尴尬，只得强自咽下。

    赵敏连日赶路心中又是满腔怒火又是惴惴不安，此时赶不到人烟之地下榻，只得夜宿山洞，更是脾气差到了极点。见他连番吞吞吐吐，不耐似的问道：“张教主。你何时能改了这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习性？有话直说，此时我也没那闲工夫猜你少女心思。”

    张无忌被她一噎，道：“赵姑娘身中软筋散未得解药，无忌只是想问问可需助你运功解毒。”

    赵敏扬眉而起，仿佛疑惑道：“之前事情纷杂，我尚且不暇细思，你……你是如何解了十香软筋散之毒？你既然自己得解，为何不替芷若和金毛狮王解了毒？”

    张无忌道：“赵姑娘有所不知，无忌得解此药，不过是因为身负九阳神功。当世之内除了九阳神功，汝阳王府的十香软筋散……确实是无法可解的。我也疑惑，此前已然帮义父和周姑娘解了此毒，照理说，以他二人功力，不至于无声无息便被丐帮从我明教坛内劫走才是。”

    赵敏心道：你义父金毛狮王玲珑心思，岂是你可比的，这狮王眼盲心不盲，只怕已然猜到了什么，却为何又与周芷若相安无事？赵敏心思这番转动之间，便把前事都猜到了七分，她未临现场，自然不知道金毛狮王自从灵蛇岛开始就对周芷若警戒十分，丐帮得以劫走二人，也是金毛狮王与周芷若私下悄然对峙之时两败俱伤的结局。

    赵敏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你先助我解毒再言其他。”她说罢，靠近篝火盘膝而坐掌心向上，摆出一副调息运功的架势。等了片刻，却见张无忌仍踌躇不前，欲言又止。不由得有些着恼，道：“扭扭捏捏不似男子汉大丈夫，张无忌！你愣着做什么！”

    张无忌苦道：“赵姑娘，你先莫恼，我要同你讲清楚才是……免得待会儿你以为我孟浪，一剑劈了小子……这……解此毒须得衣衫半解，我将手掌贴于你小腹，用九阳神功环绕气海，稳你内息，才能抽毒而出。”

    赵敏一愣，呆呆半晌，突然大声怒道：“张无忌！你！你适才说你在灵蛇岛上已帮周姑娘解了毒？！”

    张无忌“啊”一声，心中连道不好，口不择言道：“……是……是。”

    赵敏猛地站起，恼得拔剑而出，怒道：“你就这般……这般亲亲热热地替芷若解毒？！用你……用你的咸猪手……贴在芷若……”

    张无忌表情好似生吞黄连，被赵敏凶得满头冷汗，哑口不知该如何作答。赵敏气他轻薄心爱之人，即使心知张无忌也是无奈之举，但仍出离恼火难以自已。正当此时，却只听得山洞之外突然有一人声道：“咦，师兄，这里有个山洞。”

    张无忌尴尬之际听得那是四师叔张松溪，心中又惊又喜，正待出声招呼，便见赵敏持剑又是横到他颈项之上，吓得他向后趔趄一步，张无忌心道：几位师叔师伯这下进来，再听赵姑娘讲话，莫不会以为我是垂涎赵姑娘和周姑娘美色的轻薄浪荡之徒……兴许还会因此怀疑我同蒙古人的关系。还是，还是等赵姑娘不恼了……再……再去单身相见为好。

    他心里这般想，赵敏也不愿在内力尽失之时撞见在万安寺就结下梁子的武当派，于是愤愤收剑入鞘，扑灭篝火，听外面的人正摸索着向里走，她与张无忌二人出路被堵，便一把掐住张无忌后颈将他推搡进了山洞深处。

    张无忌被她推在前面，只得伸出右臂摸摸索索探路，里面杳然无风，暗寂深邃，越向里面越是路途狭窄。走得一阵，竟隐隐传来一股恶臭腥臊之味。有些像是猛兽弃肉的腐坏腥臭。

    赵敏鼻子一皱，止住脚步不想向前。

    张无忌见此处已离外面那节山洞颇远，此时再点些微茫之光应不至于被发觉，便取出火折子想照些光亮来。他甫一点亮火折，便情不自禁“啊”地叫了一声，赵敏听他竟此时出声，气得正欲发作，便见张无忌火光之处正映照着一具男子尸身，也不由得一愣。

    张无忌与武当七侠莫声谷自小熟稔，不必细瞧便认出这具尸首正是七师叔莫声谷。只见这尸首手足俱已被野兽啃食，衣衫破损难掩残躯，面容苍白肖似鬼怪，隐隐透出一股青绿色来，想来死了已有一些时日。莫声谷双目俱睁，竟一副直勾勾盯着张无忌，死不瞑目之状，也难怪张无忌点亮火折之时被吓了一跳。

    张无忌初时一惊，细瞧之下惊吓俱去，悲从中来，想起七师叔待自己的好，一时难以自已，手臂颤抖，火折子竟坠落于地，轰然燃起一片干枯杂草。

    他出声之时，外面武当四侠便听得清楚，俞莲舟大喝一声：“里面何人！”几人鱼跃而入，正见得火焰燃起，张无忌惨然跪伏于地，火光直映得他同身前莫声谷惨死面容几近一色。

    赵敏早就心思百转，她听得张无忌出声便心知不好，知晓这四人见了自己定不会放过，再一定神看到莫声谷尸身，更知此时不走便要坏事了。武当四侠本就觉自己是妖女，见二人独处于此还则罢了，但此时又阴差阳错地出现一具莫声谷的尸体，只怕张无忌和她都百口莫辩。

    霎时间脑海中闪过千百个念头，纵身而出舞动长剑，尽皆是各门各派拼命的招式，四侠还未站定细瞧，便见一团黑影攻了过来，几人连忙回身持剑格挡。赵敏趁此机会，施展开凌波微步的招数，以鬼魅身姿一晃便出了洞口。

    俞莲舟只来得及喝道：“是赵敏那妖女！” 便见赵敏早已闯出洞口，飞身跃上四侠乘来的一匹坐骑，反手一剑格开俞莲舟刺来的一剑，伸足在马腹上猛踢，那马吃痛，疾驰而去。

    她身无内力，用凌波微步这微妙功夫在咫尺之间躲避穿行尚足以唬人，但以往那宛若缩地成寸的轻功却完全使不出来，只得抢马夺路而逃。俞莲舟跟了两步紧追其后，赵敏不知，方自庆幸脱险，突然背上一痛，眼前金星乱舞，气也透不过来，却是吃了俞莲舟一招飞掌。

    俞莲舟喝道：“妖女！杀人偿命！你要逃到哪里去！”

    赵敏在马背上连连咳嗽，冷冷道：“自然是逃出你们这些伪君子之手去，免受不白之冤。”

    俞莲舟怒道：“我武当七侠皆是堂堂正正的君子，哪里会胡乱怪人！”

    赵敏冷笑道：“越是自以为是君子的，越会胡乱怪人。”她被马背颠簸，咳出一口血来，又觉背心剧痛，难熬难当，伸剑在马臀上一刺。那马长声嘶鸣，直窜了出去，将俞莲舟甩出一截。

    俞莲舟正欲劲足再追，便听那边长啸两声，正是宋远桥用武当秘法呼他回去，只得愤愤作罢，掉头回到山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