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桂花（一）
桂花酒盛于江南一带，传言是月宫的伐桂吴刚所酿，赠与凡间行善之人。将秋季盛开之金桂作为原料，以香醇米酒藏之。因有语：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赵敏爱极了桂花香，惯饮桂花酿，她私藏的酒酿多是澄净金黄的上佳桂花酒，她极有兴致地给这酒起了个雅致的名字——“醉吴”，以醉吴自嘲，将自己比作月宫中伐桂酿酒的吴刚，闻桂香久，酒不醉人人自醉。
因而周芷若一路上总觉得赵敏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初见时以为是赵公子兰桂香囊的味道，后来发现这竟是赵敏身上的桂花酒香。
赵敏无事时便喜欢自斟自饮浅淡的桂花酿，酒味极浅，但香韵悠长，久而久之，身上也浸润了淡淡桂香。
路上，周芷若曾问赵敏为何桂花香竟经久不散。
赵敏对周芷若打趣道：“周姑娘身上也是芷若汀兰香馨蕴璧，竟不自知吗？周姑娘名中芷若，想必是令尊令堂早先便预料到了罢，赵敏父母愚钝，只取了敏名与我，聊表俗世心愿。”
周芷若低眉道：“家中先人早逝，芷若未曾得见。”
赵敏在车前微微提缰，稳了稳马头，若有所思道：“乱世动荡，阖家欢乐，难于上青天。”
周芷若道：“啊，莫说这丧气话了。”
赵敏笑着接话道：“是是是，不过若是有良主一统天下，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周芷若打岔道：“不说这些……相识这么久，才知原来你是名敏，那……”说着话锋一转语气戏谑道：“赵公子字什么？”
“字？”赵敏挑眉笑道：“我字退之。”
“为何字退之？”
“我既名敏，必是父母望我聪敏过人，但刚过易折，因此暂避锋芒，故名退之。”
“哦？那这么说，你应该叫不才才对啊。”
赵敏闻言笑靥如花一揖到地，道：“不才赵敏有礼啦。”
她手上作揖缰绳便松了开去，马车顿时就是两下恰如其时的颠簸，赵敏如愿听到周芷若的一声惊呼，笑而不语地继续稳缰驾车。
绿柳山庄到大都行程并不算太远，二人白日驾车，傍晚宿在小镇客栈，晚上无事之时便谈天说地练功切磋，赵敏年纪轻轻但见识却不浅，周芷若与她交谈也觉受益良多。
二人独不谈大都之事，仿佛只是游山玩水的一对挚友，前途无碍，不及生死。
峨眉起于郭襄女侠，内功长于九阳功，外功却是集合百家之长，尤其到了灭绝师太这代掌门，尤善于剑法，灭绝师太自创“灭”“绝”两种剑法，要旨在于险峻奇快，只攻不守，置之生死于度外。
赵敏剑术却是正派传述，大开大阖，霸气有余灵巧不足，此时二人落脚客栈晚来无事比较剑法，只动剑意不用内力。赵敏便显然落了下风，被周芷若一个剑花绕手打掉了手中树枝。
周芷若轻挑木枝，如玉如虹般滑到赵敏身前反抵住了她的侧颈，赵敏反而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贴在周芷若身后，一身男装却显得既娇且媚，说道：“这招好生厉害，好师父，你快教我。”
周芷若哪里有她这么无赖，脸色骤红地迈步出去，脱了她的怀抱，道：“不知羞。”
却不料赵敏身如游蛇，反手便掐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一折，将周芷若的木枝比在了周芷若的脖子上。
周芷若闷哼出声，挣脱不开，叱道：“耍赖。”
赵敏不在意地说道：“我这招叫天山折梅手，纯外功使力，不曾动内力丝毫，哪里耍赖了。”
周芷若道：“若是对敌之时，刚刚你在我剑下早已没命了，谈什么天山折梅手。”
赵敏捏着她的手腕在空中用木枝比了个圆，道：“若是对敌之时，岂容得你分心他用。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也是一计。”
周芷若看她画的这个圆攻守兼备，奥妙无穷，奇道：“这招是什么？”
赵敏哈哈大笑，道：“赵某这招叫，美人剑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着沿着那个圆直刺己腹，眼看要刺中，手一歪木枝从腰侧滑了过去，竟是个一石二鸟同归于尽的剑招。
