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恨糊涂（三）
杨不悔沿着宵禁中的小巷一路向南飞掠而去，路上无人万籁俱静，她奔了小半个时辰，感到身后无人追赶，方才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前方农舍烛光飘飘烁烁，宛若是无比陌生的一片星河在前路等待。杨不悔心中莫名地产生出一种对未知未来的畏惧与不知所措来，这感觉却是她一路执着来寻小昭对质之时没有的心情。
她尝试着将心态压制到寻常，却只觉空落落与愈发放大的惶惶然，更没有她想象之中报仇的快意，反而担心之情满溢地自己都能感受到了。杨不悔目视前方灯火，心中明白张无忌等人安危应是她此行的目的，但她胸腔之中仿佛有无数火红色的丝带缠绕在心脏上，揪动着每次跳跃，将她向回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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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景就好像是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小昭一样。
杨不悔在光明顶之下与一伙江湖人起了口角，扬鞭欲施惩戒，却被突然出现的小昭举臂挡下，反用她自己的鞭子将她缠住动弹不得。
杨不悔还记得当时这小姑娘轻纱围面，轻轻巧巧地便把自己制服，冷哼一声扯着鞭子勒住自己的身子，神色飞扬少年人一般地问道：“服也不服？”
杨不悔怎甘心被她三两招便落了手下败将的名头，使劲挣扎，却被一次又一次地扯回来。杨不悔转头怒视着这蒙着面的小姑娘，却正对上一双湛蓝如深海的眸子。
杨不悔记得清楚，她当时咬牙地应了一句：“不服。”
后来小昭上了光明顶之事她以为是阴差阳错造化使然，如今一想却也觉得皆在小昭算计之中了。不过自从杨不悔败在小昭手下之后，她便对习武一事上了十二分的心，其父杨逍是武林当年难得一见的少年奇才，其母纪晓芙也曾是峨眉翘楚，此时将上进心均付与刀剑之事，精进便是一日千里了。
于是小昭上光明顶之后不过一年，比武之时便是她用长鞭将小昭缠住，报复似地问：“服也不服？”
小昭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不甘其辱的表情，反而神色欣然地凝眸望着她道：“恭喜小姐，武艺大有精进，小昭已不是一合之将。”杨不悔看着她一派自如地站在那里，身上虽被自己的长鞭缠住动弹不得，却仿佛败得仍然是自己一般。
杨不悔将她用长鞭扯得极近，怔怔然看了半晌小昭的蓝眸与面纱下掩住的丑陋容貌，突然道：“其实你也是个美人。”话一出口便觉轻佻，自己就先尴尬了起来。
小昭没听清似的扬眉，问道：“什么？”
杨不悔撤鞭入手，转头离去，大声道：“我说此时此刻你应说一声……”
小昭笑着应声和道：“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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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不悔回忆至此，万千思绪皆在同一个人身上，她握紧左拳，心道：我……我为什么如此恨她骗我……我……我为什么如此怕她死…………不行，韩小昭不能死，不能死……
她想到这里，转身便向来时的路疾奔而去，此时月已下柳梢，正施施然唤出晨光破晓来瞧，杨不悔到了客栈门口，正见小二拆开挡门板开张摆出做生意的架势，她紧凑而去，问道：“地字房的人呢？”
小二见她急冲冲地跑来，又凶巴巴地问，吓了好一跳，结结巴巴道：“老……夫人……一早早……早就走了。”
杨不悔又问道：“和她一起离开有几个人？”
小二道：“两个……两个姑娘……一个漂亮一个丑。”
杨不悔不知所措地焦急道：“那你这里可有一个受伤了的韩姑娘？”
小二道：“受伤的姑娘是有，不知道姓不姓韩……就在坤字房……”
他还没讲完，杨不悔便一个箭步冲了上楼去，小二在后面急叫道：“哎！客官你不能进去！……”
杨不悔心急火燎地走到坤字房门前，劈手便是破门而入，只见小昭断剑已除，衣襟只是随随便便包扎了一番，她合衣昏睡在床上，小腹处隐隐约约氤氲出一些鲜血，应是止血不足。
小二站在门口目睹此景，呆愣地道：“她……她之前还没有流这么多血。”
杨不悔心中明白，小昭定然是没有拔剑时硬挺着草草应付了金花婆婆和店家，未曾言明自己伤重如此，金花婆婆才放心上路。独处之时方才敢拔剑自治……要是她此时没来，只怕小昭就要因自己拔剑而致失血过多而亡。
杨不悔紧几步走上前去，提手点住小昭身上几处大穴，又转头对店小二喊道：“愣着干什么！热水金疮药纱布！快去啊！”
小二回过神来，应道：“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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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昭昏昏沉沉地睁开眼之时已然过去了大半天，又是入夜时分方才悠悠醒转。她醒来看到杨不悔面容，模模糊糊渐转清晰，不由得一愣，嘶哑着嗓子道：“……不悔？”
杨不悔长出一口气，愤愤地坐到床边，不作应答。
小昭看她表情便知小姐定然又是生自己气了，只得细声弱气地虚弱道：“你不是去找张无忌了吗？”
杨不悔看她伤重，虽心中有不满也不好冲她发脾气，只是道：“我去找无忌哥哥，然后让你自己拔剑流血去死吗？”
小昭表情尴尬道：“我自然罪孽深重，死有余辜……”
杨不悔哼一声打断她道：“你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我与你认识这么多年，也不曾觉得你是会有如此想法的人。”
小昭顿了顿，道：“是……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你。”
杨不悔浑似听不见一般，走到房中桌边拿起药粉和纱布，道：“该换药了。”
小昭想撑着胳膊坐起一点，却发觉浑身毫无力气，动一下便痛得不行。杨不悔转过身来，将她在床上按平，道：“别动，大夫好不容易把血止住，再裂了怎么办。”
小昭道：“不行我……”
杨不悔伸手便点住她上身几处穴道，道：“你接下来便将伤口养好，旁的事都不许管了。”说着将小昭身上的里衣除去，露出腹部的伤口来，换上一片新的伤药白布包好，道：“还好未伤脏器，只是一时失血。”
小昭被她定住身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她除去，待得杨不悔包好她的伤口，又神色恍惚之间顿了顿。小昭看她面色怔怔地对着自己光裸的腹部愣住，不由地尴尬开口，想要缓和一番气氛般开口调笑道：“为何点我穴道……莫非小姐是见色心起……”
杨不悔抬眸直直地瞧着她，道：“是。”
小昭一愣，不禁被她灼灼目光盯得不敢直视起来，转过眼睛，道：“小姐玩笑了。”
杨不悔冷哼一声道：“你却是个胆小鬼，不敢承认。”杨不悔这两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然是明白了许多事，她浑不顾小昭不敢看自己的眼睛，自顾自道：“待你伤养好之后，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
小昭听她如此说不由急道：“我去冰火岛此行危险，你怎么总不听话。”
杨不悔被她急切的语气激道：“我不管！我就要去！……我听你话就是了，要是我不听话，你就把我扔到海里喂鱼！”
小昭苦笑道：“海里可有吃人的怪鱼……你不怕？”
杨不悔硬声硬气道：“你不怕，我就不怕！……你居然真的要把我扔下去！？”
小昭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道：“我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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