周芷若嗔道：“剑招是妙。可你又在胡说啦。”
赵某笑而不语。
二人正在喂招之时，只听得房门外面人声嘈杂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赵敏皱眉道：“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有人吵吵闹闹。”说着摸起桌上的扇子，开门叫来店小二。
小二哭丧着脸道：“外面来了俩大爷把姑娘抢到店子里来了，姑娘她爹正哭着在门口挨揍呢……”
周芷若怒道：“光天化日，这些元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敏轻轻瞧了周芷若一眼，道：“戌时还算光天化日？”转头看着小二，皱眉道：“你带我出去瞧瞧。”
店小二便引着两人出去，行到二楼的的走廊处，远远就可以看到一楼门口有个老人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姑娘被一个大汉扯在怀里，衣衫半露，也是哭个不停。
大汉不屑道：“小老儿，我兄弟俩给你养闺女有什么不愿意的，啊？哭你奶奶个球啊？再在大爷面前晃爷就宰了你。”这大汉穿着蒙古人的衣服，但身量长相明显却是个汉人，可这欺凌百姓颠倒黑白的说辞却是功力深厚。
赵敏轻笑一声，悄声在周芷若耳边道：“世上渣滓一般多，管他元人还是宋人，宋人也有愚昧之辈，奸诈愚蠢，苟延残喘欺善凌弱，元人也有善良之人，不忍人之情。只看你碰到的是什么。”
周芷若被她说的不知如何作答，看着面前的宋人欺凌同胞的闹剧，恼羞成怒地正欲出头，被赵敏扯了扯衣袖，赵敏道：“唉……我来。”
赵敏向前两步，一副惫懒又玩世不恭地趴在栏杆上向下看，轻飘飘地说道：“仁兄，大晚上的，吵什么吵啊。”
大汉抬头一看，一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攀在栏杆上看着他，大汉一脸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
赵敏抬手用扇子遥遥的指了指那老头，说道：“我是他爹。”
大汉哈哈大笑，笑声骤停，冷声道：“阁下耍我吗？”
赵敏仿佛头疼一般用扇柄敲了敲脑袋，道：“吵死人了。你这又摔又闹又哭又笑，吵得我夫妇二人晚上不得安宁，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你赔得起吗？”
大汉抬眼一望，一脸淫笑道：“那位是你夫人吗，既然睡不安宁，不如一起下来和大爷们喝——”
周芷若正欲翻脸，便见大汉牙落捂嘴，脸颊红肿，流血不止。他的弟弟蹦上前来喝到：“你他妈——”
话音未落又是一枚暗器打落他的一颗牙，两人顿时噤声捂嘴痛苦不堪。
赵敏还是趴在扶栏上，只是神色冷冷，道：“说了你吵，还不闭嘴。”
说着甩袖扔下去一小包银两，道：“莫哭了，你父女走吧。”她说着，那两个大汉又欲爬起来冲上楼，她又是两枚钢钉啪啪打在另一边脸颊，硬生生把两个人打成了猪头，继续在地上呻吟。
父女两人捡了包裹连连道谢，转眼就跑不见了。
赵敏转身和拉着周芷若回房就寝，走到门口，顿了一下，回身道：“二位要是还想寻那老人和女子，不如考虑考虑下次是断肢还是没命。”
大汉趴在地上支支吾吾哼哼唧唧语句不清地威胁着，赵敏和周芷若却依嘘听到“明教”二字，赵敏“嗯？”了一声，一个旋身从二楼落入大堂之中，立在两个壮汉面前，问道：“你们是明教中人？”
“我们乃……明教……大弟子………………”
赵敏冷哼一声，抬脚悄无声息地落下，踩在讲话的这个人脖颈上，那人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断了气。赵敏垂着眼睛毫无温度地看着地上另一个几乎吓傻了的人，说道：“明教若是你这幅德行，张无忌还没资格与我为敌。”
赵敏拂衣下摆，转身拉住呆愣住的周芷若的手，说道：“想寻仇，大都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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